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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俄罗斯人费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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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万円,已变三百万円。

樱流请甚尔吃午饭。

这是第一次赌马输了,甚尔没有一点牢骚。相反的,他觉得很惬意。

仰脖喝完半罐啤酒不久,甚尔去了卫生间。为防止樱流被其他人搭讪,他原本想拉着他一起去。樱流谢绝。

“坦诚相见,也不该是在卫生间。”

用一根手指戳了戳甚尔的胸,指尖陷入其中的柔软,樱流微妙地笑了。

带着恶作剧的心,他故意语气很慢:“而且,不是已经有过了吗?”

浓翘的睫毛往上一翻,像是一把小扇子忽闪忽闪地撩拨。

“……”

猝不及防地,甚尔感觉有什么车轮子碾到自己脸上。

“……你真的十九岁?”甚尔感到很怀疑。

“你真的十八岁?”樱流同样反问。

甚尔叉着腰,忍不住黑脸。跟脸嫩纤瘦的小少爷比,自己从身材到脸,都成熟很多。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被这么一问,突然暗自生了气。

他觉得被小少爷嫌弃。

“喂怎么了,尊贵的小少爷?”甚尔故意粗声粗气地说道。

“没什么。”樱流不以为意,眯着眼笑,“只是想听甚尔叫我哥哥。”

“……”

甚尔扭身离开,差点没走进卫生间。

小少爷真可恶。

浓密的睫毛一翘,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玛德。”甚尔咬着牙骂道。

怎么回事,他居然还觉得他好可爱。

在甚尔离开这段短暂的时间,樱流拒绝了四五波人的搭讪,靠着大厅廊柱冷脸。

他身姿挺拔,斜倚在廊柱,神色冷淡,嘴唇平稳地抿着。平时微笑的表情,此时没有表情,黑色的眼眸更是如寒潭般冷清。

他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倨傲。银灰色格纹薄呢西装,显出他的成熟冷峻来。胸口的金色荆棘鸟,纯金流苏轻轻摇曳。

大厅人来人往,许多人最多只敢偷偷看一两眼,再没人敢靠近。

而这时,一个纤瘦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走路的姿态很慢,还没靠近,面上突出的惨白已经说明身体羸弱,脑袋上扣着一顶垂耳绒帽,细细的黑发从中露出,不失为一位美青年。

樱流冷眼看着,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你好,樱流君。”美青年的紫眸微眯,露出无害的笑意,“我叫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伊娃·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孙子。”

“你可以叫我费佳。”

樱流保持着那冷淡的态度,矜持地微微颔首。没有对他的示好表示半分。

“多年前,某位姓闲院的男人与我的祖母伊娃是好友。在我的祖母伊娃为救人牺牲以后,是那位闲院家的男人为我们家族争取到合理的待遇,让当时年幼的我母亲不至于贫困潦倒。”

“我想,樱流君一定是知道这段渊源。因为据说那位闲院家的长辈,也叫樱流。”

“如果樱流君不知道,何必取跟当年的男人一样的名字。”

紫眸微微上扬,黑发美青年笑得人畜无害。

樱流看着他,知道他有备而来。

“Чтобы нислучилось, необращайвнимания, ты неслышал(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插手,你明白吗)*? ”

俄语古老厚重,像是一颗颗子弹上膛的声音。而樱流的黑眸是一把无情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费奥多尔。

紫眸如紫罗兰花的盛开,点亮美青年病弱苍白的脸颊。

“在这处异乡,能听到熟悉的俄语,真是让人感动。”

“也许这就是乡愁。”

费奥多尔一语双关。说的既是他的乡愁,也在说樱流这句俄语来源于俄罗斯电影《乡愁》。

黑发紫眸,樱流之前也认识一个这样模样的朋友,所以太了解他们的深沉。眼前的费奥多尔,他的羸弱,他的苍白,他的谈吐,都是某种文雅的陷阱。

他静静看着美青年,没有开口。

“听说,当年在一触即发的爆炸时,我祖母伊娃选择关上密封大门只留自己,不单纯是为了牺牲自己拯救他人,还是为了不让科研核心资料泄露。为了崇高的秘密,她选择自我牺牲。

“在这个时代,已经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吧。”

“没有了崇高的牺牲,没有了珍贵的信仰。”费奥多尔感慨道。

樱流冷冷地笑了,开口纠正他话语里的多处错误。

“首先,伊娃不是研究员,而是位飞行员。其次,她不是牺牲者,而是位英雄。”

“当年,是她选择保全城市,而把一触即发的炸弹运往高空。炸弹毁灭了她和整架飞机。在事后找到的黑匣子里,她在最后一刻,高喊:乌拉!”

“那是属于她的国家里,人们表达庆贺的语气。”

他无法容忍费奥多尔对旧友的事迹捏造。想到伊娃飒爽的英姿,他的朋友,他的战友,历史已经为所有的他们盖章定论,不要再平白捏造事实污蔑他们了。

同时,樱流也知道费奥多尔有备而来。

只是,他不会为了掩藏自我身份,而去否认过去的友人们。

紫眸变幻莫测,像是千万紫罗花花瓣的重影。樱流与他对视。

“这是那位已故的樱流前辈告诉你的吗?”费奥多尔仿佛在开玩笑般,唤道他的名字,“现在活着的樱流君。”

“过去那位樱流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出秘密的,要不然为什么他宁可死。”樱流明确地告诉他,不想让他继续挖掘下去。

“是啊。那位樱流君,很让人意外。”费奥多尔有着惊人的执着,面对樱流森冷的眼神,还是笑着。

“明明在历史上臭名昭著,被人们视为恶魔。”

樱流黑色的眼睛宛如黑洞洞的枪膛,一触即发。

“请别误会。挖掘过去,不是因为恶意。一切都是因为,我相信那过去的崇高,那血泪历史仍有荆棘鸟愿意为自由、爱情而歌唱。这是属于人类的赞歌,这是人类值得深爱的理由。”

樱流笑了。他一个字也不信。

没人了解到这条线索:闲院樱流是在布里塔尼亚历史上留名的负面人物。

连横滨黑白两方的人物福泽谕吉、森鸥外都没有查探到这条线索。这个叫费奥多尔的美青年,却不知从何掌握了这点,并且对他的过去表现出莫大兴趣。

“可惜,那个樱流已经死了。”他不会承认。

一旦承认,麻烦更大。

“我知道的,也不过是口口相传的、零碎的过去。也许以后有空可以聊聊。”但是樱流也留有余地。

专程而来的费奥多尔不会就此放弃,那不如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

费奥多尔是聪明人,没有步步紧逼,这次就干脆地告别。离开前,他把一本传记送给樱流。

“我想,这本书樱流君会感兴趣。”

——《灰神父迦得》。

布里塔尼亚帝国末期,最为臭名昭著的人物之一。

樱流微笑接过。

说实话,他也想要看看历史是如何书写自己。

“Я - тасвеча, котораяумираетвовремявеликогобанкетаиубираетпепелс рассвета(我就是那蜡烛,在盛宴中消亡,天明后收起一地的烛泪)*。”

“这是我看完传记以后,对‘灰神父’迦得这个人物的想法。他生于那个黄金时代,也毁灭于那个时代。”

“樱流君,你是如何想的?”

美青年费奥多尔看着樱流,问道。

樱流垂眸接过书,黑眸的水光闪了闪,再抬眼,脸上已是平静。

“我想,他什么也没有想,过去的都是过去,现在只有现在。”

“潘多拉之盒被打开,在最后的希望之前,是无数的灾难。费佳,你要做那个打开盒子的人?”

费奥多尔没有说话,直视着他,摧残着他。樱流看着美青年的背影。

每个时代,都会有人为了自己的愿望、野心、理想而做出选择。哪怕这选择,损人不利已。

现在的樱流能做的,就是向前看。他答应过朱雀,向前看,不再回头。

樱流看多了。他闭上眼,感到一丝抹不掉的厌倦。手上的书,像是什么丢不掉的罪孽,沉甸甸的。

这时,一只手拿走他手上的书,翻了翻。

“字这么多。”甚尔哗啦哗啦翻着书,嘀咕道,“有什么好看的。”

从卫生间出来,甚尔就看到那个跟小白脸一样的家伙跟小少爷说话,两个人看似在微笑地友好交谈,但从小少爷紧绷的背脊,以及偶尔两指焦躁的揉搓,感觉他并不喜欢跟眼前这个人说话。

但是,看着樱流对那小白脸微笑,甚尔止住上前的脚步,双手抱胸冷眼看着。

不喜欢还要继续说话,那家伙长得就那么好看,就那么吸引你,小少爷?

过去的几个月,樱流多数待在别墅,偶尔外出,待人始终淡淡,无可无不可的随意心态。不会像今天这样在意,哪怕略带烦躁,也要忍受。

等那小白脸离开,甚尔才放下抱胸的手,走了过来。他看不惯小白脸送的礼物,直接拿走。

“去吃什么?”甚尔问道。

“不想吃了。”樱流略略抬起头,看着甚尔,轻声道,“回家吧。”

甚尔有点不爽,觉得小少爷完全被那小白脸影响了情绪。

换作自己,无论做什么,樱流这个小少爷的情绪都不会有什么吧。

甚尔胸中积攒不满,却在看见樱流疲惫的眼神时雪融冰消。他突然觉得那点不爽,不算什么。

“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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