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说,这样的天气,她搭车被人送回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以闻今月的脾性一定会在看见后疑惑为何不请回家喝杯热茶,以作感谢,而不是见面就带有委屈的质问语气,活像一只又菜又爱玩的旱鸭子掉进水里,胡乱扑腾着,慌张尽显,却又让人感到理直气壮。
所以他能这般说,定是认出车主是谁了。
乐诗影瞧得他低眉敛目,两只黑盈盈的眼睛被长似羽的睫毛遮掩,看不得情绪,但他刚才提起的话又很容易让别人看透他。她知道闻今月在害怕,害怕有一天她会突然抛弃他。或许在他的眼里,他是一只风筝,她就是那牵引着风筝线的孩童,一旦她厌倦了,松开手,他就会随风飘去,再也觅不见她的踪影。
闻今月越发胆小了,他算是一个胆小鬼。
如果闻今月没看见那一幕,她本想着隐瞒左顾权帮助过她的事实,即使毕业多年,他与左顾权仍旧水火不容,她不想他受到刺激。但现在闻今月既然看见了,那她也不隐瞒,坦白对他说来:“嗯,回家碰巧遇见了左顾权。”
闻今月登时像火烧了眉毛,一张俊脸急得带了褶皱,万千思绪涌起滔天巨浪,把浑身上下扑了个发抖,额头上甚至渗出细汗:“真的是他啊……乐诗影,我们可是订婚了的。”
乐诗影早已察觉到他的情绪浮动,刚要伸手安慰,蓦然听见他这般说,倏地一怔,随即好笑道:“我只是和他见了一面,又不是要跟你逃婚。闻今月,你脑袋瓜里整天想什么?”
“我只是,”闻今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过激的情绪,他苦闷道,“担心你……”
“你在担心我什么呢,担心我是不是会不要你,转身跟别人跑了?”乐诗影对着他越发孩子思维的脾气无奈,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地回到溢满黄光客厅,好似现在只是落夕阳的时候,这一天中她还有大把时间与闻今月谈心。
就算他不说,乐诗影也知道他心底就是这么想的。订婚前几日,闻母陪着他去过一次沐风市寺庙中还愿,订婚后的他就又变了样,整个人没有一丝安全感,好似终日处于惶惶不安之地,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消失不见。
许久的沉默换来闻今月一声肯定:“我确实是害怕你的离开,哪怕你对我一遍又一遍地保证,在下一次你离去后,我还是会担心。”
他的忧愁超出了常人的理解限度,但乐诗影既能陪伴着他,就能理解他。她不会因为他不厌其烦地追问保证而厌恶他,而是会耐着性子,柔声和气地问:“那我怎样做才能让你获得安全感,让你觉得我不是随便离开的人?”
“我不知道,”他目中带着祈求,“但请你不要质疑我对你的爱,因为我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你的,为此我可以听从你所说的一切。”
他太重视这段话,以至于说得又太过于诚恳厚重。眼前的一切又回到订婚时,闻今月举起她的手,虔诚地为她戴上婚戒。他眼神明亮如正月里的烟花,乐诗影听到了声响,那同样是他心底的声音:“我爱你,爱你一辈子。”
回到现在,她凝眸注视着闻今月,倾身向前搂住他,在他耳畔重复:“我可以再次给你保证,我这一辈子都会跟你永远在一起。”
这样的话,无疑让他很安心,闻今月在听后使劲回抱住她,力气之大像要把她揉碎进怀中,好彻底与他融为一体,便再也没有分离。
承受不住的乐诗影巧妙化解:“喂,我还要吃你做的饭呢,为什么不赶快端出来呀?”
“对,我还热着菜!”他松手,脸上再也不是苦恼的忧郁之色,面目掀起的满足让他看起来宛若一抹红霞映在那张怡然自得的脸上。
简单用过晚饭后,乐诗影躺在沙发上,头枕着闻今月的双腿,与他诉说着今天遇见左顾权的事情。她没有问闻今月南柯道士的事,那是他的还愿师傅,她有自己的衡量,若是现在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必定会引起不要的麻烦与误会,到时候这份残局可就难以收拾。毫不夸张地说,闻今月现在的精神还需要南柯师傅给养着,她还不能做出得罪人的事情。
她沉了沉心,决定有时间私下询问师傅。
闻今月的手不再冰凉,吃过饭的身体回了温,温暖的手指抚过她的额头,将遮住眉眼的碎发全都捋到耳后。她直视着他垂下的眼,伸手点上他的眉心,揉着那凸起的眉骨,还未尽兴就被他握住手腕,密密匝匝的吻落在上面。
他轻吻着,目光却仍在她眼中:“我现在会做美甲了,需不需要我给你展示一下?”
“好啊,我想自己选款式。”她说。
来到房间,乐诗影看见闻今月把器具全都摆出来。工具都是提前买好的,一直搁在一旁没有使用,今天还是第一次拆封。她坐在他拉开的板凳上,专心挑着桌面上形形色色而又让人眼花缭乱的美甲样式,最后选择了一款短款的黑甲,黑甲上装饰着烟雾缭绕的黄晕。
“可以贴钻吗?”乐诗影看着把东西全部摆好后,坐在对面等着她挑选的闻今月问道。
他站起来,上半身全都探出来,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看你选的哪一款。”
乐诗影伸手给他指了指。
“可以,”他笑着说,“这款很适合。”
“我想贴一个月亮。”乐诗影笑着说。
两人四目一视,不需要谁再说多余的解释的话,闻今月就能理解她话中的含义。他只觉得脸上发热了,舒展的心让他的笑渐渐扩散到温和的面孔上头,再多望爱人一眼,他就要真的融化掉了:“……好,你想贴我就给贴。”
过程是漫长而悠然的,乐诗影享受着闻今月专心致志去爱着她的模样。她扭头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绵绵不绝的细雨还在下,窗户上全是水纹的形状,没有雷声的雨夜是静的。
这种环境太惬意了,手指尖的暖感使得乐诗影有些昏昏欲睡。她闭眼假寐,大脑呈现雪景般的寂静,像置身在白花花的荒原里,风吹不散身边的篝火,暖意还在持续燃烧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睁开眼,竟发现自己躺在闻今月的身边。房间里没有开灯,唯独暗黄的台灯还在工作着,照亮了身边闻今月柔和的面庞,他就变成今晚清澈低沉的月牙。
回想起之前在干的事,她伸出手,借着黄光欣赏一番指甲。那指尖上偶有点缀的半月竟显得俏皮又可爱,在黑漆漆的指尖上还真的像是悬挂在天上的月,纯净、绮丽又闪亮。她就用戴着月亮的食指,挑逗着闻今月的鼻尖,低下头去附在他的耳边,悄声呢喃:“你的手艺很精湛,指甲也很漂亮,今晚的月亮真美。”
闻今月已经醒了,他睫毛微颤,不止是耳尖缓缓升起红晕,脸颊也苏醒般地润了起来。
他不睁眼,乐诗影就趴在身边观察他,惹得他像是睁开眼看到似的,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不好意思看她,目光直望向窗外黑乎乎的夜:“什么美不美的,今晚哪有月亮呢。”
“月亮在这儿,”乐诗影亮出自己新做的美甲,指着上面的月亮,在闻今月扭头看来的时候手指又一弯,正对着他,“也在这儿。”
霎那间,闻今月再也忍不住羞红了脸。
他的羞赧愉悦了乐诗影,房间里没一会儿就充满了欢声笑语,在闻今月一遍遍地祈求她给留些面子时,她才以洗漱的理由消停下来。
这一晚过得舒适又满足,闻今月也没有出现之前偶有的情况。当天渐渐亮起来,日光抬开窗帘底部缓缓爬进来时,床上的两人还在熟睡。然闹钟一响,两人真的是一觉到天明。
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闻今月安排,早饭自然也是他说了算,口味根据乐诗影的来调,样式简单又精致,一点也不比餐馆里的差。
“今晚会早回家吗?”
每次分离,都是闻今月最害怕的环节。对于独处,他会感到孤独又无助,可他又不愿意走到人群中去,除去亲人,他只信任乐诗影。
“会,”乐诗影对他招手,“一定会。”
他凑近她,蜻蜓点水似的亲吻一下她的额头,离开时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眼:“好。”
每次乐诗影来到公司,工位上都只有三三两两的同事,其中必然有一个木榆槿。她家离着这里近,她又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姑娘,若哪天她迟到了,那才是最应该讨论的怪事。
“早上好啊。”乐诗影把包放在一边,接水回来后对着一边整理文件的木榆槿打招呼。
木榆槿听见后,转头笑道:“早上好。”
工作时间未到,乐诗影环顾一周,发现多出好些保洁工,都在有序地整理着边角。她靠近木榆槿,小声谈论:“这么大的工程,这是要欢迎昨晚说起的那个新员工吗?”
“好像是吧。”木榆槿对此不感兴趣,收回视线时偶然扫到乐诗影手上的美甲,语气惊奇中带着调侃,“好漂亮。男朋友给做的?”
木榆槿曾经问过乐诗影闻今月的工作,乐诗影当初说得就是他在家准备读博,另外学习着各式各样的技能,譬如美甲就是其中一项。
她大大方方地展示给木榆槿,还不忘记宣传一下:“喜欢吗,喜欢的话来我家啊。”
木榆槿推辞:“这怎么好意思,那可是你的专业美甲师,而且我又不喜欢戴美甲。”
两人闲聊一阵,岗位上的其他同事也陆陆续续到齐,有一个姑娘慌慌张张地从洗手间跑回,看见谁后客客气气地问了好。在她进入办公区之后,鹿钰紧跟其后。她看样是刚开完会议,手里拿着一沓资料,匆匆朝这边走来。
她开口强调的第一件事就是昨天晚上聚会所强调的,以及今早上清洁工打扫公司上下的与之关联密切的那件事——有新人的到来。她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本就是新来那人多少带点儿身份背景,或许跟公司老董有关系,总之鹿经理的要求便是,如果新人选择加入技术部,那她们这群老人都多照顾着一点新人罢。
鹿钰踏着高跟走后,周边的同事以此为话题开始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这新人的来头。就连平时对这种走后门的事漠不关心的乐诗影都因一波又一波的窃窃私语而勾起了好奇心。
“哎,诗影。”乐诗影身后的同事转过身子拍拍她的肩,“你平时跟鹿经理走得近,她就没给你透露透露消息说这人是什么背景?”
乐诗影侧首,眼睛盯着鹿钰的办公室,说的话好似自嘲:“要不是昨天参加聚会,我连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还让我知道背景呢。”
一阵讨论过后鹿钰的倩影再现,所有人封住嘴巴透入工作中,乐诗影的目光一直尾随着接着电话离开的鹿钰,心想怕是人已经来了。
距鹿钰离开不到半个小时,木榆槿刚去卫生间不久,走廊上就传来阵阵嘈嘈杂杂的声音,伴随着无规律的脚步声一拥进入这安静的办公区域。所有工位上的人都抬头看去,自然也少不了乐诗影,她一眼望见夹杂着人群中的鹿钰,心中猜测这一群大都是公司的领导。
只见他们簇拥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年纪看起来与她相仿,脸上戴着一副墨镜,扎着两个挑染的红色低马尾,乖巧地垂在肩膀前。
领导朝这边走来,有人低头继续工作,有人还会大胆地扬着,而乐诗影就属于后者。她不是忘记了工作要求,也不是不想干了,单纯是因为领导中央围着的那个女孩让她眼熟,就好像她们之前在哪里见到过,记忆稍有模糊。
女生向她看来,人也越走越近,乐诗影凭着顶尖的眼力看清来人是谁后,心中免不了大吃一惊。她看见女生走到她面前,难以言喻的表情浮上脸,心底盘旋着声音:怎么是她。
“乐……”女生边点头边确定,“诗影?”
“是我,”乐诗影还记得大学里女生的样子,她从工位站起来,心情复杂,“丛菊。”
“得三、四年了吧,这么多年了,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跟你再次见面。”丛菊要比乐诗影夸张得多,她一脸不可置信,“你迎安人?”
乐诗影点点头,狐疑道:“你也是吗?”
“我也是啊!”丛菊像是知晓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的天哪,我们大学同学四年,竟然还都不知道彼此是来自同一个城市的呢!”
乐诗影跟着失笑,她满脸愧色:“真的是不可思议,不过幸亏还没忘记对方的名字。”
丛菊冷哼一声:“你不会忘记我,大学里发生的那件事,我估计你记恨我一辈子吧。”
乐诗影当然知道丛菊所指哪件事。她轻叹一声,想起从前不愉快的经历,又想到前几年代明月突然与她断联,种种事都让她压抑着喘不过气。回顾过往,她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上得可真够糟糕,舍友走了一个死了一个,同样和她一样被保研的苏曼也早已失去联系,而她莫名其妙丢失的两年大学记忆也是一去不复返。
闻今月之前教她往前看,别回头,所以她摇摇头笑道:“恨你做什么,我是闲人吗?”
丛菊努努嘴,扫视着一桌子为了生计奔波的打工人,不由得认为乐诗影的疑问确实是对的:“也是,大老远都闻着你的班味儿了。”
她们二人叙旧太过于明显,身后的领导见状立马插话提问,得知二人是大学同学后,又见得她们关系不错,公司的总经理对丛菊夸赞着乐诗影出色的工作能力,也不管是否得罪其他岗位的同事,拿着她就与别人对比,连一向与总经理不对付的鹿钰也上赶着顺着他说出几句好话,抓住这棵好苗子就与自己手下的其他员工进行细致的比较。
乐诗影虽平时也受褒奖,但像今天这样对她从头到脚地点评夸奖还是头一次,她颇有些内向人挂不住脸的模样,就要找个地洞全身而退。
丛菊早就看出她的不自在,只是耗着,一脸玩味地欣赏着这个一脸发窘却又不敢出言顶撞上司的同班同学。最后难得乐诗影抬眸偷瞄她,向她眼神求助,她这才出声打住。
随后,乐诗影及时收回她那感激的目光。
“再去别的岗位看看?”总经理问道。
丛菊看了眼乐诗影,似乎在考虑留不留的问题,乐诗影同样也看了她一眼,表情中没有任何的挽留意,那是非常干净又疏离的一瞥。
丛菊耸耸肩:“再领着我去转转呗。”
话音刚落,所有人调转方向,丛菊跟着大部队离开,办公区又是一片纷纷扰扰。乐诗影为了避免岗位上的同事对她与丛菊的关系问东问西,干脆以去卫生间的理由远离了此地。
她去卫生间,也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避风港,所以在刚踏入里面就碰见蹲在角落玩手机的木榆槿时,两人不约而同地聊起来。木榆槿其实早就可以回到岗位,但那时正巧是大部队往技术部赶来的时候,这种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领导面前必然会不讨喜,她便躲在无人的卫生间里对待了一会儿,刚要走便碰见熟人。
木榆槿好奇地问乐诗影来的是什么人,乐诗影把她与丛菊的关系说给了木榆槿听。
“丛菊?”木榆槿惊讶道,她脸上带有疑惑不定的神态,整个人又像发了光似的,“是花丛的丛姓,和菊花的菊字这个组合名吗?”
她这么问是乐诗影没想到的,转念一想也便知两人或许相识:“你也认识丛菊?”
木榆槿还在纠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只是从前跟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做过小学和初中的同学,高中也在一起两年,不过最后她转校了,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
乐诗影了然。依照木榆槿这性子,旁人不主动联系她,她是不会主动联系别人的。
“你去看看,”她说,“万一是她呢。”
木榆槿也确实抱着跃跃欲试的想法。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岗位,正巧赶上是个休息时间,同事们三三两两结伴,从茶水间悠悠走出。不巧的就是仍有人惦记着乐诗影与丛菊的关系,凑上前来不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为了以后能够攀条高枝,走条捷径。
正当乐诗影咬破嘴唇都想不出要如何组织语言糊弄同事的时候,门口突然来了救星。鹿钰一脸严肃地盯着她们聚堆的小团体,她的身边还站着笑意盈盈、就要等着看老板如何怒斥员工的经典好戏的丛菊,两人把半扇门挡得严严实实,那发色远远望去活像两座煞神。
乐诗影身边的人瞬间散了个干净,独留她自己与门口站着的二人大眼瞪小眼。鹿钰把丛菊向前推了推,看似是跟全体员工讲话,实则眼神一直盯着她:“以后丛菊就在我们部门工作了,希望大家能够对新人多多包容一下。”
丛菊向所有人招手,最后看向一脸迷茫的乐诗影,挑眉道:“不介意我的加入吧?”
这话问得好像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怨一样似的,乐诗影怀着狐疑的心思看向鹿钰,鹿钰还是之前打量她心中意图的目光,毫无改变。
她大惑不解:“我为什么要介意,你若是加入技术部,大家往后一起和睦相处就是。”
“那就好,我就是觉得万一你还在因为大学里发生的事情怪我——哎,那是……!”
矫情的话还没说完,丛菊不知在人群中发现了谁,猛地从门口小跑过去。乐诗影转身望去,只见她直奔木榆槿站立的方向,木榆槿也发现丛菊的存在,两人没一会儿就碰了面。
“她俩也认识?”眼前的事让鹿钰惊疑。
乐诗影不置可否:“或许吧。”
没一会儿的功夫,丛菊就把木榆槿领到领导面前,侃侃而谈着她们二人的过往。就如木榆槿之前所说,两人是小学就认识的同学,同学的身份一直持续到高中,丛菊转校,这才断了联系,好在这份缘分仍在,二人再次见面。
“听起来你们的关系不错,为什么分开这么多年也不联系?”鹿钰问出乐诗影的疑惑。
“之前我们有过联系方式,只是高考后被我不小心给删掉了。”丛菊很是畅快地说,随后她看见乐诗影看向木榆槿的眼神,一眼就知晓乐诗影心中所想,“别也指望她了,木榆槿就是个拧巴的人,她才不会主动找我叙旧。”
木榆槿的缓慢低头印证了丛菊说的话是没错的,她确实是个别扭又容易害羞的姑娘。
故友相聚,简单笑谈后,鹿钰这个工作狂又把话题扯回公司的事务上面。丛菊虽是第一次来,但以她的背景,家里人与老董有关系,逢年过节每每都会相聚在一起,多少也在背后了解一点儿。鹿钰给丛菊安排的职位是她的贴身秘书,这自然也是上头领导的意思。据乐诗影所知,鹿钰之前是有一个秘书的,至于丛菊来后她该何去何从,这便无从所知了。
午饭时,乐诗影拿着饭卡去食堂,被突然冒出的丛菊半路截住,她的身边站着木榆槿。
“怎么,你们吃饭都不在一起的吗?”丛菊比划着她与木榆槿,似乎在说难以理解。
自打高中毕业,除了在大学内与闻今月一起吃食堂,其余的事乐诗影一个人做惯了,所以在入职以来,除去必要的团队工作,其他事情基本上都是她独立完成。她认为饭搭子是需要维持稳定关系的,但木榆槿离家近,她偶尔是会回家去的,与其隔三差五一人吃饭,还不如干脆独来独往,也少一份打交道的精力与耐心,且木榆槿也是不愿被人打扰的姑娘。
木榆槿替她解释了原因:“主要是我总会回家吃饭,偶尔累了才会留在公司一整天。”
丛菊冷哼一声:“不是小时候经常和你妈妈吵架的时候啦,看样现在她对你还不错。”
木榆槿看了一眼保持微笑的乐诗影,莞尔中夹杂着一种无地可容的尴尬与无奈。
这顿午饭是她们三人一起在食堂吃的,公司规模大,伙食不错,大家伙都愿意来这里花费十元二十块的数目饱餐一顿。乐诗影她们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这里视野清晰,能够看见北面的一片宁静秀丽的人工湖泊,眼力好的还能看见柳树旁边成群结队在嬉闹的孩童。
食不言寝不语,乐诗影在公司是这样的形象,中途她很少接话,大多数都是充当一个透明人,默默倾听着对面两人的童年故事。
话音戛然而止,乐诗影抬眸,正对上丛菊那双紧盯着她看的眼睛,黑黢黢的,里面带着探究的笑。在她眨眼的瞬间,丛菊说:“你怎么这么安静,你是不是不太愿意接近我?”
说实话,丛菊说得是对的,因为她之前的胡搅蛮缠导致代明月辍学的事情,乐诗影始终铭记在心。即使时隔多年,这芥蒂也像一根布满荆棘的藤蔓,在看见丛菊后越勒越紧,尖刺刺进皮肤的那一刻,代明月的模样就越清晰。
但她没必要跟丛菊说实话,也没必要因为之前的事得罪丛菊:“没有,我一直这样。”
“放屁,”丛菊毫不客气地反驳她,“你才不是一直这样,你当时甩我巴掌的时候厉害极了,熟练到我怀疑那不是你第一次打人。”
一旁安静吃饭的木榆槿听得瞠目结舌。
乐诗影听后头低得不能再低,整张脸都快要陷入饭盘里去,她几乎是不敢直视丛菊并无怒意的脸,不好意思地瓮声瓮气道:“不用怀疑了,那真是我记忆中第一次打别人巴掌。”
丛菊微笑:“那我还挺荣幸,乐同学。”
从前的事情如今再谈起来,那感觉越聊越糟,乐诗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风卷残云般迅速解决午餐,只为离开这让她窒息之地。木榆槿早就在她们聊天时吃得一干二净,唯有丛菊还在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口中的每一份余香。
“你呢,”总不能抛下她独自离开,乐诗影忽然不介意再让她慢一点儿,“现在自己单着还是谈着?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单着吧。”
丛菊用筷子挑起一粒米,米粒跳跃成一条弧线落在乐诗影的脸上,在乐诗影黑脸之前她捂着嘴乐起来,咽下嘴里的食物才悠悠地肯定着乐诗影的猜测:“你说对了,我单着呢。”
“怎么不谈了?”乐诗影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想着的是大学里的陈系园,语气末尾带着不可察觉的幸灾乐祸与嘲弄。
“继傻逼陈系园过后,我在研究生的时候也谈过一次,只是像我这样的美女,像我这样的身世,总是招惹一些凤凰男,我觉得恶心才消停下来的。乐诗影,有好的介绍给我啊。”
乐诗影不否定她的美貌与家世,但还是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缓缓转开头。
丛菊终于吃完最后一口,她放下筷子,拿起纸巾优雅地擦拭嘴角,纸巾揉成团落在桌面那刻,她说:“我觉得你和你男朋友应该是挺恩爱的,瞧你这满面春风的样子,所以我就不关心你们两个了。我主要想问一问,也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代明月最近怎么样了?”
谈起代明月,乐诗影眼里蒙上一层灰。单因退学,只要那边的人还好好的,她也不会表现如此黯淡。她以为她们的关系就会像离别时说的那样,只要群还在,她们就在。可在她研二的那一年,代明月却突然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大体意思就是她很感谢遇见昙花一现般的大学宿舍内的朋友,句号结束后就退了群。乐诗影通过号码联系过她,那边一次也没有接通成功,只有忙音。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代明月究竟经历了什么,现在又过得怎样。
丛菊听后愣愣道:“她不会去做什么傻事吧……”说完后就晦气地拍了拍自己的嘴。
这确实是一种可能,乐诗影怕就怕这儿。
“哎呀你也别多想了。乐诗影,我看你真的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你迟早要陷进去。代明月的事情是,顾景君的事情我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