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浔提供了自己和苟彧的护照，以及公寓的房产证。
看见两人的国籍，老民警的身子一下站直了。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华国与国际接轨的趋势愈发明显，特别是今年，作为时代前沿的东海市，拟定招商引资项目三百多个。提升东海形象，搞好国际关系，成为今年东海政务工作的主旋律。
何况这两人还是东海走出去的外籍华人，又和别的外籍人士不一样，这是老乡啊！
老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没有鲜花礼炮迎接也就算了，还被一群不法之徒霸占房子，要不是被逼急了，谁会拿着电锯和人血拼？
这事要是传出去，还有人愿意来东海吗？恐怕以后东海再想招商引资，就得提前准备好电锯了吧！
老民警看向林沛涵的目光逐渐凌厉起来。
林沛涵一身名牌，气质却普通，精致的妆容无法掩盖原生家庭带来的小家子气。再者，她又身处这样的环境中，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些黑老大身边的女人。
再看看沙发里低着头的中年男人，不是姜勇又是谁？
市局正愁抓不到姜勇的把柄呢，他自己倒撞到枪口上来了。
老民警心中有了计较，偏头对身后的实习生道：“这些人都带回去，先做个尿检，再通知市局，我们抓了条大鱼。”
林沛涵搽着腮红的脸唰一下煞白。带回去，那还得了？！
她急忙道：“我们没有违法，民警同志，这是个误会，真的，我们是亲戚！”
“人家都说了不认识你。”老民警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
这种人在他的办案生涯里数不胜数，为了脱罪，犯罪分子什么话都敢说。林沛涵算是体面的，至少没有脱衣服撒泼打滚。
林沛涵疯狂挣扎，两名实习民警愣是没能制住她。
突然，电梯那边传来一声清响，姜浩海拍着林睿的肩膀，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浩海……姜董！”林沛涵如见救星，推开众人就狂奔过去，扑通一下跪在了姜浩海面前，“姜董，你行行好，说句话吧。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可是浔浔、浔浔他……”
她苦苦抱着姜浩海的双腿，脸贴上去，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姜浩海高档的西装裤。
姜浩海才将林睿保释出来，正是心情舒畅的时候，谁知撞见这一幕。
一抬头，就看见言不浔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姜浩海心头的无名怒火蹭地就蹿了起来。
“言不浔，你又想干什么！这个家被你祸害得还不够吗，你还把警察招来，成什么体统！”
“体统？”言不浔低眉轻笑，声音缱绻，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词儿，“我倒是不明白，姜董跑来别人家门口大呼小叫，是什么体统？”
眼瞅着姜浩海的怒意更重了，林沛涵啜泣道：“浔浔，你爸爸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不待见我，都是我的错，你别和你爸爸吵。要不、要不，我还是走吧……”
说着就去拉林睿，哽咽道：“走！浔浔不欢迎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净在这儿碍人眼了！”
她伸手就去按电梯，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林睿本来就因为进局子的事对言不浔有恨，这会看言不浔的眼神锋利如刀。
姜浩海阴沉着脸，只感觉胸中怒火旺盛得要爆开了。
“走什么走！言不浔，不管怎么说，林阿姨都是你的长辈，你赶紧给我道歉！”
“长辈？东海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了，多活几年就叫长辈？那楼下池塘里的乌龟也比你活得久，怎么不见你去跪下喊声爸爸？”言不浔逼视着姜浩海，“姜董，我跟你不是一家人。你，跟这个姓林的，又是一家人吗？”
“……”姜浩海霎那心惊。
不知不觉，这个小时候不起眼的儿子，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他的身上长出了棱角，一根一根尖锐地对准了自己。他幽黑的眼眸似笑非笑，仿佛看透了一切。
姜浩海瞠目结舌，被问住了。
接着又见他那好儿子嘴角勾起了嘲讽的弧度：“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你的一家人林沛涵女士带着一帮小混混霸占他人房子，在里面开黄趴，嗑药赌博，打架斗殴。你要不进去看看，味儿还没散呢。”
“你胡说八道！”林睿大怒，“我们自己的房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要么说他没脑子呢，都进过局子了，还是个法盲。
言不浔难得正经瞧了他一眼：“是你的房子？”
林睿急忙扭头去看姜浩海，姜董说过的，等他保释出来，就把这套公寓送给他。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姜浩海的脸色死灰，近乎咬牙切齿地盯着公寓门口。
屋里，民警们给小混混们铐好了手铐，一个接一个地提溜出来，走在最后的，赫然就是姜勇。
林睿：“…………”
怪不得姜董不敢出声呢！
林睿气愤大叫：“好哇言不浔，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跑回东海来了，你简直不是人……”
话音没落，脸上突然重重挨了姜浩海一巴掌。
“闭嘴！”
“姜董！爸……干爸？”林睿捂着脸，惊愕得语无伦次。
他说错什么了啊，就挨这一巴掌？所有人都定定看着他，他脸上火烧一般，没脸到了极点。
姜浩海才懒得管他有脸没脸。
姜勇出来那刻，姜浩海就知道不好。
他和姜勇两兄弟，一个在明面上经营公司，另一个暗地里违法，这几乎是东海人尽皆知的事情。可他们手脚干净，即便警方蹲点几个月，也只抓到底层小喽啰，直接指向他们的证据一概没有。
可现在，姜勇被抓了，不，确切地说，是林沛涵被抓了。
姜浩海很清楚姜勇的本事，多年和警方斗智斗勇，姜勇总能把自己摘干净。但林沛涵不一样，这个女人并不聪明，万一说些有的没的……
姜浩海的大脑飞速运转，几乎当场就决定，必须和林沛涵划清界线！
姜浩海久不出声，言不浔便替他做了选择：“警官，姜董口口声声和林女士一家人，这事儿想必也有他的手笔，还有这个林睿，他可是有霸占房子的前科。不妨把人都带回去，挨个儿问问？”
“言不浔，你算个什么东西！”林睿直接气炸了，张牙舞爪就朝言不浔扑来。
结果还没扑到跟前，姜浩海斜刺里飞来一脚，猛地将他踹地上爬不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姜浩海满面怒容，指着林睿厉声说道，“我好心把房子借给你们，你们却在我的房子里干这种事！怎么，想让我儿子跟你们同罪？”
“爸……干爸？”林睿不是个脑子灵活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沛涵扑到林睿身上，哀哀痛哭：“姜董，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都是污蔑，污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顶撞小浔，他是你和姐姐的孩子，我怎么也该让着他……”
越说越离谱，姜浩海不耐烦地打断道：“你也知道他是我儿子，我念在你收养眠眠的份上，把你当一家人，你倒好，带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家里鬼混！”
“我没有！”
林沛涵委屈死了，她只是好好在家里做饭，谁知言不浔回来，就要把她从房子里赶出去，赶出去就算了，还带了警察来抓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沛涵想不明白。
她急于证明自己，猛地扑向姜勇，砰砰磕头：“虎哥，你说句话啊！我和这些人根本不熟，他们明明是你带来的朋友……”
姜勇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林沛涵，现在是法制社会，你说话要讲证据，你问问他们，我认识他们吗？”
混混们跟着姜勇多年，哪会看不穿其中的道道。虎哥仁义，只要他留在外面，就能帮里面的兄弟脱罪。
林沛涵一个炮灰，自然是没人帮她的。
当下小混混们扯着喉咙喊起来：“大嫂，我们才是朋友，你扯别人干什么。是你主动邀请我们来开黄趴，姜先生根本毫不知情。”
“不、不！……”林沛涵百口莫辩，哭得惨烈。
林睿大急，跳起来就要和混混们干架，混混们也不是吃素的，戴着手铐也要和林睿互殴。
老民警经验丰富，对这场景早就见怪不怪，他也不拦着，给下属们使个眼色，就各自守住出口，摸出烟慢条斯理地抽起来。
姜浩海头疼欲裂地看着言不浔，每次这个儿子一回来，就要闹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姜浩海有什么办法呢？言雪晴回一趟言家，就给宏海集团带来近两亿的损失，要是言不浔再有什么不满，言波咏还不得把东海的天掀翻？
姜浩海在口袋里四下摸摸，摸出一包烟递给言不浔：“来一根？别告诉爸爸，你这么大还不会抽烟。”
言不浔神色淡淡，压根儿没伸手去接：“我不抽这个牌子。言家有自己的烟卷厂，你知道吧？”
姜浩海：“……”
姜浩海不知道，但这也说明，言家家大业大。
现在正是宏海走下坡路的时候，如果能得到言家支持，宏海东山再起不是难事。毕竟是姻亲，姜浩海觉得没什么是关起门来解决不了的事。
他欣慰地拍拍言不浔：“浔浔，你真的长大了。今天这事是爸爸不好，他们砸烂了多少东西，爸爸加倍赔给你。”
言不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清泠的目光定定注视着姜浩海，仿佛在看一场无关己身的戏剧。
姜浩海面色讪讪，语气愈发柔和了：“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和爸爸提。对了，你姐姐说你喜欢男人，爸爸想过了，爸爸不会反对你。爸爸给你介绍男朋友好不好，你还记得以前你们学校门口小卖部的那家姓许的……”
看着他两瓣嘴唇不断磕碰，言不浔脑袋里空白一片，只觉得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的荒诞喜剧。
好半晌，言不浔终于轻笑出声。
“姜浩海，林睿是你的私生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