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柳岸仔细端详他片刻,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很是年轻,估计连二十岁都不到,面容清秀白净,戴着个无框眼镜,眼神清澈明亮,言行举止一派斯文从容,不卑不亢。
而后,她把这人和背景资料上的谭雁均画上等号,淡然道:“来的人是谁?”
谭雁均将手上的调研终端递给花柳岸,推了推眼镜,道:“这次来的人很有意思,是夏的那位年龄最小的天才博士花卷儿。”
花柳岸拿着调研终端的手骤然收紧,几乎要压不住心底泛滥成灾的想念,但想着跟前尚还有人,这便适时作出一个略显惊讶的表情,道:“哦,是她啊,听闻花博士向来只管做研究,不理俗事,能得她迎接,是我们三生有幸了,走,随我去见上一见罢。”
谭雁均道了声是,自觉地跟在花柳岸身后,随她一道走出车厢。
列车停留在固定的轨道上,车门甫一打开,花柳岸的眼就越过了攒动的人头,目光汇聚到一位熟悉的故人身上,是她的小表妹,浑身上下充斥着对这种场合不适应的清冷排斥。
可花柳岸也同样心里清楚,这不会是真的小表妹,有可能是个塑造得很像的npc或充数的藏匿之人,更有可能的是,这人就是那个灵,她披着小表妹的皮前来骗她。
她无法拒绝这张脸的任何要求,哪怕是个假的,也多少心存两分善意,直到对方撕破脸皮为止。
灵的目标是玩,若是她顶着这张脸,来央求或蛊惑花柳岸陪她玩儿,肯定会事半功倍。
而且,她顶着这张脸作案,即便被花柳岸看出来了,也可以赌一下,花柳岸不会一下子揭穿她。
她完全可以耗光花柳岸对这个人的情谊,届时,即便是输,也玩了个够本。
花柳岸心中为之叹然,让那个灵知道她的思想以后,很多事情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罢了,暂且按兵不动地观望一下罢。
迈步走出车门那一刻,花柳岸如是想着。
甫一下车,花柳岸就受到来自夏的外交官的热情接待,此外交官名唤金随,年至不惑,曾与她共事过,是略熟之人。
其笑容温和,举止随和,看来无甚毛病。
花卷儿站在他身边,悄悄打量着她和她身边的人,眼睛里透出几分茫然之色。
花柳岸与金随寒暄完毕,便和花卷儿打招呼道:“花博士,许久不见了。”
花卷儿自然不可能见过花柳岸这个人,她只是想试探一下潭中灵会怎么设置幻境中npc对花柳岸的记忆。
她话一说出口,花卷儿便疑惑地问她道:“少校会不会记错了,我自问记忆不错,可不记得有与您见过面呢。”
意料之内的事情,花柳岸也不在意,随口答道:“可能是花博士和我记忆中的某位故人长得太像了,不自觉中话就出了口,是我失礼了,抱歉。”
花卷儿:“无妨。”
说完这句以后,她便陷入沉默中。
通过这片刻观察试探,花柳岸觉得,潭中灵对那些她有一点印象的人,塑造得都很不赖。
至于能得几分精髓,还得待她前去推敲。
这边正与花卷儿聊完,那边金随笑呵呵开口道:“既然少校与博士一见如故,不若就将少校交由博士招待?我瞧着二位都是以花为姓,也算是一种缘分了,不知花博士意下如何?”
花柳岸看着花卷儿,道:“还得看花博士的意见。”
花卷儿平静地看向金随道:“全听您的安排。”
就这样,花柳岸住进了自己从前与小表妹一起居住的小洋楼。
那潭中灵还很是恶趣味地将她安排在了原来的房间,花柳岸对此没什么想法,听带她来看房间的花卷儿一句句背书似的说着嘱咐之话:“这一路舟车劳顿,今儿个少校可以早些歇息,待您休息好了,明天晚上十九时,有我们夏为冬和春秋各位来使准备的接风宴,请您按时到来。”
花卷儿还顺带告知她,明日白天可以去夏组织举行的夏日祭典游玩,如此,方才与她告别离去。
花柳岸挥手与她作别,之后躺在床上回忆着今日所遇到的那些人的行为举止,试图找出些许违和之处。
据她观察,这些人里边,有的是潭中灵根据她的记忆塑造出来的,有些人她曾接短暂触过,有些人只是听过其名却并未得见真人,还有一些人,则是潭中灵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龙套npc,拿来凑数用的。
但是,那个谭雁均很奇怪,她被搜去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半分印象,潭中灵却将他设置为自己的私人助理,这就很值得琢磨了,
不过,她当时所看的冬组织名单上面的人,都是她从前没有印象的。
也就是说,包括花柳岸本身在内,冬派来的人,完全是由潭中灵凭空捏造和虚构出来的,她原先那个世界中所不存在的人物。
如此说来,谭雁均的存在,又好像忽然没有那么突兀了。
夏那边倒是熟人一堆,可能是她深刻的印象大多是在夏那边,潭中灵得到的记忆信息也更为全面一些,甚至据她的记忆,将游戏背景设定在了夏典前夕。
四大组织都有自己的诞生纪念日,春之春节、夏之夏典、秋之秋祭、冬之冬祀,都是末世人民难得一见的集休闲、求偶、约会、团圆为一体的盛事。
每至此时,女人才能脱去那身毫无美感罩住全身的防护服,换上居家常服或梳妆打扮,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
若是求偶,男方会在胸前口袋中插上一朵玫瑰,遇到喜欢的姑娘,则上前询问对方的意愿。女方若是愿意,便温和地注视着男方的眼睛,用手撩拨耳边碎发至而后,男方得到回应后单膝下跪,将那朵玫瑰别在微弯着腰的女性鬓边,表示女方已经有主了。
求偶的女性则脸蒙轻纱,腰系香囊,遇到喜欢的男性,便前去尝试将香囊递给对方,若对方接受,则上前解下女性面上轻纱,再之后就是彼此间确定关系的kiss,以及邀请那人共进晚餐等培养感情情节了。
至于无意求偶,只是想来放松游玩淘东西的男女性,则在脸上带个面具,别在脑袋上也行,这些面具五花八门的,花俏得紧,也是一道格外靓丽的风景线。
这时候,只有负责维持秩序的队伍里的人还是统一着装,以便可以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他们乌压压的一行人在街道上巡视,身着防护服,脸上表情肃穆,好似与这种盛事格格不入,却也可以让人安下心来,尽情享受这场盛事。
不过在换班以后,他们也会穿起常服,泯然于众人之中。
这就是花柳岸印象中的夏典背景,想来明天的情形也是相差不大。
但是夏典人口流动很大,若是出现了别有用心之人,则容易产生混乱,她觉得这是一个揪出那几个刺客的大好机会,因此不打算错过。
脑海中过滤一遍这些信息后,花柳岸开始阖眼歇息。
为了保证自身安全,她不敢睡得太死,始终保留自我意识的一丝清明。
很快,便到了第二日清晨。
花柳岸洗漱完毕后,她的房门被人敲响,走去一打开门,发现来的人是花卷儿。
她怀中抱着一套女士西服,淡紫色的外套,同色裤子,白衬衫,淡紫领结放在西服上边,花柳岸看到了叠得方正的白色蕾丝边纱巾和同色香囊,香囊上面用金线绣了两朵洁白的百合。
花柳岸微歪脑袋表示疑惑。
花卷儿不大自然地开口道:“今年的夏典要求适龄之人都要求偶,引起了不少人抗议,上头只能改为不限定于男女只要有伴就行……咳,我嫌到时现找太麻烦,就想找少校帮忙做做样子,应付一下这事儿。”
花柳岸沉默地看了她一阵子,见她的满脸忐忑,眸光渐趋暗淡,在心底叹息一声,从她手上接过那套衣服,道:“没问题。”
花卷儿懵懂点头,看着花柳岸转身关上房门。
花柳岸脱着身上的衣服,心想潭中灵已经开始搞事了。
即便她明天不打算去夏典,对方也会用花卷儿逼迫她出门,到时的情况一定很混乱。
不过,就在方才,她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花卷儿的身份了,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头。
捣鼓许久,换完衣服,蒙上面纱,系好香囊后,花柳岸再度打开房门,发现花卷儿也已经拾掇完毕在等她了。
花柳岸加快步伐走向她,道:“不好意思,我不太熟悉这些衣服的穿法,让你久等了。”
花卷儿摇头:“没有,我也是刚到的。”
她高昂着头颅,衬得颈项像天鹅般优雅,一只带着纯白蕾丝手套的手提着蓬松的月白绣金丝裙摆前行两步,向花柳岸走来,另一只手也微微抬起伸向她。
花柳岸看着那只手,陷入沉思。
她想,眼前人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这是在大家族多年底蕴熏陶下养出来的,并非朝夕可以伪装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