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乔希！”赵子珩站在楼下喊。

乔希从窗户探出头：“等我一下，还有两道题！”

“别做了，我明天拿给你抄！”赵子珩大喊。

乔希立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回头确认外公外婆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赵子珩留在了刘雅珍家过暑假，两个班的暑假作业一样，赵子珩脑子一转，跟乔希商量一人做一半，剩下一半抄对方的。

这样两个人只需要做一份作业，可以多出一半的时间玩儿。

“事半功倍，就这样决定！”赵子珩坚持。

“可是……”乔希有些犹豫。

“你不说我不说，你妈是不会知道的！我们俩不在一个班，老师也不会发现。”见乔希还在犹豫，赵子珩补充道，“这些暑假作业做了也没用，就是拿来混时间的，这些题你又不是不会。少做点不影响你的成绩。我保证！”

“好吧。”乔希的表情有点视死如归。

这是乔希长这么大第一次“不听话”，但看赵子珩，他不听话的时候多了，也不影响他评三好学生。

有了赵子珩的保证，乔希下定决心，带着一点“叛逆”和“舍身赴死”的兴奋。

乔希发现，赵子珩其实是个两面派。

大人们总说其他小孩捣蛋，却不知道带头闯祸的也有赵子珩。

他平时伪装得太好，即便主动承认错误，大人也不会相信，反而夸他懂事。

原来天使和恶魔可以是同一张脸，赵子珩小恶魔的一面让乔希羡慕，也拉进了她和赵子珩的距离。

从此，在赵子珩面前，乔希可以脱掉伪装，好恶可以坦诚表达，悲欢也不必收敛。

院里年纪相仿的小孩儿很快都跟赵子珩熟络，五六个孩子追来跑去。

那年夏天异常闷热，可小孩子们依旧精力充沛，捉迷藏、去办公楼捣蛋、爬到树上掏麻雀窝，每隔一两天就能看到门口收发室的大爷气呼呼地来找家长告状。

每次捣蛋被抓，赵子珩都会给乔希使眼色让她躲起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其他人抱怨乔希不同甘共苦，赵子珩就会请大家吃零食把话题岔开。

“其实，不用这样的。”乔希吃着手里的冰淇淋，看到赵子珩用脏手擦汗时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没事儿，万一你妈知道了不让你跟我们玩儿更麻烦。你妈真恐怖，你都这么乖了还不满意……”这半年赵子珩听到乔希说得最多的就是“我妈说”“我妈不让”“我妈会生气”。

乔希从来没像这个暑假一样，玩儿这么开心。

小时候其他小孩在院子里玩儿泥巴，李向东说脏不让。

其他人爬树摘野果，乔希怕把裙子弄脏，只能站在旁边看。

有一次其他人捡到一只蝙蝠，说蝙蝠生病了让乔希带回家帮忙照看，回家后乔希被骂了两天。

李爱国年轻时在部队，后来病退转业到现在的单位。李向东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又是长女，家教严苛。

乔鸿波常年在部队不回家，每次回来也是拿部队那一套教育乔希。

乔希从小就被一堆规矩框着，习惯了“听话”，她以为每个小孩都是这样长大的。

后来她发现了不一样，就连家里的两个表弟也不一样。他们成绩不好不会挨打，甚至到最后只要考试及格大人就会夸赞。

对比自己，偶尔一次没考满分就会担心母亲责备，乔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

每年的期末总结自我评价，乔希总是顺手写下“我是一个品学兼优、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生，开朗大方，友爱同学”。

但其实哪来的开朗大方，老师说要做一个开朗大方的好学生，乔希就努力装成一个“开朗大方”的学生。

这也只是在家长和老师的面前，脱离他们的视线，她就变回了本来的自己，敏感，内向。

乔希学习并不吃力，但她不敢表现出来，怕被李向东责备不努力。

努力了没有考好情有可原，可如果是马虎或者懈怠，那就是态度的问题。

所以她保持努力刻苦的姿态，渐渐就习惯了。

母亲的态度和情绪左右着乔希，有时候回家发现李向东不高兴，她会第一时间回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羡慕哈利波特的隐形斗篷，幻想自己也有一件这样的斗篷，斗篷下的她可以说脏话可以不写作业可以做一切“坏”的事，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可以做什么坏事。

赵子珩是真的品学兼优、开朗大方。

他在长辈面前礼貌大方，哄长辈开心的话张口就来，带着无辜的真诚，让人喜欢。

有赵子珩在的时候，李向东对乔希也多了一分纵容。

“劳逸结合、共同进步”八个字被赵子珩有理有据地讲出来，李向东深以为然，乔希才自由地跟着赵子珩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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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数到100再开始找，我们只能躲在院子里，出大门了算出界。找人的时候看到了不算，要抓到才行。抓到前我们回到‘老家’就算赢！”赵子珩交代游戏规则。

“好！我要开始数了！”唐泽说。

“你眼睛闭好，别偷看！”佟欣说着检查唐泽是否把脸埋在手臂里。

“1！2！3！”唐泽开始数数。

赵子珩朝乔希挥挥手，迅速往停车场后面的小楼跑去。

乔希跟在赵子珩后面，也跑了上去。

“躲在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的。”乔希提醒到。

“不怕，那边还有一个楼梯，万一他看到了，我们就从那边下去往‘老家’跑，他追不上。”赵子珩一边盘算着路线一边左右看。

他很快发现，二楼尽头的储藏室门没上锁。

乔希被赵子珩推进了储藏室，堵在了门背后。

她被赵子珩护在身后，大门、墙壁、赵子珩，形成了一个狭小的三角区域，乔希看不到外面也动弹不了。

两个小孩紧挨着，乔希可以闻到赵子珩身上汗水的味道，混合着一股草木的香气，是这个夏天，她最熟悉的气味。

“他来了么？”乔希小声问。

赵子珩小心地把头探出去看：“没有，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

二楼的视线可以把院子的大部分范围尽收眼底。

周围很安静，乔希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因为紧张，她心跳得很快。

他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在门后躲着。时间感觉变慢了，连外面的蝉叫都停止了。

不知过了几分钟，楼下传来了其他伙伴的叫声。

赵子珩警惕地看向外面，迅速拉住乔希就往外跑：“走，我看到唐泽了，他去抓陆豆豆了。快，我们趁机回‘老家’！”

唐泽没能抓到陆豆豆，气喘吁吁地从球场转身回来，看到了赵子珩和乔希：“赵子珩！别跑！我看到你们了！”

赵子珩一着急，加快了步伐。突然地加速让乔希重心不稳，她一个踉跄朝地面摔去。

赵子珩被乔希一扯发现她摔倒却顾不上，目光死死地盯着唐泽逼近的身影：“快起来，唐泽过来了！”

膝盖传来痛感，可一旁赵子珩在催促，乔希只能爬起来跟着赵子珩继续跑。

男孩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唐泽身上，想判断唐泽的路线找到一条通关的路。

眼看就要摸到‘老家’了，唐泽也跑到了两人跟前，一把抓住了赵子珩的手：“抓住了！”

“我到老家了！不算！”赵子珩的手稳稳地放在身旁的树干上，这是他们的“老家”。

“你摸到了，乔希没有！”唐泽脸上通红。

赵子珩直接举起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我牵着她的，传递了，我摸到了就算她摸到了。”

“这也算啊？！”唐泽翻了一个白眼，却也知道跟赵子珩理论纯粹是无用。

“算！你快去，佟欣他们还没抓到！”赵子珩催促。

唐泽叹口气，跑开寻找新的猎物。

赵子珩笑着往旁边地上一坐：“太险了，就差一点被抓了。”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还牵着乔希，松开手去擦自己额头的汗。

乔希看到过关也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腿上的疼痛，低头一看，左腿膝盖已经摔破了。

脏东西和渗出来的血混合在一起，覆盖在伤口上。

顺着乔希的目光，赵子珩也看到了伤口：“你摔伤了啊！”他慌张起来，“你等着！”

说完赵子珩站起来往收发室跑。

赵子珩从收发室大爷那里要了纸巾，又去厕所把纸巾弄湿了跑回来。

“先把伤口清理了，你忍着。”他示意乔希坐下来，拿纸巾给乔希擦拭。

“疼么？”赵子珩小心翼翼，生怕乔希哭出来，“我轻一点，呼呼。”

热气拂过乔希的伤口，传来酥酥的麻意，痛感好像真的减轻了。

乔希看赵子珩认真小心的样子，不想被他说娇气，一直忍着疼不说话。

她想起有一年暑假在父亲部队，几个小孩追逐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摔破了膝盖。

她哭着去找父亲，乔鸿波却不耐烦地斥责她：“不就擦破皮了吗，这么娇气！”

乔希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继续哭，一瘸一拐地回到宿舍清洗伤口。

等一周后回家，伤口虽然结痂，但里面已经化脓。

李向东让她忍着，一边唠叨一边用针挑破结痂把脓液都挤了出来。

那一次，乔希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可能是夏天太热，也可能是太专注，赵子珩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他蹲在地上仔细擦拭乔希的伤口，时不时抬头确认有没有把乔希弄哭。

男孩清澈坚定的眸光印在乔希的眼里，和那个夏天一起。

仔细一看，男孩长大了，他咧开嘴笑，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