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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丢、丢、丢手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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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医院太安静,以至于皮鞋踩地的声音分外明显。

做工良好的皮鞋鞋底踩在地板上,哒,随后抬起,另一只脚又落下,哒。

医生休息室内,三个女生挤在一张床上,用泛着烟味的被子盖住自己,即便如此,皮鞋声也像踩在她们心尖上,每响一声,心脏就不受控制地抽出一次。

郑秋和冯宁远两队人不信姜悦,但是她们却是无条件信任的,既然姜悦认为那个家伙是个危险分子,那么一定就是。

因此从冰面顺着墙皮爬上开始,她们就全副武装,大气都不敢吭。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丁咚才张开嘴,将寡淡无味的全麦面包卷进口中,嚼也不嚼,直接咽下。

大块干涩的食物顺着食管滑进胃里,她才找回自己声音:“它好像……走了。”

太冷了,盖上被子也于事无补,不仅身体打颤,声音也是。

“但是悦悦没出来。”白术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担忧。

如果危险已经解除,姜悦一定会过来找她们的。

难道……

几人齐齐将不好的念头抛诸脑后,姜悦可是她们温馨太平间小队的智慧担当,怎么会有事呢?

“我们出去看看。”维多利亚当机立断。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亲自去确认姜悦的情况。

三个女生甚至没想过出去会不会对她们造成伤害,就已经达成一致,掀开被子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吱呀。

门打开,再合上。

此时此刻,病房内。

郑秋带领的软饭真好吃队和战斗美少女队,刚刚放下紧绷的神经。

“秋姐,我们出去看看吗?”冯宁远问。

郑秋双手合起,往里面吹了口气,两手掌面摩擦,缓解铺天盖地的冷意:“不去。”

谁知道她怎么激怒了那个npc,现在又活不活着,现在出去,无异于送死。

姜悦所在的医生办公室在走条走廊的正中间,休息室在里部,而他们两队所在的病房,刚好紧邻本层门禁处,是最接近出口的位置。无论发生任何意外,他们都能最快离开。

和丁咚她们相比,郑秋更直观地感受到了云墨成带来的恐惧。

冰封来临时,病房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动作的勇气,他们喉咙发紧,他们无端颤栗,他们甚至……不敢呼吸。

皮鞋声宛如死神的倒计时,离他们越近,死亡就越浓厚。

皮鞋声停在门禁处时,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姜悦肯定死了,他们也完了。

怨念升起,或许姜悦不主动惹怒这个怪物,是她害了他们。

滴。

门禁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他们听到病房外医生轻嗤:“啧,劣质的恐惧……和怨恨。”

吃下去恐怕要拉肚子。

卑劣物种产生的卑劣情绪,只能用来喂猪。

希望医生办公室那个小姑娘,能顺利活下来吧。毕竟它有一点期待,他们之后的合作。

一想起自己承接菲尔德的资产后,对方那气急败坏的表情,它就心情愉悦,感觉阳光明媚呢。

拉开磨玻璃大门,云墨成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和已经在外等候的老朋友打招呼。

“青禾考官,是来迎接我的吗?”它吝啬于让里面卑劣的物种听到它们之间的谈话,等磨玻璃门禁自行关闭后,才笑着开口,“我以为,你没心思关心我的行踪。”

“云墨成,你来我的考场捣什么乱?”青禾语气不善。

云墨成:“我只是替你完成考试的必要操作而已。”

“你把新生变成关键npc,这不符合考试规定。”

“优秀的学生当然匹配难度更高的考试,不给新人增加考试难度的条约在我看来,早就过时了。”云墨成眨眨眼:“不过我发誓,仅此而已。”

当然,如果没有和姜悦的那一番谈话,可就不一定仅此而已了。

现在,它只想去瞧瞧它的老朋友,菲尔德。

顺便用优雅刻薄的语言好好嘲笑它一番。

“我正打算去探望我们共同的好友菲尔德先生,要一起去吗青禾?”云墨成好心邀请,菲尔德这个讨厌的家伙的惨状,自然要让它最在意的青禾主任看见了。

如果最落魄的境地无人欣赏,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青禾不胜其烦:“菲尔德正在重新考试,恢复往生医院主任医师职位,云墨成,你还要在外游荡吗?”

“你的那个副本,再没有力量去维持,恐怕就快要崩塌了。”

“难道你想失去仅有的记忆吗?”

云墨成浓黑的眼珠颤动了一下,宛如经历了一场小型的地震,它垂下眼皮,收拾好情绪:“糟糕的记忆,为什么还要留存呢?”

“青禾,不是所有刻骨铭心的记忆,都能拿出来,日复一日地被人浏览。”

“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它走进电梯,双手插进白大褂里,孤零零地站在里面,自问自答似的呓语,“将自己的伤疤揭开,一遍又一遍地演绎。”

“如果有一天我注定消亡,记得给我立个碑,就像人类那样。每年的夏天都来我的墓前,献上一束白色小雏菊。”电梯关上的门吞没它含在口中的最后三个字,“小青禾。”

青禾深深地望向耳鼻喉紧闭的门口,口中呢喃道:“你也在想,我们本该拥有灵魂吗?”

“但是我们,怎么会有灵魂呢?”

“那是人类才有的东西,而我们……是鬼怪啊。”

最后一丝尾音落下,考官青禾原地消失。

吱呀,丁咚做贼似的,猫着腰从休息室的门缝里钻出。

“怎么了丁咚?”白术紧接着钻出。

丁咚握拳揉揉眼睛,确定刚刚看到磨玻璃外的模糊白影只是幻觉:“没什么,看错了,我们快去找悦悦。”

滴答。

贴近腰部的冰层最薄,只有一层纸那样厚,被体温暖化,水珠汇聚在部位最低处,不堪重力的吸引,向下落去。

或许是对于自己故意激怒它的惩罚吧,云墨成并未为她解开冰封。

处于应激状态,精神高度紧绷时没感觉,现在放松下来,才惊觉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身体也有些冷。

冷得她脑子也跟被冻住了一样,下意识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她以前在书里看过,冻死的人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会看到最美妙的记忆,然后在幸福的情绪中,嘴角挂着笑意离开人世。

姜悦垂着头,胳膊耷拉在身体两侧,任由奶奶的身影闯进自己的脑海。

老人佝偻着腰,背在身后的胳膊抽出,温暖粗糙的手掌拍拍她乱糟糟的头发,眼里盛满慈祥的笑意:“我们悦悦啊,有奶奶疼。”

一秒。

小小的姜悦抬起头,倔强地不让眼泪溢出眼眶:“爸爸妈妈死了。”

两秒。

老人腿脚早已不便,抓着裤腿,费劲地蹲下身,抱住她拍后背,手掌温暖有力:“不哭不哭小丫头,奶奶疼,奶奶疼。”

三秒。

“三秒。”姜悦用尽力气和本能对抗,在记忆中的自己将脑袋枕在奶奶肩膀上时,猛然睁眼。

不可以。

三秒钟的沉溺和幻想,已经足够了。

奶奶还在外面,等她回家。

等着冰封融化不是办法,她必须求助。

她的队友还在,她不是一个人。

“丁咚!”声音出口,她才知道嗓音有多嘶哑低沉,很难相信这样的声音能穿破墙壁和空间,到达走廊尽头的休息室。

“白术!”

“维多!”

屏息,蓄力,让嘶哑的声音划破空气:“丁咚,救救我!”

“悦悦,你怎么样!”

同时,医生办公室大门被猛然推开,几张慌乱的表情出现在视野内。

这次应该不是她被冻出的错觉吧。

“白术,维多,你们是不是错觉?”

回答她的是飞奔过来的三个身影。

“悦悦你怎么了。”丁咚跑得快,腰部撞上办公桌的棱角,她仿佛不觉得痛,蹲在她身边,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急得掉眼泪。

“怎么回事,手好凉啊,指甲都紫了。那个精神科是个疯子吧,它对你做了什么,这些冰……这些冰可怎么办啊。”

丁咚手忙脚乱的,大滴大滴地掉眼泪:“你不要有事啊悦悦,都怪我不好,开始结冰的时候我就该出来看看你的,这里这么冷,我们几个盖了两层被子都打颤,你还只穿了裙子。”

“都怪我都怪我。”

不是丁咚小题大做,实在是她刚刚被吓怕了。门内黑洞洞的,铺天盖地的冷意席卷而来,只能在人耳模型的发出的细微光线中看见姜悦垂着头。

细微的水滴声,几乎化作利刃,将她的神经砍碎。

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姜悦死了。

姜悦抬起被冻得僵硬的胳膊,手掌替她擦擦脸上的眼泪:“不哭了丁咚,去找找有没有热水和毛巾,帮我把冰捂化。”

“我去吧。”白术转身出去,“丁咚,你帮悦悦暖暖手。”

“维多,你来吧。”丁咚胡乱抹了两把眼泪,把守护姜悦的重任交给维多利亚,“我想去找找科室有没有冬天发给医生和护士外出时的羽绒服。”

医院冬天大都暖气充足,医生护士的白大褂内,很可能只穿了一件短袖或薄卫衣,工作过程中,肯定会遇到下楼给病人送住院证,或者去手术室所在大楼接病人这种需要外出的情况,医生护士肯定不会在白大褂外套自己的衣服,因此科室都有羽绒服。

如果考试的游戏设定贴近于现实的话,科室说不定会有保暖衣物,长款的羽绒服或者短的羽绒马甲。

“找不到就把被子抱来。”维多利亚说。

两人离开后,她同样蹲在姜悦身边,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相互摩擦,在人耳模型幽蓝的光线中,她沉默了一分钟,才问道:“为什么是丁咚?”

“什么?”姜悦不明所以。

维多利亚:“为什么,不是叫我救你?”

上一次考试中,只有她才是能和姜悦配合最好的那个人,她不像白术那样体质柔弱,也不像丁咚那样胆子小爱哭,从来不会拖累任何人,可是为什么,姜悦遇到危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丁咚来帮她呢?

为什么她不是首选?

“我叫了你们每一个人,你们开门的时候,刚好叫到丁咚。”

维多利亚不停止为她搓手的动作,继续问道:“但我不是你第一个叫的,对不对?”

姜悦点点头,她不想欺骗她。

“丁咚和你来自同样的时代,白术和你接受相同的文化熏陶,只有我……和你既不是相同时代的人,又有文化的隔阂。”

“我很害怕,无法融入这个队伍。”

她的中文依旧生硬,但每一个字都极为恳切:“姜悦,以后遇到危险,能不能先叫我。”

姜悦:“这样你就不会胡思乱想吗?”

维多利亚并非抱怨,她只是恐惧,只是不安,她想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之间,为什么会有顺序的存在。

就像她的父亲,分明有四位子女,却几乎很少想起她的存在,在亲情关系里,她一直排在最末位。就连只有她一个孩子的母亲,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从未信任过她,甚至连婚姻都没给她的男人。

开门之前,她听到了“维多”两个字,如果丁咚是第一位,那么她一定是最后一个,重新活一次,她不想再次排在最末位。

“嗯。”维多利亚郑重地亲吻她冰凉的指尖,“我会成为你最得力的队友,请你再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把我放在第一位。”

姜悦瞳孔微颤,她不明白维多利亚为什么对顺序这样看重,但是在维多利亚主动开口之前,她不打算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冒犯对方。

“维多,你喜欢这里。”姜悦低头,只看见她浓密的藻红头发,那双比宝石还美上几分的翠绿双眼被睫毛遮住,不知正流转着什么情绪。

维多利亚没有回答她,但是姜悦感受到,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包裹住自己的手指轻微颤抖。

“我们是……朋友。”姜悦轻轻拍她手背,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交友,“你有什么开心的难过的憎恨的不平的,都可以告诉我。”

“不用憋着藏着,哪怕一秒钟。”

早在上一场考试的时候,维多利亚应该就已经在意了吧,不过她骄傲的性格不允许她说出口,这次自己遭遇危险时的呼救顺序,不过是一个契机。

“悦悦怎么样?”两分钟后,白术端着盆和毛巾进来,她身后跟着以郑秋为首的软饭真好吃小队。

维多利亚收拾好情绪,瞥了一眼白术身后的人,双手环胸,做出防备的姿势:“你们来干什么?”

正拿着床单的白云:“你这个语气什么意思?老子是来帮你们队长的!”

“谢谢。”姜悦子背后扯扯维多利亚,让她放松些,“麻烦你们了。”

几个盛满热水的塑料盆放在办公桌上,白云白天配合白术,将床单泡进热水里,拧干至不滴水后,盖在她借着厚厚冰层的双腿上。

郑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身旁:“我们听见外面的动静出来,发现你这位队友正在热水房接水。”郑秋省略了他们两队人在病房讨论外面的流水声是人还是鬼弄出来的动静这一部分。

“看见她没事,就知道你还安全着。她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们,我们就自作主张过来帮忙了,你不会介意吧?”

别人好心帮忙,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姜悦都不能介意。

否则,她会表现得不像个正常人。

姜悦说:“不。”

郑秋抓住她的手,用白云递过来的毛巾,捂在她手上,关心地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激怒那个npc,被它变成这副样子?”

“我揭穿它游走型npc的身份,它恼羞成怒。”姜悦省略了他们之间交易的部分。

郑秋显然不相信,声音拔高了一个度:“这次没事,是你命大,下次可不能只身犯险了。”

心里想的却是,还好姜悦支开了他们,让他们几人免于受难。

“现在我们都在,一定会带你安全离开的,那个npc有没有说它对剧情做了什么改动?”

这个的确没有,姜悦也没问,她如实回答:“它只说已经改变的事情无法更改。”

姜悦的脸有些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维多,有没有食物,我有点胃疼。”

维多利亚从口袋里摸出她吃剩下的半块全麦面包,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给她:“不好吃,你先凑合。剩下的在丁咚那里,有一种味道香甜又柔软的糕点,我们留给你了。”

没有问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对方还有心情吃饭,郑秋声音染上一丝不耐:“这样我们生还的几率大大减小,姜同学,你再好好想一想,这么长时间内,它真的什么都没说吗?”

维多利亚:“她已经一整天没有补充能量,你的提问时间到此结束,有什么问题之后说。”

“行,那我们先去看看病人李青竹。”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郑秋带走白天白云。

“虚伪的家伙。”他们走后,维多利亚给出自己的评价。

这时,丁咚抱着羽绒服进来,听见维多利亚的话,应和道:“是吧是吧,维多你也这么觉得,冯宁远他们队怎么这样呢,我想请他们帮忙抬盆热水进来,放在羽绒服上把衣服暖热,他们非要说那个病人是自己消失的队友长河,三个人都要守着呢。”

“你这就不厚道了丁咚,怎么在背后说我们坏话呢,亏我还忤逆队长的意思,上赶着给你送热水过来呢。”王泽几乎是紧随丁咚进来的。

丁咚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刷得红了脸。

她将极具医院特色的青绿色长款羽绒服平铺在办公桌上,在上面覆盖两层床单,以免盆底直接触碰到羽绒服表面,接过王泽递过来的热水盆,放在床单上。

“还得两盆。”

“好,但是你们队长得带我们过关。”王泽讨价还价。

丁咚琼鼻一皱:“那岂不是你们占便宜。快去快去,表现好了说不定我就请悦悦答应你。”

俩活宝碰到一起,沉闷的气氛一下子一扫而空。

两人忙着暖羽绒服,两人不停更换热水帮姜悦化冰,一刻钟后,地上积累了一大摊水,姜悦终于从冰块中走出。

冰冻对身体的伤害几乎不可逆,她的骨头和神经似乎都死了,扶着椅子边缘站起时,她依旧感受不到双下肢的存在。

裙子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姜悦尝试着向前走了一步,身子猛地下坠,直直朝办公桌的方向跌去。

“悦悦!”几人齐声惊呼。

疼痛来临之前,身子悬空,一双手将她凌空抱起。

是维多利亚。

她一脚踢开门,抱起姜悦走向休息室:“白术,把羽绒服拿来,丁咚,重新找一套衣服。”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丁咚更熟悉现代的医院,相比于对这里也一团懵的白术,她更知道衣服会藏在哪里。

几分钟后,姜悦换上洁净的白绿相间条纹病号服,外面套了热烘烘的羽绒服,从休息室出来时,王泽正满脸惊恐,跌跌撞撞地从走廊另一头奔来。

“姜队长,不好了。”

“冯哥他们……他们在玩丢手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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