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靖琛回去的时候,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疲惫和厌倦。
看到他这个样子,沈妙合心疼不已,又看出他似乎有话要说,便将人拉回了自己的房间。当然了,照旧是拒绝沈从山和红蕊跟着的。
对此沈从山倒是没什么,毕竟两人马上要成亲了,即便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也算不得逾矩,他也相信以他们的为人,不会在婚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红蕊却不高兴了,待二人离开后,她马上调转枪头,对着沈从山就是一通牢骚,“大少爷您怎么不管管?有您这么做兄长的吗?”沈从山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说话,以至于家里的下人们都不怕他,红蕊身为沈妙合的贴身婢女,更是有恃无恐。
沈从山被怼的莫名其妙,下意识的反问道:“管什么?”
“您说管什么?”红蕊被气的直跺脚,涨红了脸告状道:“小姐和小侯爷最近愈发的过分,动不动就把所有人都支开单独相处,还是大晚上的共处一室,您就不怕出什么事吗?就算没事要是传出去也难听啊,对沈家对小姐的声誉多不好。”
“红蕊你是不是太操心了,你家小姐和靖琛还有二十天左右就要成亲了,单独待一会儿也没什么吧?至于传出去那就更加的不可能,你和妙合在队伍的事都是保密的,传什么传?你不会等日后两人成亲了还管着他们吧,管那么多小心你家小姐出嫁的时候不带上你。”
沈从山是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调侃起红蕊来。沈妙合和叶靖琛之前的几次独处都是背着他的,所以他并不知道两人经常这样,他也看得出来叶靖琛忙了一天心情和状态都不太好,想着让妹妹去安抚一下也是应该的,这才是夫妻之道。
“您也说是,是要成亲,这不是没成亲吗?有您这么做兄长的嘛,妹妹和男人半夜独处一室,您还嘻嘻哈哈的不当一回事,您就不怕妹妹吃亏?”红蕊委屈巴巴的反驳道,看着沈从山的眼神里满是埋怨。
被红蕊那般看着,沈从山竟有点心虚,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坏事一般,搞得他赶紧安抚道:“行行行,我听你的,待会儿我去教训他们两个,以后也不许他们单独相处了,红蕊姑娘可满意?”
“您就拿我寻开心吧。”红蕊还不了解沈从山嘛,听对方的语气就知道是敷衍着她玩呢,她索性也破罐子破摔的赌气道:“好吧,既然您都不管,那我也不管了,我一个做丫鬟的人微言轻,谁能听我的呢。反正他们要成亲了,我,我不管了。”
说着,红蕊就一脸不悦的要往外走。
“你干嘛去啊?”沈从山追问道,他是怕红蕊这傻丫头真的犯傻跑去打扰沈妙合和叶靖琛,那岂不是让叶靖琛以为他们沈家的下人们没规矩,敢去对着小姐指手画脚。
红蕊被沈从山叫停了脚步,蔫蔫的说道:“喜乐的身体还没好利索,我去看着他吃药。”
之前生病的几个人里,就数喜乐病的最严重,所以其他人都好了,也只有他还有些发热,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红蕊为他煎药,送汤唯饭、嘘寒问暖,两人之间的感情也算是一日千里。
本来沈妙合就有意撮合,让二人弥补前世错过的遗憾,不曾想一次闽南之行,倒是提前让沈妙合如愿了。
沈从山听后揶揄的笑了几声,调侃道:“你还说你家小姐和男子共处一室,你不也是成天往喜乐那里跑吗?怎么,你们两个有意思?那可太好办了,回头等你家小姐和小侯爷成完婚,就给你们指婚。”
“大少爷,您……”红蕊的脸瞬间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她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扭头就往外跑去。
身后仍传来沈从山的笑声。“你要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我来替你去和妙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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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了房门,两人坐在桌前,沈妙合斟茶,柔声说道:“我看你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是有什么事吗?”
叶靖琛也不瞒着,叹了口气,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下半杯,才开口道:“灾区的情况比我们之前想的要严重。”
虽然猜到是因为何事了,但沈妙合还是微微吃了一惊,“这一路走来,整个闽南的灾情已经不容乐观了,难道……”
“我们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的情况是更糟糕,死了很多的人,冲垮的房屋和良田更是不计其数,说十室九空绝不是夸张。”叶靖琛眉头紧锁着,语气罕见的沉重。
沈妙合沉默了,她并不太懂这些,但从叶靖琛的话里也能明白这次闽南的暴雨,死了很多的百姓,数不清的人失去亲人,洪水退去后还要面临无家可归、衣食无着落的境地。
她似乎什么忙也帮不上,唯有安慰好叶靖琛,让他能够精神抖擞的去救助灾民。
“你别太担忧了,目前的情况也只能尽力先救人再说,后续的房子和田地问题,朝廷会想办法解决的。先活下去,才能谈以后,不是吗?”沈妙合握着叶靖琛的手,轻声细语的劝道。
叶靖琛自嘲了一下,苦笑着说道:“我现在连尽力去救人都做不到,朝廷给的任务是走遍闽南几个重要城镇,时间根本不够用,我们在福门市最多能停留两天,就要赶往下一个地点。”
“为什么这么赶?”沈妙合诧异的问道,随即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着询问,“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婚期快到了,所以要急着赶回去。若是如此,婚期可以延后的,嗯,是不是要上奏给皇上?但水灾一事更加紧急,相信皇上会同意的。”
叶靖琛惊讶又感动的望着沈妙合,一颗心似乎都被她填的满满的。对于女子来说,嫁人是大事,被夫君更改婚期更是极大的羞辱和不尊,但沈妙合却肯为了让他好好的办差事,主动提出延后婚期,甘愿委屈自己。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叶靖琛恨不得将沈妙合紧紧的抱在怀里,一遍遍的亲吻,他好容易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和火气,将话头转回到正事上来。
“我们此行所带的人手和物资都极其的有限,就算留下也做不了太多的事,还不如早早回去,将这边的情况如实上奏给皇上,请皇上再加派人手来赈灾。”
叶靖琛说出自己的计划,他并非不想出一份力,只是出力的方式有很多种,逞强留下来是最下等的选择。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考察完灾区的情况,速速回朝禀明情况,请求皇上派更多的人手,带着更多的物资前来赈灾,如此才能救更多的人。
“你说的对,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沈妙合点头称是,她沉默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你觉得易安这个人如何?”
“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怪不得会让纯妃念念不忘二十几年。”叶靖琛苦笑着,如实做出了评价。
“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啊。”沈妙合惊讶道,“你该不会心软了吧?”
叶靖琛眉头微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坚定的说道:“不瞒你说,刚才和他谈话,我确实萌生了退意,有些举棋不定,觉得自己为了斗垮四皇子,就拉上无辜的人送死,实在有违君子之道。但我现在还是被理智所说服,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
沉默了一下,他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道:“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扳倒四皇子的机会,我绝不能退缩。如果舍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四皇子便会对我和叶家痛下杀手,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在四皇子动手前再找到一个更好的机会,我不能拿全家人和你的性命冒险。我自问不是什么大善人,就算不会滥杀无辜,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在外人的性命和亲人的性命之间,我永远坚定的选择后者。”
“那就按照原计划进行。”沈妙合的表情变得无比的严肃,换上说正事时的专用语气,一字一字的说道:“为了扳倒四皇子,也只好牺牲易安和纯妃了,就像你之前说的,即便我们不这样做,以后的四皇子也会害死他们,他还会连带着要了易家全家的人,到了那时会死更多的人。现在用两个人的死换那么多人的活,其实也算是一种善。我想就算是易安本人知道了此事,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用自己的命换亲人的。”
“好,那我们就说了,不再改了。我也答应你,会尽全力的保全易家满门,至少让他们性命无忧。”叶靖琛十分欣慰的看着沈妙合,觉得自己真是幸运,能娶到一位和自己心意相通、无论何时何事都站在自己这边的妻子。
沈妙合看了叶靖琛一眼,看着这个自己爱的男人,无限感怀的说道:“我觉得这样的结局说不定就是纯妃和易安心里最想要的。他们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其实和死了没什么分别。只是纯妃怕连累家人不敢自戕,易安为了守护纯妃也不会先一步离开。若是皇上赐死了他们,他们能在另一个世界相守,何尝不算是一种圆满呢。”
这世上有一种人用情至深,可以为了心爱的之人努力的活着,也可以为了心爱之人毫不畏惧的赴死。
易安和纯妃如此。沈妙合心里觉得,她和叶靖琛也是如此。
两人唏嘘不已,无言以对,就这样手拉着手默默坐了很久,知道外面响起打更的声音,才发觉已经很晚了。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我和你大哥要去灾情最严重的几个地方转转,需要养足精神。”叶靖琛揉了揉沈妙合的脸说道。
他似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诡异的一笑,附在沈妙合耳边低声道:“未免夜长梦多,明日我就送庄毅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