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良拉着黎落，从美术馆的侧门离开，毫不违和地融入到海边散步的人群。

两个人外型过于出挑，哪怕在拥挤人潮里，也总会粘上不少目光。刚开始，陈嘉良只是虚虚拉着黎落的手腕，但临近万圣节，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他索性松开黎落，伸手把他捞到身边，半拥着他往前走。

黎落身型本来就瘦，女装打扮，站在陈嘉良身边，真可以用“小鸟依人”来形容。

被陈嘉良的味道包裹着，黎落内心感到安全，嘴上却强势地咄咄逼人。

“陈嘉良，你在把我当女生么？”

陈嘉良垂眸看着黎落，解释道：“呐，你才是钓鱼执法吧。”

“这跟性别没关系。牵手我怕人太多，万一把你手指牵骨折，我怕你讹上我。本想用手铐铐着走比较安全，但我又怕引起恐慌。”

“思来想去，还是这样比较恰当。你实在不喜欢，换你抱着我走也可以。”

黎落目光挪开，喃喃一句：“被我钓出来了吧。陈嘉良，你就是想铐我……”

晚上的海风带着凉意，看着身边的情侣们纷纷拥抱着取暖，几丁单身的路人显得分外凄凉，只能戴上耳机假装画出一个结界，埋头赶路。

常年混在单身队伍里的陈嘉良，从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猛然发现自己居然扎进了“情侣”的阵营，心里有种叛变的羞耻感。

叛变的惩罚说来就来。幽深的夜空中，突然劈下一道闪电。没等地面上的人有反应，便毫无预兆地下起滂沱大雨。

熙攘的海边步道，瞬间鸡飞狗跳。带了伞的，没来得及打开，差点连人带伞被狂风吹走；没带伞的，纷纷自救，朝两旁有遮挡的街铺奔跑散去。

陈嘉良和黎落跑到一条巷子里，不过几步路，两人的衣服已经湿透，黎落身上的长裙湿了之后更显单薄。陈嘉良二话不说，把西装外套盖在黎落身上，喊道：“我去买把伞，你等我。”

黎落没来得及说不用，陈嘉良的背影已经跟慌乱的人群融为一体，淹没在雨中。

……

这场秋雨下得及时，把干燥许久的小路狠狠冲刷了一遍。

在巷子廊下躲雨的黎落，肩上披着陈嘉良的外套，长发湿湿搭在身上，他仰着头企图从狭窄的巷缝中看看夜空。从巷子深处看过来，宛如一幅雨巷美人图。

黎落可以趁机溜走的，省得陈嘉良变着花样把他铐回去。但垂眸看着肩上的西装，又不忍心让他跑回来时找不到人。

他心里也清楚，今天还没过完。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汇聚成小股“哗哗”往外流，洗刷的过程难免也带出了脏东西。

几个男人跑进来，为首的男人穿着花衬衫，肚皮圆滚，走路时两手架在身体两侧，远看像螃蟹。经过时有一股槟榔的味道，黎落抬手揉了揉鼻尖。

胖螃蟹身后两个稍微瘦弱的小弟跟着。和黎落打照面的第一眼，眼神就不太正常。

他们站在另一边，黎落的对面躲雨，眼神不时往他身上瞟。几个男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黄色笑话，发出阵阵恶心的笑声。

黎落往里面走了一步，把自己完全藏在阴暗处。

不一会儿，又有两个女生捂着头，往巷子里跑。骤然一看，狭窄的巷子两边，一边站着高冷优雅的黎落，另一边站着几个满脸龌/蹉的混混，最后，女生果断站到黎落这一边。

估计是准备参加附近的万圣派对，两个女生的打扮得古灵精怪，一个cos护士，一个cos某个红发的动漫人物。女生们的打扮都存在共通点：低胸、短裙，非常火辣。

黑暗雨夜的窄巷，性感美女遇上胡作非为的混混，犯罪的因子疯狂滋长。

不出所料，老大还没开口，旁边小弟的口哨就此起彼伏地吹上了。

“护士小姐，参加变装派对吗？我们待会儿去酒吧，要不要一起？我们老大请。”

为首的胖螃蟹转着手里的打火机油腻地耍帅，眼神依然带着让人不适的色眯眯。

“不去。”那位护士小姐回答得十分坚决，性格跟穿着一样火辣，让黎落有些意外。

谁敢拒绝老大的邀约，那就是不给面子！一个小弟从廊下愤然走出，没几秒，一半衬衫被打湿。

纵然如此，还是要说出那句恐吓人的俗套话：“别给脸不要脸啊！”

靠过来时，嘴里冒出一股槟榔混着酒味，手指还没闲着，非要指指点点，还专挑红发女的胸部指。

护士小姐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指，怒斥：“你手指哪里？流氓！”

“嘿！”小弟被打兴奋了，故意往前走了一步，眼看手指就要戳到红发女半/露/的胸上。

嘴上还挑衅：“我就指了怎么样？”

护士一手护着红发女，另一只手狠狠推了对方一下，喊道：“滚开！”

被护着的红发女没那么高战斗力，边挽着护士的手臂，边劝说：“别管他们，我们走吧！”

护士和红发女刚想往外走，红发女的长发就被人一把拽住往后拖。连带着护士也往后倒了几步。

“啊！！”

虽然是假发，但红发的喊声依然惨烈，手捂着头发，被吓得花容失色。

拽住她们的，是为首的老大，那只胖螃蟹力气惊人，红发女和护士几乎被他一把拽到地上。

两个人摔在巷子里，身上的衣服顿时被雨水打湿，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地落在豺狼眼中，宛如在点火。

旁边的两个小弟咧着嘴，一人禁锢住一个。泼辣的护士奋力挣扎，还骂了几句脏话，说他们“臭流氓，强/奸/犯，你们不得好死……”

胖螃蟹“啪！”地扇了一个耳光，护士的半边脸立刻肿了，嘴角还冒出血丝。

胖螃蟹声音很哑，一脸匪气：“穿成这样跑出来，不就是找人玩吗？跟老子玩玩怎么了？！”

被扯掉红发女被吓狠了，边哭边求饶：“大哥，我们错了，放了我们吧……”

旁边的护士怒目瞪着胖螃蟹，朝红发女说：“别求他们！大不了跟他们鱼死网破！”

胖螃蟹低头打量她们，眼里闪过一丝凶光：“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吧，两选一。”

“留你！”手指着的护士，“还是你？”手指向红发女。

“你们自己决定。”

泼辣的护士人设不倒，顶着红肿的半边脸，朝胖螃蟹说了声：“呸！”

同一时间，红发女颤抖着说：“她！”

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却并没有掩盖住彼此的回答。

“你……”护士难以置信地看向红发女，以为自己幻听。被刮了耳光都没哭，对着自己的闺蜜，眼眶却红了。

在一旁看好戏的胖螃蟹得逞一般，露出阴险的笑容。

他假装惊讶道：“哟！1：0！”伸手拍了拍护士那张湿透的脸，“看看，你在这里逞英雄，人家领你的情吗？塑料姐妹花！”

抬头跟两个小弟做了个手势：“拖到巷子后面去。”

为了活命出卖朋友的红发女，听见胖螃蟹的话，吓得魂儿都丢了，不停求饶：“不是两个留一个吗……你骗人！”

胖螃蟹一把捏着红发女的下巴，吼道：“你也长长脑子！男人的话，不、能、信！”

两个流氓各自拉着一个女生往巷子后方拖，尖叫声响彻整条巷子，却没人敢出头。

隐匿在暗处的黎落，露出半张脸，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根被丢弃的木棍，他拖着木棍，款款往巷子深处走。

……

“30块！”

陈嘉良从便利店的伞桶里，拿起一把透明的雨伞。考虑到他跟黎落的体型，选了尺寸最大的。

他们躲雨的位置，并不在商业区，陈嘉良跑了很远，才找到一家有伞的便利店。

到便利店的时候，他的衬衫已经全然湿透了，贴在身上有些冷。但他完全不在意，一心只想买了伞赶快回去。

陈嘉良在雨中亡命奔跑着，所到之处，都会投来异样的眼光。

仿佛在说，这男的有病，手里明明拿着伞，却宁愿淋雨也不打开。

陈嘉良只是担心打伞会影响他奔跑的速度。

他自己也疑惑，为什么那么心急。但答案似乎并不难：他怕黎落跑掉。

他总觉得黎落像童话里的灰姑娘，每次出现总是出其不意，又让人印象深刻。

可每当零点到来，他就会用各种借口趁机逃走。而黎落，甚至懒得给陈嘉良留下一只破鞋……

陈嘉良跑到十字路口，红灯阻碍了他的脚步。旁边站着两个巡逻的警察，跟对讲机说着话。

陈嘉良依稀听到警察复述：“升平巷有人报警，对方说听到巷内传来打斗声，怀疑是□□/滋事，我们立刻过去现场，Over！”

红灯刚转绿灯，一阵风从巡警身边经过，待巡警回过神来，对方已经以冲刺速度，朝前面跑去。方向刚好是升平巷。

……

陈嘉良的心率向来稳定，自从听到巡警说，巷内传来打斗声开始，他的心跳就持续在高位。

刚刚还担心黎落会趁机跑掉，现在又不怕了，甚至希望他早些跑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