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录播时,农历正月到了尾声,东海罕见地下了一场雪。钢铁一般的现代化建筑笼罩在薄薄的白雪之中,一点新绿却在霜冻的土里悄悄发了芽。
言不浔穿着一件驼色羊毛衫,外罩言菲泉特地找人送来的烟灰色毛呢大衣,提着行李箱走出小院。
风一吹,潮湿的空气直往骨头里钻,激得他打了个哆嗦。再一看那碍事的行李箱,心里更觉厌烦。
“东海到福安也就两千多公里,半个月就能录完,带行李箱太不方便了。”他小声咕哝。
按他自己的想法,一个手提包装几件换洗衣物就行,顶多多带些钱,轻装上阵,做什么都轻省。
这话立刻引来宋焱不满:“你不懂,咱们是去录节目,形象管理很重要。”
“我形象一向很好。”言不浔对着街角的转弯镜照了照。
就这哈哈镜的效果,都能衬出他通身气派,谁能说他形象不好。
宋焱呶呶嘴:“人好不好我不知道,你的狗都比你精致。”
话音落地,苟彧从小院里出来,顺手带上院门。
剪裁得体的大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飞雪落在他肩头,回眸的刹那,万千芳华好似都在那双冰蓝的眼眸里绽放。
言不浔:“……”
不得不承认,某些可爱小狗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是有些可爱的。
见他看呆,苟彧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下一秒逗逼属性尽现,恶声恶气地道:“秦慕说了,在外面我要尽量少说话。这段时间你管好你自己,别引诱我犯错误,听到了吗?”
言不浔:“……”什么破狗,装起人来比他还像主人。
宋焱在一旁笑得圆脸开花,用力拍拍言不浔肩膀道:“老实点,别给狗子丢人,听见没有。”
言不浔:“…………”
两个精致帅哥站在正方体海绵宝宝身边实在有些辣眼睛,引来路人频频注目,他们飞快钻进车里,驶向集合地点。
《任意门》类似于后世的穷游综艺,要在生活费远低于车费的情况下打卡七个城镇,最直观的出行方式就是火车。电视台也不为难嘉宾,直接将集合地点定在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本地餐厅。
东海如今是改革开放的门户,火车站人来人往,一派热闹景象。
宋焱把车停在路边,领着言不浔和苟彧往餐厅走,边走边道:“现在这个火车站已经很旧了,无法负荷日益增长的人流量,明年政府会在郊区修建新的车站。那块地皮还是姜浩海忍痛卖给谢家的,据说损失了近十亿。”
“这才多少钱,还是少了。”苟彧朝街那边扬扬下巴,示意他们看过去。
那家古色古香的餐厅门口,人流如织,来自多家报社的记者汇聚一地,盛况丝毫不亚于那日人民商场爆破。
姜予眠穿着一身名牌镶毛边的雪白冬裙,正在接受记者采访。
“姜小姐,作为宏海千金,你已经衣食无忧,为什么还要参加这档综艺呢?听说节目组给的报酬丰厚,好几位嘉宾都坦言是为了钱,可你明明不缺钱啊。”记者的声音很大,顺着风声传来。
姜予眠笑容僵硬一瞬,当然不能直说她压根拿不到报酬。
她冲记者甜甜一笑,嗓音温和道:“这是东海电视台承办的一档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综艺,我作为东海的一份子,自然要为家乡出力,希望我阔别了十年的家乡越来越好。”
“姜小姐虽是女儿身,却心怀大义,真是人美心善啊。”
与其他嘉宾相比,姜予眠的回答立意满分,又结合了她的自身经历,显得既真诚,又动人,一下让她赢得了记者好感。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名年纪相仿的男孩儿,看衣着打扮,应是港城那边的风格。
两人站在一块,颇有些金童玉女的意味,记者们纷纷开启八卦之心,提问一个接一个。
“那人谁?”苟彧看着这堪比发布会的场面,皱了皱眉。
那么多人堵住餐厅大门,他们怎么进去?
宋焱笑意吟吟地将手搭在言不浔肩上,促狭道:“那个呀,他叫许延,过去是哥的初中同学,一度关系不错,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断了联系。现在嘛,嘿嘿。”
“嗯?”苟彧立马竖起耳朵,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宋焱目的达到,无视言不浔凌厉的目光,笑道:“现在他是哥的绯闻男友呀。他家是港城开超市的,在东海有几家分店,前阵子因为合作的事见了姜浩海,姜浩海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他追到咱哥再来谈合作。”
话音没落,言不浔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苟彧却忽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挤开言不浔,朝宋焱扯出一言难尽的笑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很出名?”
“嘿!”说到这个宋焱就乐了,“你知道他是怎么出名的吗?他前年出道,主演了一部小成本同性电影《红莲》,本来无人问津,却意外地在去年的法国电影节上大放异彩。”
“原来是他。”苟彧想起来了,最近秦慕逼他学习的那些优秀获奖影片,其中就有《红莲》。他回忆着,“可是《红莲》最硬核的部分是剧本,跟他演技关系不大吧。”
宋焱朝他神秘一笑,压低声音:“可是他拿了最佳男主角。”
“嗯?”这下连言不浔都偷摸摸靠拢过来,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宋焱卖了好一会关子,才清清喉咙道:“去年还有一部华国影片参展,是咱们华国本土的《青莲》,但在评选的前一天,男主角因为个人原因,不得不退赛。评委是提前看过影片的,都觉得可惜,约摸是出于补偿心理,将奖项颁给了同样命名为‘lotus’的《红莲》。”
“啊这……”有点槽多无口。
“跟姜浩海提的条件有什么关系?”言不浔终于还是没管住嘴。
宋焱立马昂起圆圆的脑袋,一副“我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
“有了电影节这层金光,《红莲》上映爆火,许延也就出名了,港城渐渐传出他是同性恋的流言。本来人们对刻板印象里的娘娘腔不待见,但《红莲》中的角色却很阳刚正面,也不知他是真的喜欢男人,还是为了蹭热度,反正他大方承认了。
“最初还能听到些负面声音,但一段时间后,他竟然收获了不少女性粉丝。去年他又接了两部同类型影片,算是加深了观众印象。
“姜浩海约他见面后,舆论都是骂你的,对他倒是没什么影响。我估摸着,应该是他的公关团队很会控评。
“至于姜浩海嘛,有姜予眠吹耳边风,肯定愈发看好许延。说不定这会正沾沾自喜,认为把许延配给你配对了呢。”
“这人长得也不好看啊。”苟彧撇撇嘴,语气有点不以为然。
宋焱斜眼睇他:“跟你比当然不好看,可是说实话,他长得清秀,五官亦有辨识度,现在港城流行他这样的。”
“那港城人的审美还真是糟糕呢。”苟彧骄傲地昂起头,一把抓起言不浔的手,凶巴巴道,“别看了,以后不准和他说话。”
争风吃醋的小模样惹得言不浔忍俊不禁,自家小狗这么可爱,他怎么可能去关注无关紧要的人。
为防止被记者堵住,三人戴上口罩,就准备过马路。
谁知还没引起记者注意,就先被许久未见的贺鸣行发现了。
言不浔直呼晦气,牵着苟彧想要绕过这人。
贺鸣行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天灵盖。
“言不浔,你在干什么?我原本还不信,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的,你居然真的是恶心的同性恋!”
数月不见,他再不复贵公子的模样,整个人憔悴许多,唯有瞪向言不浔的眼神,依旧充满难言的厌恶。
言不浔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急忙将苟彧护到身后,声音也染上几分薄怒:
“看来贺家真是落魄了,你天天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也不知道买个复读机,实在不行买个循环播放的扩音喇叭也好呀,省得你出来丢人现眼。”
“你!……”
贺鸣行气得不轻,但言不浔这话也没说错,他怀疑言不浔是同性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现在只不过是被证实了而已,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想到自己的目的,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少胡说八道,我有话问你,你跟我来。”
说着就想去拽言不浔的手。
言不浔急忙跳开:“谢邀,不约,你有话问,我没话回答。”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言不浔避之不及的样子着实刺伤了贺鸣行的眼。听说他回东海后,贺鸣行就一直在找他,结果人没找到,先听了一肚子八卦。
他究竟还知不知道礼仪廉耻?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是在给姐姐言盏月抹黑?
贺鸣行越想越生气,干脆去拽言不浔的手,要把言不浔的手从苟彧身上撕下来。
“大庭广众的成什么样子!你穿成这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勾引谁!是,你气我和姜予眠的事,那你老实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言盏月?”
“你想知道,自己不会去查,可着我一个老实人薅什么羊毛。对了,你的眠眠不就在对面,自己过去问她呀。”
言不浔烦死了贺鸣行这副脑干缺失的蠢样,反手一推,就将贺鸣行推下马路牙子。
一辆汽车按着喇叭,惊险地与贺鸣行擦肩掠过。
贺鸣行心口咚咚狂跳,气得大声怒吼:“谁要去问她,我问的是你!你要怎样才肯说?好,你喜欢男人,我去找你爸,恢复和你家的婚约,行了吧!”
言不浔:“…………”
槽点太多,他无言以对,对方一副忍辱负重的神情,让他一度后悔出门没看黄历。
他赖得和疯子计较,绕过贺鸣行就打算走,一只手从身后伸来,砰地砸在贺鸣行脸上。
贺鸣行顿时鼻血长流,指着苟彧大叫:“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
苟彧没吭声,冷着脸又砸了一拳。
贺鸣行痛不欲生,一只手捂脸,另一只手抡圆了,流星锤似的要往苟彧身上打。
言不浔见不得有人欺负自己的狗,一脚踹中贺鸣行膝盖弯,趁着正月还没过完,贺鸣行结结实实给他的狗拜了个晚年。
言不浔反剪贺鸣行双手,顶着他脊梁往地面折,声音冷肃,沉得令人心里发凉。
“给我放尊重点,这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