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在自己的面板里东戳戳西戳戳,很快找到了之前的功德收支明细。
地府中文字排版和各位面接轨,都是横向显示,从左到右的。一开始看着还不太习惯,看多了就还好。
如果难以接受的话,也可以在设置里调整成纵向的。不过始皇见先祖们都没调,意识到可能日后用横向会更方便些,便不曾改动。
他对照着最初的功德结算列表,将里面的收入大头一项项挑了出来。
做什么更容易获得功德,看它就知道了。
地府里,因为父子俩在非公共场合的室内,先祖们想围观也围观不了。打开直播间黑屏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嬴柱嘟囔了一声:
“不知道他们父子俩在密谋什么……”
嘴上是这么说的,其实诸位心里都门清。还能密谋什么,密谋怎么赚取更多的功德呗。
这个操作严格来说有些作弊,毕竟别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积攒功德的,你却提前告知活人要趁着活着多赚点。
况且始皇还带了攻略过去,就更过分了,完全没有公平性可言。
但话又说回来,始皇帝能出去也是他的本事。何况能赚取功德的事情,都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扶苏照着答案抄不也是在为万民谋福吗?
嬴稷溜溜达达地从骊山陵里出来,回到家果不其然看见一大堆人聚在他家中。
作为大秦在位时间最长的秦王之一,嬴稷给自己修墓修了好多年。所以比起别的先祖,他的墓穴自然格外豪华。
之前他嘴上抱怨自己的墓狭小逼仄,那是和骊山陵比的。要是纵向对比别的秦君,也是矮子里拔高个。
是以从秦非子到后头的秦子楚,统统都爱往他家里跑。也只有他这儿,能招待得下这么多人。
这里插一句题外话。
秦国王室祖上是嬴姓,和隔壁赵国王室一个祖宗。
后来赵人先祖造父率先受封于赵城,根据先秦时期贵族爱以封地为氏的原则,这一支的后人就成了嬴姓赵氏。
同一时间,秦人先祖混得就比较惨了。中途还因为得罪了仇家,被迫投奔亲戚,冠上赵氏的名头避祸。
直到非子因养马有功获封秦地,拥有了自己的封地。于是族中终于可以改氏,按照自家封地的秦来取氏,是为嬴姓秦氏。
后世的出土文物里就有明确的惠文王自称“秦小子骃”之类的字眼,可见嬴驷的大名应该叫秦骃,秦王室自然也是自称秦氏的。骃也可能是他的表字,也可能他的本名就是骃、驷是后世翻译的误认。
先秦这会儿,但凡贵族都有姓有氏有名有字。而姓是用来显示血脉的,氏则是用来鉴别贵贱的。
别人一听你是嬴姓秦氏,就知道你是秦国王室子弟,是诸侯王族。
但你要是说你是嬴姓沈氏——
谁?没听过,不认识。
嬴姓又怎么了?姓嬴的那么多,嬴姓有几十个氏呢。
贵族以氏作为自己身份的象征,连名带姓喊人显得很不尊重。但在双方身份差不多的时候,以氏+名喊人,会显得正式许多,不带侮辱性质。
嬴稷,或者说应该叫秦稷,从外头进来,先瞅了一眼聚众唠嗑的秦君们。
子楚看到他问了一句:
“真去偷画了?”
秦稷义正辞严地否认了:
“怎么可能?寡人是那种人吗?”
其他人看看他,默默扭开了脑袋,继续聊天。
没有人回应刚刚的反问。
没有回应,就约等于默认。但秦稷不以为意,往他大胖儿子身边一挤,强行占了个位置。
“方才在聊什么?给寡人也听听。”
秦柱好脾气地答道:
“在聊政儿他们在做什么。”
不好脾气也不行,他没资本跟他亲爹对着干。
秦稷哦了一声,突然提出一个问题:
“府君总说天道明察秋毫,真的会让政儿他们钻到空子吗?”
这个问题一出,谁也没说话。
半晌后,身为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慢悠悠开口了:
“一个人发自内心地去行善,和为了好名声去行善,难道不都是在行善吗?善举造成的影响是实实在在的,并不会因行善者的内心想法而出现区别。哪怕要分出个高下,后者也不至于就完全不配得到任何回报。”
战国时期的秦君们纷纷嘴角一抽。
春秋时期大家还比较讲究面子,喜欢以礼待人。有时候打仗还要先君子作风地等对面列好军阵,再公平公正地打一场。
这就导致春秋的老祖宗们有时候会有点文绉绉地穷讲究,还有些个秦君就喜欢说大道理。
孝公熟练地忽略了那段话里的弯绕:
“先祖说的不错,即便政儿他们是有目的地为民做事,多多少少也该有点功德作为进项才对。”
说话间,漆黑一片的屏幕亮起。
大家还当是父子俩从屋内走出来了,结果是有人切换了视角。
扭头一看,是秦非子兴致勃勃地切到某个幼年儿孙那边了。画面里是一群小萝卜头在嬉笑玩闹,看起来生机勃勃。
这是玄宸宫里专门给秦皇子孙居住的长乐宫,不过大家更喜欢叫它幼儿园。非子作为最大的长辈,就爱看这种族中小孩活泼玩乐的内容。
对小屁孩不感兴趣的秦君们默契地起身,决定把场地让给非子等长辈。
“走走走,我们去别的地方聊。”
秦稷提议去骊山陵,那里景致优美设施齐全地方还大。
然而被孝公否决了。
孝公认为之前政儿没苏醒,他们过去守着人还情有可原。如今孩子都醒了,老去霸占别人家不合适。
秦穆公也不疾不徐地附和:
“不错,是该问过政儿的意见,再进去的。”
秦驷等人纷纷点头,赞同这个说辞。
秦稷:?
你们现在叭叭得开心,好像多开明的大家长似的。之前政儿人在跟前的时候,怎么没见一个高瞻远瞩地提前问过?
他正要冷嘲热讽。
旁边子楚收回按在光屏上的手:
“走吧,去骊山陵。我方才给政儿发了消息询问,他同意了。”
秦穆公夸赞道:
“还是子楚机敏能干。”
秦稷::)
平时坏事干多了是这样的,不太招人待见。
众人寻了一处宽敞的大殿落座。
这时突然有“人”端着佳肴美酒上来,给诸位先祖摆了满满一桌。
大家先是被吓了一跳。
因着秦朝废除奴隶制和殉葬制的缘故,地府里原本侍奉贵族们的奴仆都被府君做主释放了。
各国贵族因此大闹了一场,然而并不能阻止府君的决定。府君还说别的位面早就这么干了,这是天道的规定。
秦人倒是没闹,主要搞这事的是秦国后人,他们不好意思闹。
自那之后,满地府的贵族就只能做什么都亲力亲为。顶多花功德雇佣其他魂魄给你打工,想白嫖那是做梦。
然而大家的功德都紧巴巴的,没几个能奢侈到日日给自己雇佣一串仆从随行侍奉。
至于那些因为从小被洗脑,“自愿”侍奉原主人的奴仆。不是被天道强制扣除了主人的功德作为费用支付给仆从,还不许随便讨要回去。就是仆从干脆被府君带走,接受矫正性的教育。
不过仆从其实没多少功德在身,大部分过不了几年就得去投胎。重新投胎后,之前的洗脑影响自然就消弭掉了。
秦君里头能雇得起佣人的也不多。
且这些人还只能可怜巴巴雇一两个,根本不够用。幸而有些秦君人格魅力高,以前的臣子愿意回来侍奉君王。
天道是不管这些贵族互相之间谁伺候谁的,反正只要不压榨底层庶民就行,贵族照顾贵族那是你们自己的私人情趣。
所以日常中顶多能看见一些贵族服制的人帮国君们干点轻便的活,并不能见到成群结队的仆役。
可是如今的大殿上,却来来往往有许多仆役招待众人。看它们穿着的衣物,还是秦国王宫侍者的制服。
秦柱忙问道:
“怎么回事?政儿不是没叫人殉葬吗?这里怎么这么多侍者?”
政儿别是不清楚地府的规定,还以为侍者死后也要继续伺候他们这些君王吧!
子楚示意他仔细观察那些侍者的面部表情,一直是永恒不变的。这哪是侍者的魂魄,分明是动起来的陶制人俑。
秦柱:……陶俑的话那岂不是更惊悚?
秦稷插话道:
“这个寡人知道,寡人先前在别的位面碰见过。好像是这种陶俑之类的陪葬品,可以用功德激活。”
雇佣魂魄作为侍者,得每年固定给予一笔功德作为劳务费。但是激活陶俑就不一样了,它可以和寻常陪葬品一样用。
陶俑只会缓慢磨损,后头花少许能量修补即可。顶多是最初的激活费比较贵,好些人空有陶俑却用不起。
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搞的是这种人型陶俑,动物的更多。动物的激活了顶多看家,指望给你洒扫庭院端茶奉水实在是做梦。
秦稷还若有所思:
“这种是不是类似科技位面的机器人?”
秦柱还是觉得毛毛的,往旁边让了让。
秦驷询问子楚:
“这也是政儿让你弄的?”
子楚答道:
“我从其他位面的始皇帝那里听说了这个法子,方才一并询问了政儿。政儿便道他不在家中,无法招待先祖们,不如让陶俑来招待。”
然后给他转了一大笔功德过来,子楚目前还没用完。
某位秦君饮了一口美酒:
“这酒不错,定是政儿陪葬的好酒。”
又有一位秦君问道:
“美酒也便罢了,都是现成的。这佳肴又是哪里来的,总不能还陪葬了佳肴?”
做好的美食放入地宫中陪葬,感觉有点奇怪。主要是食物容易腐坏,污染地宫环境。
倒也有特别爱吃某样食物的,会陪葬一份。但这里的数量都多到足够设宴了,明显不是陪葬品。
子楚提醒众人:
“功德商城。”
光屏里功能齐全,后世手机电脑那些电子科技产物可以实现的操作它都能做到,它们实现不了的也能。
所以鬼魂不仅可以用它游戏娱乐,还能用它点菜买东西。只要你有足够的功德,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比如人俑,自己没陪葬不要紧,上去买一个就是了。不喜欢人俑还能买机器人,任君挑选。
秦君们顿时哑然。
他们头一次在地府见识到有钱任性。
说来也是辛酸,以前大家在人世的时候也都挺有钱的。到了地府狠狠栽了个跟头,一个两个都在后悔生前当国君的时候没好好干。
他们以为陪葬足够多的金银铜就能够衣食无忧,结果贵金属根本不值钱。
更叫人难过的是,同样是用商城,庶民买东西的价格就比他们便宜得多。问就是庶民赚取功德困难,各国之间都有通货膨胀,贵族和庶民之间自然也有功德膨胀。
国君们:……通货膨胀又是什么东西?
府君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反正现状就是这么个现状。能接受就继续过日子,不能就去投胎。
鬼魂又不会饿死,嫌贵可以选择不买。嘴馋了就自己去下河捞鱼、出门打猎,又不是没长手。
不过鬼魂吃的并不是真正的猎物,只是能量凝聚成的小动物而已。
毕竟在地府,那些小动物全是魂魄、攒够了功德可以投胎成人的,也有恶人投胎成的动物,不好互相食用。
秦君们品尝着许久不见的佳肴,十分感动。
“政儿真是个好孩子。”
虽然很没出息,但他们还是要说——有个能带全体先祖吃香喝辣的好儿孙真不错,希望这样的出息子孙多来点!
沉迷吃饭的秦君们瞬间忘了之前想讨论什么,讨论什么都不能影响干饭。吃饱喝足再说吧,又不着急。
但偏有人喜欢在这种时候不长眼地蹦出来打扰大家。
黄泉府君着急忙慌地探出头来:
“诸位!你们始皇帝呢?他人怎么不见了?!”
不会真的去阳世了吧!天道要是真劈他的话,自己干看着是不是不太好?!
与此同时,阳世。
扶苏和父亲商量好了对外隐瞒始皇帝能还阳的事情之后,又提起另一个要紧事。
这件事扶苏在心里盘算好半晌了。
他斟酌着开口:
“父亲的功德虽多,也不好任由先祖们挥霍。倒不如给他们定好每月的养老钱,按时发放给诸位。功德来之不易,这样也能叫他们克制着不要浪费。”
都是当过君王的谁不了解谁,钱给太多肯定会大手大脚。就得逼着他们学会精打细算,哪怕当个月光族都比黑卡无限刷要好。
更重要的是,先祖们每月向父亲伸手要钱的话,就要对父亲低一头了。
扶苏担忧那群先祖会仗着长辈的身份欺负他爹,他爹高高在上惯了,哪怕去了地府也得是地位最高的。
扶苏于是坚定起来:
“不如就按照父亲陪我一个月会消耗的功德数量,拿去分给先祖们吧?”
言下之意,如果陪他一个月会消耗一百万功德,那这一百万就是全体先祖一个月的养老费。始皇帝每月只拿一百万出来,谁多分一点谁少分一点,他们自己商量着解决。
扶苏还怂恿父亲把钱转给秦非子。
作为大秦辈分最高的老祖宗,由他来分钱比较合适。分钱这么烫手的活得丢出去,太容易得罪人了。
始皇:……
朕隔着八百里都听见你在打什么小算盘了。
始皇颇感无奈:
“朕每月花在你一人身上就有这么多,你却让所有先祖一起分同样的数量?”
被先祖知道了,只怕要骂你不孝。
扶苏不以为意:
“父亲来阳世的耗费本就是超出正常限度的高,且我还是按最大值算的。这些功德哪怕是先祖平分,到每人手里也足够他们花用一个月了。”
生活水准大概类似于月消费三万。
这还不够吗?不要太贪心!
总比回去吃糠咽菜要强,对吧?
扶苏还道:
“父亲如今辛苦些,待我去了地府,便可为父亲分担了。届时不需父亲出钱,由我这个晚辈养家即可。”
然后先祖们花着他的钱,也得向他低头,这就是经济不够独立的下场。
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