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欲想侧身躲开这一击,却瞥见身旁的萧歌已经飞快地拔出了佩剑,一个箭步挡在了自己身前!
两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双方用尽全力压制着对方的剑,萧歌微微倾身向前,借着一股上涌的冲劲在起势时就占到了上风!随后他借着月光打在剑上的角度,适时地翻转手腕调整了剑刃的朝向,月光由剑身反射到那人的脸上,逼得其猛一晃眼,手上力气霎时间就消减了两三分!借着他一时的松懈,萧歌抿足了力气往前重重一推,找准时机同他暂且拉开了距离。
这么几下已经为林念争取到了充裕的时间,趁着两位刀剑相向、火花四起之时,他掏出萧歌的黄色符纸往对方脑门上一贴——这一帖似乎就按压到了什么神奇的穴位,对方眼珠上翻,立刻如同石块一般僵硬不动了。
同样僵硬不动的还有站在他面前的萧歌,那人面孔恰好清晰暴露在月光之下,年龄看上去还比他们小上几岁,最主要的是——一张大脸似曾相识。
林念奇怪地“嗯”了一声,脱口而出道:“胡苟?”
这男小孩手一松,剑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看起来想要装作极其冷酷的样子,可头上顶着一张黄色符纸的姿态,怎么样都只能用狼狈来形容。
“你们对我干了什么?!”男小孩死命喊道,“我动不了了!”
“你听说过有一种……古时候会出现的奇怪的东西,名叫跳尸吗?”林念指指他脑门道,“它出现的时候脑门上都贴着字条。”
“你......你把我变成跳尸了?!”
“暂时还没有,但你如果继续大喊大叫,就只能变成跳尸了。”
“你们是谁?!平白无故闯来我家干什么?”
“这是你家?”萧歌手一叉腰,就质问道,“你姓甚名谁?凭什么说这是你家?”
“总之不是你们家!”
“胡苟。”
“嗯?”
男小孩下意识答了一声,扭头过去就看见林念一脸试图深究的表情,他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中了计。
“你果然在撒谎!你之前就对这个名字有反应!”萧歌仔细瞧了他一通道,“你们认识吧?什么关系?”
“你们认识他?”男小孩话锋一转道,“你们和他什么关系?”
林念道:“你先说。”
男小孩微微扬起脖子道:“是我先问的!”
萧歌将掉在地上的铁剑捡起来攥在自己手里,当着男小孩的面抛起又接住,来回掂量了几下后才道:“如果你最后一定会变成一个跳尸,那我现在杀了你就是为民除害了。”
没想到男小孩压根就不接萧歌的茬,他颇为轻蔑地笑了一声,道:“不说会怎么样?看你也不会真的杀了我。”
这男小孩还挺有眼力见的,林念也认为像萧歌这样的人如果要做一些威胁的事大概也没有什么底气——因为他本就不是那样的人,无非就是模仿着别人的样子耍耍无人在意的威风罢了,看起来就像是在过家家。
于是林念伸手示意萧歌靠边站,他慢慢拂去衣袖上的灰尘又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他看着男小孩摇了摇头,眼神似乎在看向一棵不可雕琢的朽木。这样的眼神就足够让男小孩产生至少一丝的紧张,果不其然,他面上一个细微的抽搐,指关节也跟着一抽一动,长时间维持的僵硬动作似乎很快就要让他浑身抽筋了。
“那你就呆在这吧,就这样一动都动不了地在这破草屋里慢慢死去。”林念装作失望的样子说道,“一路过来都有人说这附近风水不好,亲眼一瞧还真是这破院子的风水问题,你留在这儿是捞不着好处的……不过也许对某些人来说是好事,因为正好能和疯子做个伴。”
男小孩脚步往前局促一迈,眼看着竟是要冲破符纸的禁锢。“你们......你们是来帮他的?”男小孩霎那间就扔下了敌对防备的表情,此刻问出问题的他比方才明显要亲和许多。“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帮他?”
“帮谁?”萧歌疑惑道,“你果然知道点什么!”
“我不知道!”男小孩又露出锋利的獠牙道,“是你们总在说着奇怪的话!”
林念悠悠说道:“能遏制跳尸力量的符纸,它的生效是有时限的。”
男小孩嘴巴动了动,还是没能爽快地交代干净。
“你是胡苟的儿子吧。”林念直截了当地说道。
男小孩愣了愣,猛然叫道:“你怎么知道?”
“你们父子俩的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猜不到都难。”林念道,“既然你是他儿子,应该可以相信你吧?”
男小孩一听立刻露了笑脸,道:“你们真的认识啊?那给个面子呗,先把我给放了?”
“已经解除了。”林念道,“你把脑门上的撕下来就行了。”
男小孩犹犹豫豫,似乎仍是对林念先前的威吓心有余悸。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四肢能动了,便逐渐大着胆子触摸自己的头顶。那黄色符纸始终挡着他的视线,就好像一大片疯长的睫毛垂挂下来形成了帷幕。黄色符纸的边缘不断扫着男小孩的鼻梁,逼得他抓心挠肺忍受了好一阵折腾,因此当他稍稍触及到不一样的手感时,他几乎是一把扯下了蒙脸符纸,愤恨地在手心里将它揉作一团,紧接着他看都没看一眼,随手一抛就扔到了草屋外边去!
林念见他如此正想同他好好谈谈,却见他两个大跨步就朝自己扑了过来!
萧歌伸手一拦,原先冲着林念来的大门牙就全数咬在了萧歌的胳膊上!
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真给疼的,萧歌当即就低吼了一声,可任凭他甩来甩去、横踢乱踹,男小孩依旧对他的胳膊死咬不放,仿佛拼了命也要叼下来他一块肉。林念见状急忙插到两人中间,手忙脚乱地试图将两人分开,一急之下,他只好在男小孩的后颈处快速敲击了一下,才终于将萧歌的胳膊从“虎口”中解放。
萧歌满脸厌恶地擦拭着残留的口水,他捞起袖子往皮肉上一看,只说幸好是看着吓人,那男小孩还是“嘴下留情”了些,倒还不至于真给他咬出血来。
“搞什么啊!话都不说就冲上来咬人!”
“虽然没咬破,但都有淤血了。”林念托着他手臂道,“你金创药放哪了?你爹不是让你随身带着?”
萧歌随便一挥手就道:“不用那金创药,过两天就自愈了!”
“咳......咳......你下手可比我狠多了。”
到底只是个普通小孩,林念一掌下去的时候稍有顾忌就收了些力,故而男小孩只是瞧了一阵“小星星”,并没有彻底晕厥过去。这次他明显收敛了之前强装暴露的戾气,略显正常地走到两人面前,偷瞟了林念一眼后正色说道:“你们耍我这事就算完了!我叫胡蛮,蛮力的蛮,是胡苟的儿子!”
萧歌甩着手道:“就你这身材,和蛮力可搭不上边,蛮横的蛮还差不多!”
“那你不还是被我咬到了?”胡蛮要仰着头才能和萧歌说话,因此只好双手叉腰,让自己看上去气势十足。“把铁剑还给我!”
“你好好回答问题我就还给你。”萧歌拿着铁剑背到自己身后道,“胡蛮,你躲在这里是在干什么?”
“早就说了,这是我家啊!”
“你家可不是这儿啊,要这真是你家,你爹呢?你娘呢?大半夜都跑哪儿去了?你可不是个孤儿吧?”萧歌道,“别耍我们,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疯子的家。”
“我爹没和你们说吗?那疯子就是我!”
“你?你是疯子?都这时候了,你还和我们打诳语呢......”
“咔嚓”......“咔嚓”......
萧歌说了半句的话被莫名传来的怪声打断,等到他们循着声源抬头望去,就只见草屋的棚顶已经向下弯曲到一个夸张骇人又不可承受的弧度。像是包裹巨石的麻布终于不堪重负,那草屋也再吃不了重力,发出异响的同时就要摇摇欲坠!林念竖耳一听,即刻就将萧歌拉离中心位置,那棚顶又是“咔嚓”两声巨响,中间突然挖出一个大洞,竟连带着上头压着的巨物一起笔直掉落了下来!
三人躲开了一段距离,那掉下来的东西吹起了一阵尘土,给屋子里每一个人都盖上了一层灰头土脸。还未等这阵飞尘散开,就听见那“巨物”略有迟疑地开口道:“额......什么疯子?哪里的疯子?我才是疯子。”
场面安静了一瞬,萧歌纳闷道:“什么疯子?怎么今天什么人都要当疯子?”
混乱中胡蛮也喊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是疯子!”
“别吵了!都别动!”林念大喊道。
头顶的大洞将月光彻底迎进了草屋,从空中掉下来的那个人此刻正被一束月光包围其中,成为整个草屋中最亮眼的存在。他伸手挥了挥漂浮在周围的尘土,待它们散开一些之后才将捂住口鼻的袖管放下。
萧歌盯着他一顿猛瞧,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疯子?”
“是啊,我就是疯子!”那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你们找我这疯子有何贵干?”
这陌生男子鼻梁高挺、英眉如剑、身躯凛凛、相貌堂堂,顶着一头乱发且人高马大,身着一袭黑衣,黑衣上纹绣着朵朵淡黄色的梅花。
一看这身行头便知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纹绣技术这样精堪的布料,在市面上可并不多见。
萧歌又追问道:“你会妖术?你对孩子们下手了?”
男子挺直了腰板道:“没有啊!我虽然是疯子,但没做过的事我这个疯子也不会承认的啊!”
“可镇上的百姓都说是你害了他们。”
男子鄙夷道:“他们亲眼瞧见了吗?他们有证据吗?不过是随意猜测加信口胡说罢了,也就傻子才会信!”
林念就道:“算了,他也不是疯子。”
“等等!等等!”男子站起来道,“我是疯子啊!你怎么不信我说的呢?”
林念直视他道:“你不是疯子。”
男子回看他道:“我是啊!我刚刚就说我是了!”
“你一定不是,你的气质不像。”林念坚定道,“你给人的感觉很纯粹,绝不可能是他们口中的疯子。”
男子继续狡辩道:“你又不认识我,你怎知我是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林念无奈,只得指着他衣服道:“下次伪装,记得做全套。住在破草屋里的疯子,怎么可能穿得起你这身衣服。”
男子嘿嘿一笑,知晓外观上的暴露怎么也无法圆回来了,这才坦言道:“我叫安岚。你们不是镇上的人吧?插手这件事,是和疯子有过什么过节吗?”
没想到此人竟意外地好说话,比那胡蛮强多了。
林念回道:“没有什么过节,只是对某些事有些好奇而已。”
“你们这个打扮......”安岚看了看面前二人道,“莫非你们也是道上的?”他这时才发现草屋里头还有第三个人在,又朝胡蛮含糊扫了一眼,肯定道:“这个肯定不是。”
“只是略懂皮毛。”林念说道。
“这就好办了,大家都是同行,你们走你们的路,就别来妨碍我们了吧?”安岚拍了拍裤腿上的脏污,直起身道:“这镇上复杂得很,不想费脑子的话就赶紧离开这儿吧。”
哟,第三个想赶跑他们的人出现了。
“没想到佯苹镇这么不待见我们,这才一天都不到呢,碰到的人都要赶我们走。”林念苦笑一声道,“不过至少能证明一点......萧歌,那个对着院子磕头的人说错了,疯子这个人,看来是真的存在的。”
安岚摊手道:“是存在,就是我啊。”
“我们和疯子是毫不相干,可你们两个就不一定了。”林念道,“我猜,你们不止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此刻藏身在何处吧?”
胡蛮道:“如......如何看出?”
“争着抢着要把‘疯子’的名号往自己身上揽,不是你真的疯了,就是你想用这样的方式来隐藏某些人或者某些事。”
静默良久后,安岚发出一串轻笑,语气也明显缓和了不少。他稍稍放松了站姿,意思也是对林念萧歌二人卸下了戒备之心。草屋僵持的氛围瞬间消散,安岚语气平缓地问道:“所以......你们不是来杀他的?”
萧歌没好气道:“当然不是!我们平白无故杀他做甚?”
安岚耸了耸肩,道:“那就好,那你们就不是我要防的人了。”
萧歌溜到胡蛮身边,毫不客气地往他后背狠狠一拍,怒道:“刚刚为什么不帮我们说话?你明明知道我们认识胡苟!”
胡蛮委屈道:“他从天上掉下来,还说自己是疯子......你们三个人我都不认识,我哪敢说话。你只说认识我爹,那我还得问我爹是不是认识你呢……”末了他还小声嘀咕道:“而且他那么高,你们俩看着就不像能打过他的样子。”
安岚敏锐捕捉道:“小朋友,你爹是胡苟?”
“是啊……”
“原来你是他大儿子,那就好办了!”安岚一拍手说道,“我出来有两个任务,第一是要来这个草屋看看,第二就是要把你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