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乐伫立在原地像一座静止的雕像，他不敢相信从黎安嘴里听到了什么。

为什么？他哪里做错了？他们不是好好的吗？

毛乐的血液冰封般凝滞，心脏像被大手紧紧抓住逐渐失去跳动，冰箱上的2D钟表滴答滴答清晰可闻。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毛乐已经失去思考。

他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毛乐抓住黎安的肩膀。

黎安扭过头不去看他，她不想知道他的表情会如何难过或是如何狰狞，简单干脆地结束这段已经变味窒息的关系就好。

毛乐的手冰块一般冷，黎安的肩膀跟着被冻住，她不着痕迹地向后躲了躲。

“冷静一点，乐乐。你没病，我也没病，所以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段不健康的关系？”

“哪里不健康？”毛乐没明白，握紧黎安的肩膀朝她逼近，“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黎安终于回过头去看他，他的眼睛遍布血丝，像兔子眼睛一样红。原本星光似的眸子含着泪，发丝跟着头垂下盖过仍充满稚气的脸。

然而黎安已经不会为他楚楚可怜的脸心动，再惑人的脸都没有自由来得重要。

黎安的肩膀被他抓得生疼，她不耐烦地挥开毛乐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你觉得正常吗？半小时报一次行踪正常吗？在我车上装定位器和监听器正常吗？在我手机里装□□正常吗？我上班的时候跟踪我正常吗？”

她也是最近才发现，毛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几天前她的手机掉进了座位的缝隙里，她在车里找手机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座位下方的监听器和定位器。

黎安的车除了她，只有Fiona和毛乐开过，Fiona不可能，剩下的就只有毛乐了。

第六感告诉她，毛乐做的事情可能不止这一件。果不其然，黎安在自己手机的隐藏空间里发现了一个□□。

两样结合起来，基本能确定就是毛乐了。

再之后就是黎安出外勤去拍摄现场的时候，发现身后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她。

那人躲藏得不够小心，黎安借着路边橱窗玻璃的反光很容易就发现了侧后方一身黑的人。

一开始黎安没有往毛乐身上联想，眼见为实，她不会没有根据地怀疑谁。黎安故意往小巷子绕了几圈，再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便和跟踪者正面对上。

黎安飞身一个旋踢，跟踪者的鸭舌帽掉落在地上，他戴着黑色的口罩，但露出来的眉眼黎安再熟悉不过。

毛乐没有解释为什么会跟踪她，他当作无事发生一样晃着她的手臂跟她撒娇，夹着嗓子说想她，用他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

若论以前，黎安会十分受用，但换了心境之后，毛乐的这些腻歪就让人感觉厌烦。

黎安的连连发问让毛乐来不及思考，他愣怔着说不出一句话。

黎安继续问：“你有多久没有去过学校了？乐队的排练去过吗？你有多久没有和除我之外的其他人说过话了？”

毛乐被问住了，他好像是很久没有去过学校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早上做完早饭将黎安送出门之后，他会假装去学校，实际上偷偷跟在黎安后面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他太不想和黎安分开了，一分一秒都不可以。

毛乐的手垂落在身侧，拇指的指甲不停抠着食指的指腹，下唇已经被他咬破皮，溢出殷红的血。

不要分开，不要分开。

不可以，不可以。

黎安敏锐地察觉到毛乐的神情开始癫狂，她厉声道：“分手，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你清楚的，你究竟做错了什么。”黎安幽幽地说，朝毛乐射去一个锐利的眼神。

毛乐浑身一震，像是被看穿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掌控欲太强，想掌控黎安的一举一动，想掌控她的一切。想随时都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

如果他能有超能力，他第一个希望的就是能有读心术，能读懂黎安心里所想的一切，哪怕是一句呢喃，一声叹息。

黎安说的没错，他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愤怒、质疑、委屈一股绳拧在一起，气球般高涨，在即将爆裂之际迅速回落。

他无法反驳黎安。

如果分手是她想要的，他会成全她。

“好，我同意分手，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黎安只想赶紧结束，为此付出点什么也无所谓。

“最后拥抱一下可以吗？”毛乐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请求着，卑微到了尘埃里。

黎安皱了皱眉，点头答应，拥抱而已。

她主动上前抱住毛乐，他的身体很僵硬，被黎安抱住的瞬间跟着轻轻地颤抖。

“好了，”黎安后退一步，怀里短暂的温暖没有让她心软半分，“你的东西都带走吧，你没收拾完的，明天我让管家过来打包送到你学校。”

“好。”

毛乐不再纠缠，直挺挺地走向卧室。

他要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要抹去在这个公寓里生活过的所有痕迹。

他会消失在黎安的世界里。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会做到的。

毛乐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自己的行李，他和黎安在一起没多久，家里看上去到处都是他的痕迹，但所有东西装起来只用一个24寸行李箱就装满了。

“砰——”公寓的大门一关，至此之后门内门外是彻底的陌生人。

毛乐曾经半夜出现在黎安卧室的床尾，那会她没有细想，现在回忆起来，应该那会就有了征兆。只不过那会身在局中，黎安没有细究过。

有了前车之鉴，毛乐走后，黎安直接换掉了大门的密码，叮嘱公寓的保安不要再放毛乐进来。

总算结束了，黎安摸向心口，在她说出分手的时候很担心会不会像之前那样心脏骤痛。

没想到都很顺利，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毛乐把东西都搬走之后，家里又恢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有多少人气。

接下去的几天，黎安的生活没有再被谁打扰过，生活回到正轨，仿佛毛乐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再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才发现已经少了一个人。

毛乐落下了冰箱上的钟，马克笔画的钟依旧滴答滴答滴走动着。黎安能想象毛乐对着冰箱画下这个钟的样子，说不定也是一边画一边哼着歌。

明明没有多爱，分手之后黎安经常心不在焉，甚至影响到了工作。

看安娜他们训练的时候，黎安一直在晃神，有人走到她身前跟她说话都没发现。

“Leonna，”安娜连续喊了几声，见黎安没有回应后，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你还好吗？我看你坐在这里十分钟没有换过姿势了。”

不只是没有换过姿势，黎安好像连眨眼都忘记了。骤然被安娜提醒后，黎安后知后觉地眨了几下眼睛缓解眼里的酸涩。

“嗯……我没事，你找我有事吗？”

“请你检查一下我们的台步，大家练了这么长时间，虽然台步老师都说我们已经过关了，但是大家还是没有信心。”

黎安放下翘起的腿挺直后背，长久地坐着不动弹让她在重新坐直的时候后腰和被锤子打过一样痛。

“当然可以。”

得了黎安应允的安娜走到训练室的另一头作出准备姿势。

“哒——”高跟鞋跟敲击在地板上，踏出第一步后，安娜的气质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一段时间没见，安娜已经有了睥睨天下的气场。

另外三人也没有输，对比他们刚进训练营的样子，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非常好，”黎安鼓掌，“你们已经可以从训练营毕业了。”

她没在训练室里多停留，对安娜他们每个人夸了几句后转身离开。

秦可意悠悠地跟在黎安后面，“安姐，你最近好像不在状态。”

“呵呵，有吗？”黎安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

她工作认真效率高，准点上班，准点下班，老板看了都说好，能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非要挑剔的话，秦可意在她手下干了这么久，还没有学会语言的艺术。是她的错。

“因为失恋？”秦可意追问。

黎安：“……”

秦可意想到从Fiona嘴里听到的事，“听说你和上次带过来那个大学生分手了？”

“是这样，所以呢？”黎安语气不太愉快，公司里难免有八卦，但不意味着她会想听到有人当面说出她的私事，还是不太愉快的私事。

“分得好，”秦可意夸道，“早可以分了。”

“你对他有意见？”

秦可意跟毛乐就见过几面，是哪来的成见？

“他太小了，很多事情都不懂。”秦可意说。

这点黎安无法反驳，年龄差距带最大的问题便是思维方式的差异。在感情里，毛乐如同飞蛾扑火，总是想要燃尽一切，而黎安想要的是细水长流后的相濡以沫。

毛乐在生活里处处细致入微，但黎安总觉得他从来没有懂过她。分手之后，黎安无法自控地时常回忆过去和毛乐相处的细节，她喜欢毛乐的体贴，但没有真正地喜欢过毛乐这个人。

换句话说，换成别人对她体贴入微，她也会喜欢上的。

“你该不会忘不了他吧？”秦可意绕到黎安面前。

黎安停下来，低着头说：“当然不是。”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黎安抬起头来和秦可意对视，一字一顿：“我——没——有——”

“满意了吗？”黎安轻轻推了下秦可意，“别挡道。”

秦可意眼眸一弯，扬唇让黎安过去：“非常满意，禁止恋爱脑。”

“我本就不是！”

“哈哈哈——”秦可意笑出声来，他继续亦步亦趋地跟在黎安身后。

黎安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在嘀咕着什么，样子很像在唱曲的小鸟。

明珠被拂走尘土，黎安身上重新有了从前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