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人招呼不打匆匆跑走,片刻又飞快回来,手里拿着一把热气腾腾的炸肉肠,言不浔没好气瞪了宋焱一眼。
近墨者黑啊。
很明显可爱小狗的胃已经变得和宋焱一样,成了无底洞了。
言不浔刚吃饱,对这玩意儿半点兴趣也没有,见苟彧兴奋地向他走来,赶忙把宋焱推过去:“我不吃了,给你三火哥吧。”
苟彧有点懵:“不是,这个是……”
“我懂,炸肉肠,垃圾食品。你们都是贵族胃,只能我受累消化了。”宋焱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等苟彧说完,夺过肉肠就大口吞了一根。
苟彧一脸幽怨:“哥……”
“哎!”宋焱得了好处,看他的目光堪称慈祥,“放心,哥不白吃你的,来,我这有几颗大白兔,都给你,不客气。”
苟彧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被塞了几颗大白兔。包装纸上那只兔子贼眉鼠眼的,眼神里充满对他无尽的嘲讽。
苟彧喉咙一梗,万分委屈地跟男朋友告状:“谁稀罕几颗糖。哥,那肉肠……”
言不浔再次没好气瞪了宋焱一眼,眼疾手快地从这人嘴边夺下最后一根肉肠:“烦不烦,谁买的肉肠你心里没点数?你弟一口没吃呢,你当哥哥的不知道给他留一根?”
瞧瞧把他的可爱小狗委屈成什么样儿了。
言不浔一脸心疼地把肉肠递到苟彧嘴边,温柔哄他:“吃吧。”
苟彧:“……”
爱情电影他琢磨了没有一百也有九十部,没有哪一部男朋友这么不识相的。
他直觉哪儿不对,可是狗狗嘛,脑容量只有那么大,有吃的自然就顾不上别的。
他开心地就着言不浔的手啃肉肠,好吃,嘿嘿嘿!
吃饱了,宋焱餍足地拍拍肚皮:“哥,咱们是现在出发,还是住一晚,明天再走?”
“现在走。”
既然节目组没再打电话过来,就说明他的特权得到了默许,节目录制不会终止。
不过离开东海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就没有超市分店了,所以该省的钱还是得省。
他带着哥俩向偏僻的郊区走去。
一路上苟彧好奇地东张西望:“我们不坐火车?火车应该是最便宜的交通工具吧?”
“不坐,我们走路。”宋焱憋着笑,故意逗他。
苟彧果然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惊恐拽住言不浔衣角:“两百公里啊!”
“别听他的。”言不浔无语地把宋焱挤开,耐心解释,“白阳市是离东海最近的城市,车票肯定供不应求,最便宜的票种还是慢车,抵达白阳市的时间是两天后。我不想浪费时间。”
如果和其他人一起,必定会被姜予眠纠缠,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见道路两旁的楼房越来越矮,苟彧又问:“我们这是去哪?”
“你猜。”
说着话,言不浔拐进了一条进山的羊肠小道,绕过几个大弯后,眼前出现几条纵横交错的铁轨,轨道边洒落着些许煤碴。
“这是运煤的矿道,你们该不会想扒火车吧?”身后跟拍的副导演嘴角抽搐。
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吗,怎么连这种地痞混混的手段都知道?
言不浔没理他。
宋焱凑过来,小声示意:“哥,后面还有个尾巴,甩不掉。”
言不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贺鸣行神色幽怨地缀在人群后头,正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
这一路贺鸣行很是安静,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言不浔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愫,那目光粘乎乎的,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言不浔对他始乱终弃。
苟彧烦躁地挡在两人之间,切断了言不浔的视线。
这时,远方传来汽笛声,运煤的火车拐过山弯,匀速向他们驶来。
“哥,行李给我。”宋焱将三人的行李扔上火车,灵活地向前蹦跶几步,踩着车厢外的扶手梯跳了上车。
言不浔把苟彧推上去,自己也跟着往上爬。
工作人员惊愕地看着三人,不仅言不浔和苟彧两个贵公子一身匪气,就连宋焱这个两百斤胖子都身手灵活。
如果只是看的话,会以为扒火车格外容易,可问题是,他们扛着笨重又精贵的机器,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着去扒呀。
随着一阵汽笛响起,火车速度越来越快,宋焱拉扒着外厢的扶手梯,朝他们挥手作别。
很快火车就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视野里。
剩下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他们这是……被抛弃了?
这点小插曲没影响言不浔的心情,他带苟彧宋焱爬上火车顶部,穿过一节节运煤车厢,落在一间空车厢里。
四面没有窗,车厢里光线昏暗。借着门缝的微光,三人将事先准备的羊毛毯铺在地上,相互依偎着休息。
火车呼啸着跑过山谷,车轮在轨道上发出有节奏的韵律。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手电光芒照在身上。
“什么人?谁在那?”
言不浔正昏昏欲睡,闻言一个激灵,用手挡了挡刺目的光芒:“陈叔?”
“小浔?哎呀,真是你!上车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还以为又是偷煤的。”
来人一身巡检制服,是煤车上的巡查员,他仔仔细细打量了言不浔一会,熄灭手电筒,走过去在他肩上轻轻捶了一拳。
“你小子!一晃都这么大了,听说还成了大明星?也不知道给陈叔来个电话,还是你陈姨看电视才知道。”
他又看看苟彧和宋焱,态度亲昵:“这俩是你朋友?”
“我弟。”言不浔说。
苟彧顿时幽怨地看他一眼。
宋焱才是弟弟,他不是,他现在晋升成男朋友了。
他悄咪咪地挺起胸膛,等着言不浔隆重介绍自己,结果等半天没下文了,气得他自己把自己鼓成河豚。
可惜黑暗中谁也注意他。
陈叔欣慰地点点头,站起来拉言不浔,“好,好!别在这儿坐了,走,跟叔去休息室。我那有零食,陈姨给你准备的,就盼着你来……”
言不浔没有拒绝,跟着他前往休息室。
休息室空间不大,只有一个上下铺,对面的置物架上摆放着暖瓶水杯,墙上贴着值班表。
言不浔快速扫了一眼,“张师傅不在?”
陈叔拿零食的手一顿:“嗨,矿厂效益不好,去年就下岗了。”
言不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陈叔热情地给他们倒水,把零食塞到他们手里。
宋焱不客气地拆开一包薯片,边吃边问:“张师傅是谁?”
“张鹏宇嘛,原来跟我一块跑这趟车。”陈叔拉了把椅子坐在他们对面,侃侃而谈,“那年要不是他眼尖发现小浔,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嗯?”苟彧立刻竖起八卦的小耳朵,暂时遗忘了先前的不愉快。
宋焱也有些好奇:“陈叔,你好好说说,当年那事儿我也只知道大概。”
他和言不浔是在白阳市初遇的,对于之前的经历,言不浔没有多提,他怕碰触言不浔的伤心事,也没有多问。
现在看言不浔对这话题没多反感,他才敢燃起一点八卦之心。
陈叔是个健谈的,笑道:“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天么,我和老张还是像往常一样值班,路过山谷时,老张眼尖,发现小浔正被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追赶。那两人手里还有刀,可把我们吓了一跳,赶紧喊小浔上车。
“可扒火车哪是那么容易的?小浔看着就是家里娇养出来的小少爷,老张怕他出事,跳下车直接把他抱上来,我在上面接应,刚刚站稳脚跟,一把飞刀就擦着我头皮掠过,可把我吓得,半天没敢喘气儿!
“好在火车跑得快,那俩男的没追上。”
陈叔后怕地拍拍胸口。
原以为这只是人生中很平常的一件事,可言不浔感恩,每年都会给他和张师傅寄东西,礼物不贵,但心意难得。
五年前,张师傅的儿子大学毕业,通过礼物包装上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到言家,碰巧言不浔不在,是言菲泉接的电话。
张师傅儿子张口要回报。
言菲泉这人吧,一身反骨。对她而言,张师傅的恩情,她记得,也会主动回报,但对方刻意打电话来要,就是挟恩图报。
她没找言不浔,直接作主给了张师傅儿子两个选择:要么像以前一样,言家定期给张师傅送东西;要么就一次买断,她满足张师傅儿子的要求,以后互不打扰。
张师傅儿子选择第二种。
言菲泉于是托关系把他塞进宏海集团,当了个有点实权的小领导。
可惜,没过多久,陈丽娟安排亲戚进公司,直接顶掉了他的位置。去年,张师傅也下岗了。
现在一家人生活困难,又想联系言不浔。
陈叔把人劝住了。这事儿闹大了也是张家没脸,以言家的权势,难道还会一再容忍不成?
这事儿没必要和言不浔说,陈叔看向言不浔:“小浔,你这些年查到什么没有?那俩人是谁,为什么追杀你?”
“还能为什么,陈丽娟呗。”宋焱愤愤一拳砸在床上,震得言不浔和苟彧同时弹了弹。他脑子转得飞快,“不对,东海这么大,她怎么会知道你走哪条路,除非有人通风报信。是谁?”
“许延。”
事隔多年,言不浔终于给出答案。
宋焱和苟彧都是一震。
“怎么会是他?”
言不浔垂下眼眸,摇晃的灯光在他眼底蒙上一层苍白阴影。
初中时候,他和许延确实要好过一阵。
许延家里在学校门口开小卖部,他那会长身体,总是饿得快,每天下午都去小卖部买零食,一来二去和许延混得比较熟。
他不缺钱,有时会把找零的几分钱当小费随手留给许延。许延嘴巴甜,哄得他开心,对他而言,许延提供情绪价值,他给服务费,双方等价交换罢了,对许延远没到交心的地步。
可那一次,他买完自己的东西,许延的一个朋友进来,吵着要许延请客。许延随手把本应找给他的零钱收进了抽屉。
许家小卖部管理严格,要不然日后也不会在港城做大,就算是许延,买东西也得付钱。
问题在于,许延付的是言不浔的钱。
言不浔冷冷看着许延这个动作。
倘若许延不私自动这笔钱,这钱最后还是会落到他手里,可他私自动了,并且当着言不浔的面,理所当然,没问一句,这让言不浔很不舒服。
言不浔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自此再没主动和许延说过话。
许延上赶着找过他几回,感受到他的疏离后,开始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躲在阴暗的角落偷窥他,有时还会搞跟踪。
那会言盏月总和言不浔在一块,忍无可忍后,把许延叫到校外警告一番,许延才收敛一些。
但收敛不代表消停,言不浔被陈丽娟赶出家门的当晚,无路可去,想到电机厂言波咏的宿舍对付一晚,结果却碰到许延。
许延说漏嘴,他这才知道,过去无意中说的话,被许延牢牢记在心里。
许延长着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从未放弃过对他的窥视。他钻研他的喜好,跟踪他的行程,甚至用小本子记录他说过的每句话,做阅读理解……如果不是他眼底藏着浓烈的恨,言不浔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暗恋自己。
“妈呀,简直毛骨悚然。”宋焱伸出手,将手背上的鸡皮疙瘩展示给苟彧看。
苟彧推开他,面色不虞地问言不浔:“后来呢,他怎么和陈丽娟扯上关系?”
“后来啊,”言不浔回忆着,“他骗我说可以借钱给我,让我呆在宿舍别走,次日中午他送钱来。”
“你就乖乖在宿舍等?”苟彧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就不舒服。
言不浔没好气白他一眼:“你当我傻?我留了个心眼,偷偷藏到街对面,到了约定时间,就瞧见他领着陈丽娟过来了。”
“他收了陈丽娟的好处?小小年纪这么歹毒,现在又来纠缠你,人渣!”宋焱气愤地直撸袖子。
言不浔笑笑不说话。
许延的恶毒何止于此?在他那个预知梦里,许延是帮姜予眠虐杀他的第二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