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欧繁汐的院子临仙榭的花厅里,除了已去世的沈靳平和在欧洲游学的沈静恬,沈松龄的其他儿女都到齐了。
下午五点就开始吃晚餐,无其他原因,老宅一直是这个习惯。
除了欧繁汐和沈静雅之外,饭桌上无其他女子。
餐桌上因此刚好八个人。
左侧坐着沈靳亭、沈靳晖、沈靳平兄弟。
右侧坐着沈靳言、沈靳堂、沈静雅兄妹。
上席无疑就是沈松龄和欧繁汐。
沈静雅叽叽喳喳的说教会学校的事,“食不言 寝不语”,他的哥哥们从小都不在饭桌上说话,但欧繁汐显然是纵容她的。沈松龄将面前那碗小米粥一小勺一小勺地喝了,几乎就没动筷子,他看上去精神状态没有很糟糕。
当他放下筷子的时候,他的儿子们全都放下筷子,沈静雅看了一眼母亲欧繁汐,母亲还在慢条斯理的吃着面前那盘菜,因此她便没有放下筷子。
沈靳言道:“八妹这几天不要去学校了。”
“凭什么!”沈静雅的眼睛闪着,眼眶里马上包了一包泪,嘴唇嘟着,极力隐忍着不让泪夺眶而出,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沈靳亭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左脸,嘶了一声,这是昨天和沈靳言打架留下的,疼的厉害,他还是勉强笑道:“我昨天就说了,我才是这个家的嫡长子!”
宣誓完自己不可侵犯的话语权,他才勉强笑了一下,这回笑得格外疲乏:“八妹乖,咱暂时不去学校哈。”
“太没劲了!大哥也跟二哥一样!”沈静雅跺了一下脚只得站起来,“这个家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心疼我的,都不好玩。”
沈松龄站起来。
所有的眼都望向了他。
“老六、老七、老八暂时都不要去学校了。”他缓缓道。
老六沈靳堂读燕京大学,老七沈靳北和老八沈静雅都还在教会学校读小学。
所有的眼睛都没有反馈,只有沈静雅又望向还在吃菜的欧繁汐。
欧繁汐觉得她这个女儿也太不懂事了。
她终于放下筷子,道:“看我做什么,听你爹和二哥的!”
她又对沈靳北道:“老七,带你妹妹去写作业。”
除了最小的两个,众人都去了书房。
沈靳北和沈静雅走出一断路,越想越觉得很不对劲,大哥昨天被二哥打得鼻青脸肿的不说,爹也被气得不轻,今天全家都在家里,他们不是应该很忙吗?沈静雅就跟沈靳北说:“不如咱们偷偷去书房外面听听吧……爹不是常说什么作业都没有实战经验重要吗?说不定去书房外面听一听能学到很多老师讲不到的呢!”
沈靳北心里早就想去听一听了。其实他听到钞票挤兑的只言片语的时候,就恨不得去听听看怎么回事儿了,毕竟他以后也是要经营银行票号之类的。听八妹提出了,他原则上还要犹豫一下:“……要是被母亲发现了怎么办?”
沈静雅才懒得管欧繁汐发现不发现,拉着沈靳北就过去了。
沈松龄的书房里。
欧繁汐坐在门口的皮沙发上,虽然睁着眼睛,却像睡着了一样。
沈靳亭等几兄弟都找了位置站着。
沈靳言道:“今天已经调查清楚了,英国人操纵海关、交通、通讯等部门拒绝接收花国银行和百姓银行的钞票,并从这两个银行挤提了大量存款,还利用提尔皮茨社里面的人大量散步上述信息,已然引起京师一带城市群金融地震,光今日下午粮食价格已经涨了两成。”
沈松龄坐在书桌后面,依然杵着那根银质诗文木质杆体拐杖,气得嘴唇不停的颤抖:“沈靳亭,你听听,海关、交通这两个部门的主要人员都是走的你的门路上位的,他们现在当了英国人的走狗了!还不光他们,你是通讯局局长,你也是英国人的走狗吗?提尔皮茨社!提尔皮茨社!你的提尔皮茨社成立这些年,我一直没有管你,如今你还不解散吗?还想继续诅咒为孽是不是?”
沈靳亭的提尔皮茨社已经建立将近10年了。
其实提尔皮茨社成立初期,并没有多少成员。除了那些想抱沈靳亭大腿的投机钻营者外,就是黄河建设里的一些闲杂人员。但自从沈靳亭牛津大学毕业,成了参议院秘书以后,提尔皮茨社就迅速壮大了。如今他又当了通讯局局长,提尔皮茨社更是被踏破了门槛。
要说这些人为什么要参加提尔皮茨社呢,究其原因也很简单,这些人不论经商还是从政,都要走沈松龄的关系。而沈靳亭就是沈家的“太子爷”,说不定加入一个无足轻重的提尔皮茨社就傍上沈大少爷呢?!
沈靳亭昨晚和沈靳言打架就是因为沈靳言说沈靳亭的提尔皮茨社的人帮助英国人制造谣言,意图扰乱花国金融秩序。
沈靳亭怔怔的站在沈松龄面前,望着面前的书桌,其实他什么也没有看,心里混乱得很!提尔皮茨社这次是把他害惨了,他在父亲面前根本已经颜面无存。
他心里也是知道的,即使没有提尔皮茨社,英国人也会找其他社会团体或者江湖帮派来传播谣言,但他们这次偏偏找了提尔皮茨社,这无疑是害死他了!
沈松龄看到长子站在自己面前一言不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的太阳穴就气得突突的跳!
沈松龄拿起拐杖就要打沈靳亭,被站于书桌旁边的沈靳言一把抓住拐杖,劝道:“父亲千万动不得气了。”
沈松龄企图将拐杖夺回来,意图重新击打沈靳亭,沈靳言分毫不让,沈松龄挣扎了两下又抓起书桌上的热茶砸向沈靳亭:“你真是好得很,差点让我成为花国的千古罪人!”
沈靳亭完全没有躲避飞过来的热茶,那热茶生生砸到他肩膀上,泼了他一身,等挨了这一下,父亲的气或许能消一些,这下他终于开了口:“父亲责骂的对,儿子一定设法补救!”
沈松龄气得脸色发白:“补救?怎么补救?到了这个时间点,无论何种方法补救都只是亡羊补牢了!而且你个混帐东西也能想出方法补救?”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呼吸都困难了,道:“钞票的发行对于贫弱的花国来说,举步维艰,但我们要走向现代化,必须走这一步。你看看,你这不是雪山加霜吗?”
沈靳亭道:“现在不是易苦思甜的时候,得赶快想办法补救,不然又要发生挤兑风波......”这是嫌他父亲啰嗦了。
沈松龄更是被这话气得发抖,将手里的拐杖一下就扔到了沈靳亭身上。
沈靳亭挨了这一下,又道:“只能瞒下提尔皮茨社的事,给财政总长说,让他发布停兑令了!”
沈松龄觉得此事不可行!
他看向沈靳言:“你觉得可行不?”
沈靳言摇摇头:“不行!”
斩钉截铁。
沈靳亭吼道:“我看是只要我这个大哥说的话,都不行是吧?”
沈靳言:“......”
沈松龄:“你做对了什么?还好意思在这里吼?靳言,不要理他,你先说说为什么不行?”
“首先自古以来任何在朝为官的人都有自己的情报网,提尔皮茨社干的事压根儿都瞒不住,但我有信心把损失控制到最低,所以此事暂时不会严重到父亲被弹劾,但提尔皮茨社万万留不得了!
其次,再也不能来一次全国停兑令了,五年前的停兑令已经使老百姓失去对国有银行的信心,并且使花国进一步失去部分金融主权。老百姓们恐惧心理持续了数年,金融市场日日风声鹤唳 、草木皆兵,这样的环境再来一次停兑令,我花国何年何月才能建立起拥有绝对金融主权的银行体系?”
沈松龄闭上了眼,他知道次子说得很对,没有金融主权,花国将永远贫困!
一直坐在门口沙发上的欧繁汐道:“到这里我都听懂了,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沈靳言苦笑,两世银行家的经验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现在他成了军师。
他道:“发生挤兑的主观原因在于金融市场人心不安,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就是改变老百姓的心理,消除他们对花国银行的疑虑,培植花国银行的信誉。这里我想了两个对策:一是邀请美国著名会计师塔门和珀西理查检查审计花国银行和百姓银行。并将审计结果在各大报纸登报公告以资证明。二是请父亲邀请政府官员和全国经济委员会的委员代表到花国银行和百姓银行公开检查,也请各大报纸登报新闻。”
沈松龄道:“塔门和珀西理查由你来联系,官员和全国经济委员会的委员代表非得我出面不可。”
沈靳言白天已经联系到了塔门和珀西理查,给的钱多,这两位答应马上起身飞花国,但没有直飞的航班,不知道何时才能到。
损失在所难免,他们答应来就没有完蛋。
他端起旁边高几上的茶猛灌了几口,众人都问:“这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