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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寸心各怀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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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安平差点被自己的话呛死。

童心尘一脸微笑轻拍他后背,取下他的凤冠,扔得远远地。

“乖。我说行就行。别在这儿给我叽叽喳喳的像只雀儿。”

许安平再不敢说一个不字。天晓得他还有什么损招儿叫你就范?

童心尘又伸手去摸了摸人腰间,缠了绷带的地方较旁边鼓起来,可见缠了不少。

饶是如此,那血还是渗出来染红了最外面。

童心尘瞥一眼,嘶一声,扭过头不敢去看。只觉自己肚子上也痛了起来。

这阵势他曾有幸见过一次,在马洪福身上。

天命马洪福断人生死,代价是身子骨弱,三天两头发高烧。

大暑天气裹着狐裘大衣,哆哆嗦嗦摸着桌子,也要在棋盘那头坐下,摸碗里黑子。

一说他就是,“昨天约好了的。陪你下完这一盘。快点儿。我不会输的。”

这种死鸭子世上竟有第二人!

还有幸都让他遇见了!

童心尘感觉自己20年前那口闷气又涌上喉咙。

“怎么?媳妇儿不是说小伤吗?媳妇儿是不是觉得死了才叫大伤?”

他腰间香囊那阵阵艾香,生生盖住了那渐渐褪去的异香。

他端正的脸自上方抬起。一双小鹿大眼湿漉漉闪着红布的光,也红了眼眶。

那双眼想从他眼中看到什么人的踪迹,又害怕看见了那人的踪迹。

“你对谁都这样儿?”

童心尘被他盯着,心中莫名涌起一阵被妻子抓现行的愧疚。

脑海里十指并用挠小福下巴的那些日子不断回旋反复。

“额,不是很多。就两个。我比较,额,那个,怜香惜……哎呀!你属狗的吗?”

肩头被啃了一口。

童心尘疼得龇牙。心里却高兴了起来。

对付小福的经验没有白费。人这会儿算是活着了,会生气了。

他欣慰地摸摸肩上那颗大脑袋。感觉自己身上挂了一头熊宝宝。长手长脚的,比成人都要高大威猛,可本质上就是个小宝宝,爱撒娇。

“媳妇儿我错了你好了没有?”

“没有!”

许安平张嘴又是一口。

童心尘无奈道:“行行行。咬咬咬!你喜欢。咬死我。真是作孽!一个一个的全是小祖宗!你比小福那小子都要难哄。他咬一口你咬两口。”

许安平闻言顿了顿,松了口。血珠子蛄蛹着钻进了他嘴里。

不咬了。趴在人肩头。安安静静的。

脾气发完了,口气仍没好多少。开口就是,“拿上来。”

许安平长腿狠踢一脚身后布袋。

童心尘低头看去。是童家姿留下的布袋子的。喜服红盖头等物掉出一角来。

都这时候了他还想着梳妆打扮将戏演好。童心尘眉头紧皱。“就知道折腾自己的身子。”

“拿来!”

“好好好听媳妇儿的。”

袖口下摆八卦纹金线轻飘落地。衣襟上绣硕大绽放的折枝莲纹被解开。露出他内里那瓷白的中衣,盛开的大朵苏绣牡丹。

他唯唯诺诺应许着,手上却给他披上虚静派的外袍。

宽大的道袍盖住了伤口,膝盖往下短了一截,露出直直的腿来。

他脑子里一下清空,只剩下那英姿灼灼的身影。

“虚静派八千弟子都没有一个似媳妇儿你这般清冷秀丽的。好看。”

许安平后退半步,身子撑着轿子微微后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方才就觉得他巧言令色,如今更有一种登徒子的气息,本能地觉得不妙,远离。

童心尘忙补充道,“我说衣服。”

上前一步揪着盘扣给他一路系上。故意贴着人耳边呼气。

“这道袍,我看你穿着是真好看。考虑拜我为师吗?正好我们虚静派现在缺人手。你力气那么大,给你个关门大弟子做做要不要?”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许安平却丝毫不搭理他。

“别聊了。快出去。别叫那些老板伙计起疑心才是正事儿。”

“知道了。正事儿。正事儿。”童心尘阴阳怪气叫着,给他扯上最后一个盘扣。

扁嘴一收,眼珠子滴溜地转。

在他短暂的发蒙中先发制人,一把将人捞起,抱在怀中。

许安平一介男子汉,明显不习惯被人这样抱在怀里。手脚在半空中乱抓两下,好不容易揪着他衣领子,身子已疼得发僵。

咬着牙小声质问,“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要不是受了伤!决不受这气!

他真的搞不明白童心尘这喜怒无常的性子。

童心尘在花街柳巷见识多了,谎话是张嘴就来。“抱新娘。新娘抱一抱,子孙满街跑。怎么?媳妇儿不知道这习俗?”

“我又没成过亲!”

许安平真被他糊弄过去。没敢动。扯过他给的红盖头,权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童心尘扯着嘴角笑了。“怕呀?怕就抱着我。”

许安平穿过红盖头,看着一圈看戏的外人。庆幸他们看不见自己涨红的脸。他又不好意思抱着人,只轻轻拿二指捻着人衣领子。

结果童心尘故意一掂手,动着他伤处。

疼得他魂飞天外,佝偻起身子,将自己窝成一只小虾米。颤抖的指甲都扣进了童心尘胸前苏绣的大牡丹里。

童心尘很满意。身高八尺又何妨?在他怀里温顺如刚满月的小绵羊。

怎么?怎么还没洞房就先抱上了?

两人这一出轿子,把喜婆都给整蒙了。一时间忘了说吉祥话。

童心尘笑道,“喜娘,快些行礼,我要早点和小娘子入,洞,房。”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显得更加暧昧。

喜娘想起方才二人单独在轿子里,出来便是你着我衣。饶是见多识广的喜娘也不曾见过这般猴急的新郎官。

“哎哟您真是!”

红手帕捂着嘴。旁人也一并嬉笑起来。炮仗声起,倒真像成亲一般喜气洋洋。

童心尘拿着红绸子跨火盆、跨马鞍。惦记着他的伤势还好生搀扶着,从不假手于人。眉眼间柔情似水。将这戏演得难分真假。

他知道这不过是逢场作戏,也深知许安平初见对他印象不好,知他嫌弃自己登徒浪子般不正经。可这媳妇儿长得这般好看。抱一抱、摸一摸,已是美哉美哉。哪里还敢奢求与他假戏真做?

许安平则是一心将这场戏演下去。

两人各怀心思。婚宴顺顺利利就进行到拜高堂。

高高的中堂之上。两边龙凤蜡烛小人儿般高。屋内灯火通明。亲朋齐聚,热闹非常。

双方父母就端坐堂中酸枝红木椅上。

老爷子七老八十了,瘫痪在床,还要被抬出来摆在高堂上。颤颤巍巍揪着他衣领子,演一出涕泪横流。这场面多少有点滑稽。

再一看旁边,正是陪他叛出家门、伺候了他40年的仆人许九斤。

童心尘还在发愣,“新娘子”先敬茶。

许安平尖了嗓子柔声道:“干爹,喝茶。”

童心尘随即端茶跟上,“干……”

“干你妹!干!”

许九斤暴躁地打断他,抢了茶,狠狠砸在了桌上,茶水四溅。

除了宿花眠柳的二公子,童家还有个恐怖的传言。

凡是女的嫁进童家,不出意外,女方家男丁都要死绝。

童家老爷子一连取了三房姨太都是这样。便再没人敢嫁进童家去。

如今又来,传言再起,诡秘的风云在乡里乡亲们的口中再次被搅动。

所有人都揪着一口气看好戏。

许安平皱起眉头,不可,戏得演下去。他再次双手递上茶。

许九斤皱起一张脸不肯接。他又端着茶往前推了推。许九斤拗不过他,缓了口气起身将童心尘扶起。

“二少爷请起,是老奴受不起这礼。”

原是如此。童心尘松了一口气。

好在许九斤即使再不情愿,之后也没闹出什么来。婚礼才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童心尘高高兴兴抱着“新娘子”进屋,关上房门,屏退左右,就来找床上那娘子兴师问罪。

“你这伤……”

“我说了,我们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关系。你的关心,大可不必。”

“哦哦。”童心尘刚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直起身来,生怕他看出自己的急切来。

“行啊。你我什么关系?本来也就唱一台戏的关系。只是你这伤着实不轻。”

在花轿上匆匆忙忙扯上了就完事儿,都没来得及清洗伤口好生包扎。

“扎针疼,吃药苦。来!自己选一个。”

童心尘说着,推开那些个花生瓜子,摸出腰间针灸包,在桌上一字排开。

台词都不带换的。当年扎针疼在床上哭,换吃药会不会好一点?这般想着,在独心苑吃过亏的许安平果断选择,“我没事。”

童心尘抽出一根银针,放在龙凤烛火上烤了烤,擦了擦。

“条件有限,没药,扎吧。忍着点儿。”

又翻开一本黄页书看了起来。

银针烛光下闪眼睛。许安平心生不安。“你,干嘛呢?我说了我没事。”

“我六师叔治病救人。我见多了也会两招。我先给你扎两针止止血。你别怕。腿瘸了的我都能让他站起来。”

说话间,童心尘又翻过去一页,“不过我记性不好,得现学。”

他口中喃喃自语道檀中穴天泉穴之类。闭眼,忘记了,又去翻看一遍。好似那考前求神佛的贡院举子。

许安平想起当初病榻前,这人趁他烧得糊涂,非要依书给他扎什么退烧针。满头满脸都是银针。疼得他眼泪干流。好是好,就是太过遭罪。忙摆手,“不必。”

“怕疼?”

“不怕。”

为免暴露身份,他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童心尘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身子在他面前一点点弯下,气息快要吐到他耳朵上。“怕疼的孩子才会说不怕疼。”

许安平耳一热,肩上一沉,只听得他说。“衣服,脱。”

许安平的大脑飞速旋转,计上心头。揪着衣领子,在床边的身子是一步步往后挪。

“二少爷,请自重。”

童心尘脸一红,啪得站直了。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拿着针的手微微颤抖。

“哎呀!谣言它不可信!我对你绝无非分之想!就是有,那也是合乎情止乎礼。你再扭!再扭要出血了!”

童心尘看得着急,上手要去抓。许安平居然一沉肩,身子似泥鳅般自他手心滑了出去。

没抓到?

这可不是常人该有的反应。

媳妇儿练过?

童心尘这一急可是把他虚静派的功夫都使上了。

他堂堂一介掌门,抓不住一个普通人?

方才在喜轿上也是。受了伤还能跟他打个来回。

不是凑巧,是坐忘派的小擒拿手。温元白严选的人,功夫自然不会差。

然而他总归是受了伤。这一大动又是呼呼呼疼得无声干吼。

美人受苦,童心尘心如刀割。

“唉你这人,还不信我。”

童心尘眉头一抬,银针火速扎他胸前命门。这是故意试探。

果然,许安平丹田鼓气,一出手便钳制住了童心尘虎口。那银针也就被迫定在了半空中。

“哎哟哟,功夫还不错哦。”

他伸手要挠。吓得许安平火速摆开架势准备格挡。

在轿子里童心尘就想问了。“你这小擒拿手还是挺标准的呢。哪儿学来的?”

许安平撒谎道。“外出采办,难免遇上山贼劫匪。干爹,就教我一些功夫防身用。”

“他的功夫是我教的。那你还得叫我一声祖师爷。”

童心尘说着,手腕一翻挣脱出来,蛇一样缠着他臂弯一路往上走。

一点寒芒逼近颈间。许安平逼自己睁开眼睛去直面针尖,偏头闪过。

针尖自他鼻尖堪堪擦过。

两人还在推搡试探之间,闹洞房的来了。

大老远就开始吵吵闹闹、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两人眉眼一对,默契收手。

许安平披上盖头端坐床上,双手交叠膝头作温婉可人状。

童心尘逮着机会扎了他尾指一针。疼得他抖抖手。

“媳妇儿你坐稳了。”

闹洞房?这可不能惯着他们欺负媳妇儿。

童心尘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对许安平的用心。来之前只是打算走个过场。眼下倒是一门心思护着。

掀开被子。里面果然有那些什么莲子啊,花生啊,什么寓意宝生贵子啊什么的。

还有艾草?寓意相亲相爱吗?真有意思。

他现在要用它来摆阵布局。让这些小豆子小花生替他好好守护他的小娘子。

这个事儿,童心尘很擅长。

他捡了些大小合适的豆子抓在左手,右手翻书。

左手往门外一扬,那花生莲子脱离那骨节分明的五指飞出,落地,像活物一般滴溜溜转着走。不一会儿便布阵有成。

正是迷踪阵,道家寻常阵法之一。

童心尘回头给许安平拔针,又要来给他重新包扎伤口。

两人推搡之间,那些个吃醉酒的宾客已经闹到门前来了。

他们提着酒壶在迷踪阵里是走来走去、走去走来,就是走不出去。永远都是哪里进的,从哪里出去了。

有几个清醒的看童心尘这一身道袍,觉出味儿来。嚷嚷着吵了起来。

“道长怎么还摆起阵来了?”

“这闹洞房不闹不热闹呀!”

“再不成喝个交杯酒呗!”

许安平起身要去回应,被童心尘一手摁了回去。

“你干嘛?闹事的都是些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管他们做什么?管好你的伤。”

“正是如此,更不能叫他们说闲话。我出去对付一番。三两杯酒而已。”

许安平再起,又被他摁着肩膀压了下去。

“胡闹!”

黄酒活血!他伤重至此还管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那些人尽是些看热闹的。他都想将人打出去了。

“人言可畏。”许安平深知此人脾气一如既往的臭。软了声音劝道,“明日他们到处碎嘴也是个大麻烦。万一影响到童家生意怎么办呢?你说是不是?再说了,刚才家姿都包扎好了不是?我能……”

“能?”

话变少了,这是真生气了。深知此人脾性的许安平再没敢说话。

这一折腾腰间现出点点红。看得童心尘心揪疼。这人还知不知道疼了?

那些臭崽子影影倬倬映在眼里。此刻的他们,在童心尘眼里和恶鬼没什么两样。

“这个恶人我来当。我护妻,对你日后办事没坏处。”

许安平大眼睛眨了眨,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便原地待着,撩开红盖头的一角,看面前人如何处置。

这边童心尘刚抬脚出了门,就想起宗门教训,刑不上凡人。

不能动手打人,他也有的是法子教训他们。

他一跺脚,双掌交叠,五指交错。一套指法上下翻飞,叫人眼花缭乱。

“坎水,壶天,三才均调律吕贯。”

令下,那些豆子什么的都像吹了气似的膨胀起来。足足有半个人那么大。

童心尘导引气息,擦一把额上细汗。指法更改。

“坎水,搬运,六合妙境逐荒丘。”

那豆子们得令,一一弹跳起来。直奔闹事的宾客而去。像是活着的小小神兵,誓要将他们的肉体凡胎碾碎,替他们的主人出一口恶气。

那些个宾客还以为见鬼了。吓得是落荒而逃。嘴里胡乱嚷嚷着什么菩萨大帝玉皇圣上圣子显灵,天道永明……逃跑途中甚至掉下许多刀枪棍棒。

“我@#¥!闹这么大?幸好赶出去了。”

童心尘拾起地上掉落的武器扔到边儿上去。一抹鼻子,好生欣赏了一番他们的屁滚尿流。

回头看许安平跟了出来,顿时心头火起。

想起这家伙方才那般不顾死活他就难受。食指狠戳他脑门儿。一下又一下。恨不得把话戳进他脑子里去。

“你你你!给我回去!坐好!记住了。”

许安平身子节节后退,砸在床上又被拉起来才如梦初醒。道声记住了。

童心尘这才满意。转身打墙角扣下来一块儿。蹲在房门口依书画圆画方。

许安平将盖头撩开一点点问。“你干嘛呢?”

童心尘抬头粲然一笑安慰道。“迷踪阵破了。我给你重新画一个。省得他们趁我不在又来闹事儿。”

“你要走?”

童心尘手中书页微微发抖。他敏锐地察觉到此话中的那一丝依恋。

书册卷起,童心尘好生端详他装作平淡的脸。揶揄道,“媳妇儿不舍得我走?”

“这戏可有一处,叫晨起敬茶来着。”

“是是是!”

又是演戏!又是我自作多情!

童心尘不耐烦地转身,继续低头画阵。

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道,“今晚不走。”

明早上山。他不算撒谎。

童心尘起身,扔了石块儿,拍拍身上尘土就往外走。

“我去去就回。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脚下一蹬,施展跃岩之术飞身上屋顶,踩着瓦砾直奔老爷子屋里去。

他一走,许安平大呼一口气。

颤抖着,侧身用肘子撑着缓缓躺倒在床上。又是一口长气呼出。

身下那些莲子花生膈得他骨头都疼。

可他现在没力气去一一扫出来。

闭上酸胀的眼睛,摸了摸肚子,手上尽是腥红的血。伤口,又裂开了。

他小心一点点挽起袖子。臂弯处缠着一圈圈的绿色纹理。往日里靠吃药,将这青宣毒虫压制在躯干中心。如今显露在手臂,分明是伤重所致,压制不住。

“还好没被他看到。”

他一把将它们扯出,扔在地上。带出一滩鲜血也在所不惜。

地上手指粗的虫子抬起半截身子,探索着主人的气息。被一脚狠狠碾碎,化作青烟消散。

几轮调息过后,身子有了一点力气,他伸手往被子深处摸去。

果然如家姿所说,放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香囊。拆开口子,里面是今日份的月禅紫艾粉。

这紫色药粉是杜老头给他配置的解毒之物。以多种毒虫毒草为君药,以苦艾为臣药,按一定比例配制而成。

他此身为鸩,身怀剧毒,全赖此物方能与人接触。

每日一剂。多了他死,少了身边人死。

他如释重负,解开一包又一包药粉。风干的青宣毒虫落入手心两条,瞬间活过来钻入不见。

他痛苦地叫出声来,封印了手上血脉。嘴唇刹那间青紫一片,感觉天地都在旋转。

他慌忙仰头将那剩下的一包包药粉倒进嘴里,囫囵地吞着。饿鬼投胎一般。

干粉滑进喉咙深处。粘在喉咙,他马上咳嗽起来。

又不舍那一点儿救命的药粉,捂着嘴憋着。眼眶一下子憋得通红。

咳了许久,他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趴在床沿,全身力气都仿佛失去,重重地喘息着。

青紫的唇一点点恢复湿润。身上阵阵黏腻。竟是出了一身的细汗。

方才在外人面前努力维持端庄的样子已经耗尽所有力气。如今卸下防备,只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疼,火辣辣,晕乎乎,能看见身穿黑袍者自地下钻出。

“糟了,药吃多了。”

他眼里闪现出希望的光。冲着那人道,“疼!”

那人揪了揪黑袍,将自己的脸遮得更严实。“疼不归我管啊!兄弟!疼死了才是!”

“疼死了!”

看来是真疼。都冲他这个阴曹使者撒娇来了。黑袍者抿唇一笑,“这不是还没死嘛!换星柠。他没感觉。”

“可,”待会儿黑白无常把我收了怎么办?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黑袍者宽慰道,“你我之间的交易还没有结束。他们断然不敢勾了你。”

许安平闻言,放下心来,眼前一黑,晕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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