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小区沐浴着湿冷的潮气,楼上那间屋子亮着灯,不时有人影在窗帘后晃动,人声喧嚣。
言不浔认得那面窗帘。
姜浩海将房子过户给他后,他嫌姜浩海的装修品味太差,找专业团队改装过。窗帘是宋焱从海外一家老裁缝店定制的,靛蓝绒布打底,手工绣着色彩明艳的几何形图案。
他可能认错公寓的位置,但绝不会认错这面窗帘。
“这是又遇上闯空门的了?”苟彧摇头唏嘘,“都1998年了,没想到东海还有这么多流浪汉。”
言不浔心里有了底,转头就出了小区,在街对面一家新开的五金超市买了把电锯。
苟彧没问他想干什么,两人风驰电掣地回到楼上,从消防柜里提出消防栓,接好枪头,再小心潜行到门口。
高档小区通常很隔音,而此刻里面的音响却更大声,隐约还有烟酒味传出。
“这是在开轰趴?”苟彧皱眉揉了揉耳朵,里面的重低音混响震得地面都在抖,得亏这里一梯一户,否则户主非被邻居投诉不可。
户主的脸色很难看。
示意苟彧后退,他直接用电锯破门。
里面的人浑然不觉,想来是把电锯的噪音当成了音乐的一部分,等他们发现的时候,言不浔一脚踹倒防盗门,消防栓里的泡沫以气吞山河之势直冲他们而去。
一屋子男男女女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唯有音响里的摇滚舞曲还在不识时务地嘶吼着。
言不浔冷眼打量这群杂毛混子,老的少的都有,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光秃秃的脑袋上还纹着文身。
客厅里乌烟障气,摆了好几桌麻将,年纪大的抽烟喝酒打麻将,年纪小的看电视。32寸的壁挂电视里正播着黄片儿,几个嗑嗨了的小杂毛陷在沙发里现场办事儿。
言不浔原来摆放的个人物品全部不见了,只有家具没动。玄关处安装了一个超大寸的灯牌,里面是林睿精修过度的写真照。
嗯,林睿。
言不浔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操,你他妈谁呀!”一个打麻将的光头看着倒地的防盗门,操起啤酒瓶就怒火滔天地朝言不浔走来。
言不浔将消防栓丢地上,不慌不忙接过苟彧递来的指虎套在手上,照准光头的鼻子就重重一拳揍下去。
“啊!!”光头鼻血长流。
他的身体还来不及反应,言不浔已经抽出了常用的军刀,左右手开弓,一面狠揍他的脸,一面用军刀划开他厚厚的脂肪。
两息之间,光头轰然倒地。
鲜血飙溅到言不浔眼角,锐利的目光染上一抹血色。
其余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人是来砸场子的。
“操,知道这是谁家吗!”小杂毛年轻气盛,猛地将一个酒瓶摔到地上。
砰的一声,赤鼻的酒味和玻璃碎片飞溅开来。
仿佛一个信号,小年轻们蜂涌着向言不浔猛扑。
言不浔面沉如水,从容迎上。
苟彧在他身后,把消防泡沫当成水枪乱喷,强大的冲击力逼得没有一个小年轻能近言不浔的身,不一会每个人都变成白乎乎的人形奶油蛋糕。
言不浔逮着人就砍,空间太小影响发挥,他干脆把这些人叠罗汉似地丢到门口,苟彧把消防枪的水管当绳子,三下五除二将这些人捆起来。
砰的一声,言不浔砸了那台32寸电视。
巨大的动静终于引来在厨房忙活的人。
“是小睿回来了吗?浩海……”林沛涵手里拿着锅铲走出来。
看见言不浔,她动作一僵,眼底的心虚一闪而过。
“是、是小浔啊。你什么时候回的东海,早知道我就叫你爸爸去接你……”
言不浔倚着墙,轻挑眉梢看她。
姜予眠的养母林沛涵四十出头,原是铁路下岗工人,却并没有被辛劳的生活磨灭青春。她烫着港台流行的波浪卷短发,穿着名牌浅蓝冬裙,即便在室内也趿着镶钻高跟鞋,由于五官秀气,她整个人散发出温婉知性的美丽。
林沛涵:“……”
言不浔眼底的戏谑显而易见,她的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
“大嫂,这小子究竟什么来头,竟敢跑到姜家的地盘撒野!”挨揍的小年轻一个个呲牙咧嘴地哀嚎。
林沛涵脸色苍白,挪着碎步走到言不浔面前:“小浔,你、你是来找你爸爸吗?他去看守所接小睿了,一会就回来。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言不浔微垂眼眸,看了看手表,“给你十分钟,带着你的东西和人,给我滚蛋。”
“你他妈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这话十分不给面子,一群混混立马凶神恶煞地叫嚷起来。
言不浔没理他们,开始倒计时:“还剩9分30秒。”
“小浔,”林沛函急忙道,“有什么事等你爸爸回来再说好吗?我知道你和小睿之间有些误会,可他还小,你是当哥哥的,原谅他一回好不好?”
言不浔低着头,继续计时:“9分钟。”
林沛涵脸色苍白:“小、小浔,你突然过来,你爸爸知道吗?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你放心,阿姨肯定是站在你这边,不会让你爸爸打你的。还有你姐姐,我知道这些年是我把她宠坏了,可你们终究是一家人,血浓于水……”
言不浔慢慢撩起眼皮看她,被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
“知道的是你收养姜予眠十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她亲妈呢。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要不我找只狗给你翻译翻译?”
身后苟彧凉凉插嘴:“别侮辱狗了,找猫吧。”
狗有没有被侮辱不知道,反正环绕在林沛涵身边的混子们气得不轻,有人猛地将酒瓶在桌角磕碎,用尖利的裂口对准言不浔。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便目眦欲裂地向言不浔扑来。
言不浔正要往旁边闪,忽然身后一股大力袭来,将他笔直地往酒瓶上推。
这一下如果撞上去,他的脸就毁了,电光石火间,苟彧飞扑上来带着他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一击。
姜勇叼着烟从外面进来:“妈的,买包烟的工夫就让你小子钻了空子,真他妈晦气。”
他径自从言不浔身上跨过去,叉开双腿,大喇喇地坐在沙发里。
地上一溜串的小混子立马精神了,眼巴巴地喊:“虎哥!”
姜勇淡淡嗯了声,暗藏刀锋的目光死死盯着言不浔:“听说你在国外欺负眠眠,很嚣张嘛。怎么,国外放不下你,跑回来撒野,还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突然暴喝一声,抬手掀了茶几,瓶瓶罐罐稀里哗啦滚了一地。
林沛涵吓得浑身一抖,险些站不稳。
姜勇给一个小弟使眼色,赶紧将她扶到沙发上。
再看言不浔,连眼皮都没抬,满地狼藉之中,他神色自若,就像漫步在美丽的花园中。
“一把年纪还学年轻人打打杀杀,不怕闪了腰?”他居高临下看着姜勇,笑意盈盈,“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房子,你可真是你妈的好儿子,连强抢民宅这种没用的技能都当成遗产继承。”
“什么我妈你妈,那是你奶奶!”姜勇勃然大怒,“你害死你奶奶,还有脸回来!”
“你都有脸活着,我为什么没脸回来?”
“放肆!”姜勇猛地一拳捶在沙发里,“别以为你耍几句嘴皮子就了不起,社会教你做人。害你奶奶,我今天要你偿命!”
一边说,双手一边在身边胡乱抓着,可惜该砸的东西都已经被砸过一遍,他只抓到两只软绵绵的抱枕。盛怒之下,他狠狠朝言不浔脸上丢去。
言不浔偏头躲开,心里有些好笑。
陈丽娟还活着时,姜勇为了躲警察,从未在眼前尽孝,现在她死了,他倒表现出孝顺来了。
言不浔不慌不忙地从满地狼藉里捞出一瓶没开的啤酒,倒了一杯在酒杯里,然后双手平举,慢慢将酒液泼洒在地上。
他紧抿双唇,神色郑重且虔诚,姜勇忍不住多瞧了他一会。
“要敬你奶奶就好好敬,到阳台上去,冲着你奶奶墓园的方向磕个头,看你奶奶在天之灵原不原谅你吧。”
到底是姜浩海的儿子,姜勇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只要言不浔摆正态度,他可以当过去的事没发生过。
就见言不浔微微歪着头,朝他莞尔一笑:“不,你错了,这杯是敬你的。你信不信,你再逼逼一个字,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你他妈!……”
话音未落,苟彧开动电锯,横刀守在了门口。
姜勇勃然变色,抬腿就要往言不浔身上踹,但很显然,他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太滋润,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身手。
言不浔抢先一步将酒瓶重重砸在他头上。
紧接着,疾风骤雨般的拳头密集地落在姜勇的每一处要害。
之所以不在第一时间报警,完全是出于言不浔的私心,他不会轻易将姜勇送进监狱。
国家包吃包住?想什么呢,姜勇这种恶霸连死刑前的断头饭都不配吃。
言不浔左右开弓,打得酣畅淋漓。
姜勇被他猝不及防的一下打懵一瞬,可到底是对战经验丰富,很快和言不浔有来有往起来。
姜勇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他这个侄子看似弱不经风,实际也是个狠角色,左手拳,右手刀,攻守兼备,让他吃了不少暗亏。
姜勇是市井里摸爬滚打起来的狠人,靠的只有一身蛮力,一拳下去能将桌子砸烂,但对上身形轻捷的言不浔,他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言不浔受过专业训练,专往人体的要害处攻击,还会运用战术,虚实并济,让姜勇无知无觉地落入陷阱,再出奇不意地绞杀。
很快姜勇就落入下风,血流了一地。
“虎哥!”手下个个红了眼眶,操起家伙向言不浔围拢过来。
言不浔并未分心,专注殴打姜勇,身后自有抱着电锯的苟彧守护,飞速旋转的齿轮在空中舞出长长的火舌。
林沛涵崩溃大哭:“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很快,就有邻居将派出所的片儿警领了过来。
“警察同志,就是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是他们在扰民,那音响大的哟,通宵不停歇,我爸七十多了,因为这住了两回院……”
老民警经验丰富,轻轻一扫就发现了屋子里的异样。
他心里有了底:“你们这儿谁是户主?”
最近市局查得严,姜勇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不敢轻易冒头,将林沛涵推了出去。
林沛涵赶紧抹抹眼泪,哽咽道:“民警同志,我、我儿子是户主,这些都是家里的亲戚……发生了点口角,我们知道错了,这就停下来。”
“只是发生点口角,你们就动刀子,还有电锯?”老民警明显不信,他狐疑地看了眼言不浔,“你跟你儿子,完全不像啊。身份证给我看看。”
这还得了?!
林沛涵陪着笑,做出亲热的样子想挽言不浔的手,“民警同志,你误会了,这是我家亲戚,我儿子叫林睿,现在没在家。”
老民警不动声色扫了言不浔一眼,见他正厌烦地甩开林沛涵,心下隐隐有了猜测:“少废话,身份证都拿出来。我现在怀疑你们聚众斗殴、吸毒、卖银剽娼!”
“这、这,不是的!”林沛涵脸色煞白。
正要辩驳,就听言不浔那清泠的嗓音悠悠说道:
“还要加一条,霸占民宅。警官,我才是户主。
“我不认识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