一顿饭,甚尔吃得没滋没味。
顶楼的音乐餐厅,角落的乐队演奏着的古典音乐缓缓流淌,环绕在星空之下,宛如降落人们头顶的星雨。
可甚尔压根不欣赏,他吃得很快,用不惯的叉子戳中面包,像是猎中食物的三叉戟,法式奶油蘑菇浓汤一点不蘸,直接将整个面包吞进肚。
不远处的客人惊讶到小声抽气,绿眸立刻敏锐地看过去。被凶狠的细长眼睛吓到,客人旋即扭脸故作淡定地跟朋友搭话。
哪怕别人服软,甚尔也没有收回他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那桌人,他慢慢嚼着嘴里面包的残渣,忽然挺直腰,打算起身找茬。
在他的目光逼视中,那桌客人有种被野狼咬住喉咙的恐惧感,全部高度紧张起来。随着甚尔挺直腰,那桌客人齐齐表情一震,也瞬间挺直腰板,微微发抖。
樱流的手,轻轻搭在他握住的拳头上。甚尔的手掌太大,少年索性两只手圈住他一只拳头。柔软温热的手指如温室花瓣般抚摸着甚尔的拳头。
甚尔凶恶的表情渐敛,收回望向那桌客人的目光。那桌客人也慢慢放松下来,两三个人背脊后知后觉地冒汗,甚至有种虎口逃生的庆幸。
“如果你不喜欢这种用餐环境,下次我们换个地方。”樱流提议道。
见安抚着甚尔,他抱住拳头的两只手往回撤,却被甚尔捉住,反手将两只手裹在拳头里。樱流只挣扎了一下,便没有反抗。
因为想到刚才的请柬。
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邀请他参加初春的樱花祭。这种所谓世家的典礼,樱流从前不会去。
但是,在请柬里,加茂家暗示在他们家族,有樱流认识的人。
除了自己,外面世界认识的人不都死完了吗?
对于这件事,樱流有点兴趣,会想要参加不久的加茂家樱花祭。但是别墅附近澡堂老板孔时雨托福泽谕吉递来消息,说这件事有陷阱。
如果有陷阱,最好是带个能打的去。有时候武力是最好的破局办法。在这方面,甚尔是最佳人选。
一旦决定,樱流已经在想下一步如何进行。首先,从现在的话题切入。
“如果是甚尔你选择地点,会带我去哪里?”他温和地问道。
一句话,难倒铁血暴君。此时此刻,甚尔想了又想,想了再想,发现怎么都不合适。
深夜面摊?便利店?万円自助餐厅?
小旅店……
脑海闪过的念头,甚尔猛地甩了下脑袋。
旋即出现在脑海的是樱流丰润的大腿、玉也似的莹白,以及红润嘴唇咬着自己手指,牙齿凶狠地咬下,唇珠却微微吮着,娇憨地摩挲着那粗糙的手指皮肤。
痛感敌不过爽感。
额上骤然有汗。甚尔细长眼眸垂了下,迅速抬起。这过程,他没有看樱流。
“赛马场。”再没有想,他脱口而出。
说完,甚尔愣住。
根据孔时雨所谓的约会事项,赛马场、浴堂与小旅店并列为孤寡男人才去的地方。
樱流表情的确略略诧异,旋即微笑道:“赛马场吗?我没有去过,有点好奇。要不,我们改日去?”
“啊,好。”甚尔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用手掌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尽量遮住自己有些喜悦的表情。
看着甚尔浑身不自在,樱流只是微笑,神思飘远。
赛马场吗……
也算是跟骑马有关系。
·
“有没有宽敞干净、环境卫生、不特别吵闹的赛马场?”
浴堂里,甚尔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前台问老板孔时雨。
“有包间最好。小少爷不喜欢吵闹。”
孔时雨抬起头,满脸匪夷所思:“什么?”
甚尔面露得意地重复一遍,单手叉腰地表示道:“我说,你的约会攻略用处可不大。”
“喂禅院,你可别高兴的太早。”孔时雨反驳道,“一般来说,无论男人女人,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必定是有求于你,或者是想要利用你。”
耸了耸肩,甚尔嗤笑一声。
“喂你完全是在嫉妒我吧。”
在昨天,说出赛马场这三个字以后,甚尔脑海其实是一片熟悉的空白。旋即樱流若无其事地接话,说想要去,最后鼓励似地对他微笑。
那一刻,甚尔懂了樱流曾经所说的“对你是独特的”。
感觉小少爷的态度好像跟从前不一样。
之前的他,优雅温和,但对于什么都兴趣缺缺,宁可整个冬天窝在家里不出去。现在主动要跟自己出门。
是因为有了亲密的□□接触?
想着,他舔了下唇上的刀疤。这种强烈的欲望,跟杀意似乎一样。
甚尔指骨重重叩着前台,催促道:“我要求的赛马场,快拿出来推荐方案。”
孔时雨一阵无语,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相关资料丢给甚尔,打发他走。
甚尔却不着急走。他靠着前台,一只手擦着头发,一只手翻着赛马场的推荐资料,询问道:“你觉得其中哪间最好?”
“回去问别墅那位。”孔时雨懒得搭理他。
“这方面小少爷不会很懂。”想了想,甚尔嘴角的刀疤奇妙地翘起,“而且我希望选中的赛马场,他一去就会说我的眼光不错。”
“……”对于恋爱中的傻子,孔时雨已经无话可说。
“你喜欢他什么?”偶尔,孔时雨也会听甚尔提及别墅里的那位,语调嫌弃又自豪。
通过甚尔粗浅的词汇,也能拼出一个优雅品味好的贵族少爷形象。
“别告诉我你是初恋。跟别墅那位比,”孔时雨敲了敲笔,“你们天差地别。”
“少废话。”甚尔怼回去,不客气地继续要求,“看在我愿意接下你手上棘手的任务,帮我选地点。”
孔时雨是生意人。一听这话,开出下周要甚尔帮忙接某个任务的条件,尽责尽职地帮他挑选几个地点,最终甚尔决定好。
翌日,甚尔带着樱流去选好的赛马场。
赛马场是最近几年建成的,设施较新,一层露天,二层是玻璃窗镶嵌的包间。
按照小少爷的娇气,甚尔提议去二楼的包间。这时候,露天广场上方的播放器里,播放一首外国歌曲。樱流听了听,微笑道:“既然是赛马场看赛马,露天最直观刺激,我们就去露天。”
这一天,暮冬最后一场雪已过,天气和暖。
樱流脱去冬装,也脱去时常穿的和服,换上一身银灰色格纹薄呢西装,同色西装裤。银灰色的西装上端,金色荆棘鸟别在胸口,一条流苏金链连着它与西装口袋。
整个人看起来略略的成熟优雅。内底的白色风琴褶衬衫,减去几分成熟,多了几分纯净俏皮。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很好。广播器里的播放是,皇后乐队的经典歌曲。
这还是樱流第一次在外面听到皇后乐队的歌。从前哪怕胶片珍贵,音响完美,也只是独自欣赏。
广播器的音质不好,但是公放的感觉,既空旷又拥挤,像是响在欣赏这歌的人心上。
选好的位置上,樱流坐下,甚尔暂时离开去买赌马票。露天台上,樱流同步哼着广播器皇后乐队的歌,观察着底下赛场上的马匹。
现在还是上午,第一场比赛尚未开始,赛马手与马匹互动。樱流不光观察马匹,也在观察赛马手的状态。
他交叠双腿,手肘撑在膝盖上,纤白手指抚弄着自己的下颌,剔透莹白的指甲透出一点粉嫩。头发已经半长,打理得柔软整齐,鬓角一两丝的乱,也别具美感。
外加一套看起来昂贵的西装,打蜡的光滑皮鞋,是绝不会出现在赛马场露天场地的那种人。
周遭已经有人在偷偷打量他。而广播器再放一首皇后乐队的经典歌曲,樱流愈发心情美丽。翘起的皮鞋尖虚虚点着,一下、又一下,和着音乐的节奏。
这样的他不显轻佻,反倒越发夺目。
回来的甚尔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樱流小少爷哼着歌开心得不得了,漂亮耀眼的样子被其他人看在眼里。拿着饮料罐的大手忍不住了,捏得可乐汽水罐咔擦一下,险些漏气。
三步作两步迅速下楼,甚尔赶到樱流身边坐下,用宽阔的肩膀挡住一边偷看的目光。
“赌马第一场是十点半开始。还有四十分钟。”看着露天台对面高悬的钟,甚尔说道。
他把手上罐装的年糕红豆汤递给他,樱流接过,还是热乎乎的。
樱流不着急喝,捧在掌中暖手,扭脸问道身边的甚尔:“你选几号马?”
扫了眼底下的马匹,甚尔自信于本能直觉,直接道:“7号马。”
樱流绽出一个微微的笑。
“那你输定了,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