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最近几天明城这个温暖的沿海城市突然降温。尤其入夜后，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冷意。
俞瑾刚从实验室出来就接到个未知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俞瑾俞先生吗？”
接起电话，那头便传来一道拘谨陌生的女音，俞瑾似乎并不认识。
“对，我是，请问您是？”
“俞先生，我叫许沁，你还记得我吗？”
听到“许沁”两个字，俞瑾顿时清楚了来人身份，他之前跟许沁说明自己的情况，也表明过自己不喜欢女生，两人之后也就没再联系过。
现在怎么又突然联系自己？俞瑾心中疑惑，但也做不出直接挂断电话的举动，再加上这人还是孟宴臣的妹妹，于是他耐心问道，“记得，抱歉，刚才没认出来。”
许沁这才反应过来，她本就排斥相亲，当初给俞瑾的号码也不是常用号码，现在这个号码他自然是认不出来的，好在俞瑾没有深究。
“许小姐有什么事吗？”
那头的许沁沉默了一会儿，才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许沁说她母亲一直催促她和相亲对象见面，她不想见其他人，希望俞瑾能帮个忙。
许沁说得实在恳切，俞瑾沉吟片刻同意了。
如今项目稳步进行，俞瑾已经没前段时间那么忙碌了。他本来也打算回趟燕城，周末那边有个油画展，能顺便帮孟宴臣妹妹这个忙。
“好的，这周六对吗？”
许沁怯生生道谢，“对，麻烦您了。”
结束通话前，俞瑾还是温声建议，“许小姐如果真排斥这些的话，还是要多和您母亲沟通。”
那头的许沁苦笑，“俞先生你不明白。”
闻言俞瑾没反驳，坦诚点头，“确实，我可能不太清楚许小姐家里的情况，唐突了。”
随后俞瑾拉了拉衣领挡住冷风，“不过互相在乎的家人间多沟通袒露心扉是不是比较好呢？”
“毕竟……有些事从家人口中知晓比外人口中了解会更合适。”
许沁沉默了，没再回应。
俞瑾倒不是很在意许沁的态度，说到底两人总归是陌生人，会多说这些还是因为孟宴臣。
许沁听进去固然好，听不进去其实和俞瑾也没多大关系……
这件事俞瑾并没有告诉孟宴臣。
时间很快便来到了周末。
俞瑾和许沁约的地方是距离她工作地不远的一家西餐厅，时间地点都是由许沁母亲付闻樱女士决定的。
俞瑾提前半小时到达餐厅，随后许沁一袭白裙翩翩而至，和俞瑾想的差不多，沉静内敛又敏感，也毫无疑问，很漂亮。
她身上有和孟宴臣相似的气质。
可却细细看来和孟宴臣不同。
她还有被保护呵护过的天真，孟宴臣没有……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因为清楚对方对自己并不感冒，再加上职业相近，相处起来毫无压力，这顿饭吃下来还算愉快。
当然，这愉快在俞瑾送许沁回家在楼底遇到一个寸头男人后戛然而止。
那男子脸色发沉，浑身冷气。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身上的紧绷感。
俞瑾看得累得慌。
一看到俞瑾和许沁，男子便毫不客气地质问，“许沁，他是谁？”
问的是许沁眼神却跟刀子似的直直射向俞瑾。
那眼神实在过于冒犯。
俞瑾尤其不喜欢，他不禁皱了下眉，原本想将许沁挡在身后，但在瞥见许沁着急的神情放弃了，两人明显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宋焰，你千万别误会……”
见状，俞瑾也不打算在这当电灯泡，出言道别，“许小姐，那我先走了。”
“走什么走？！”
俞瑾脚下步子没动就被宋焰拦住了。
宋焰嘲讽地看着俞瑾，话里话外是对许沁不加掩饰的贬低，“呵，许沁，你现在挑男人的眼光不行啊？哪里找的小白脸，一点担当也没有。”
俞瑾面色一寒，垂眸静静打量着面前的人，脸能看，个子一般，穿着品味一般，傲慢且自大。
俞瑾慢条斯理回怼，“宋先生，这样跟一位女士说话是否太过失礼了？”
宋焰抬头盯着俞瑾，怒火中烧，“装模作样，我怎样和她说话你管得着吗？”
俞瑾扫了一眼宋焰，鬼才想管这闲事。回击，“如果不是宋先生主动拦着我，我确实不会管闲事。但现在……”
简而言之，是你自找的。
宋焰抬起手，“怎么，想动手是吧？”
俞瑾眼睛都没眨，冷笑，“你可以试试。”
反正到时候后悔的肯定不会是自己。
见状许沁赶忙上前拉住了宋焰的胳膊，“宋焰，你别这样说话，我和俞瑾是朋友。”
俞瑾瞥宋焰一眼，缄默良久，想不通，“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后半截俞瑾没说出口。
他不明白，天天和孟宴臣那样的哥哥待在一起怎么会喜欢上这种……
许沁张了张嘴，没出声。
见状，宋焰更是黑脸，大吼，“朋友？许沁，你是不是还当我傻呢？”说完怒气冲冲转身离开了。
“我没有……”许沁着急追上想要离开的宋焰，“宋焰你听我解释！”
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人，俞瑾无语地“啧”了声，什么毛病，看的头疼，这事孟宴臣知道吗？
（九）
第二天是个明媚的晴天。
昨天晚上的不愉快丝毫没有影响到俞瑾今天看展的兴致。
这是新锐画家举办的主题为“青梅竹马”的油画展，地点在青禾美术馆。
拒绝了工作人员的介绍，俞瑾自己没看多一会儿就听到一阵身后不算小的动静。
关键是闹出动静的声音还挺耳熟。
“……还行吧，我从小就不喜欢看画，觉得特别无聊。咱们去逛街吧！”
“我想把这个展看完。”
“那好吧，你看你的展，我逛我的街！再见！”
这生起气来娇蛮的大小姐语气俞瑾只在一个人身上听到过，他偏头果然看到已经气红了脸打算离开的顾曼。
“曼曼？”
顾曼和蒋裕一样和俞瑾是朋友，就算俞瑾毕业以后在明城工作，三人也保持着联系，关系还不错。
听到俞瑾的声音，顾曼那口气又憋了回去，惊喜，“阿瑾！你也在这啊！”前段时间她出国旅游都好久没见过俞瑾了。
俞瑾忙比了个手势，“嘘——小声点。”
顾曼不满抿抿唇，也意识到自己是在哪，声音乖乖压了下去，“知道了。”
俞瑾深知，顾曼这性子让她主动看展堪比葛朗台做慈善让贝多芬去画向日葵强人所难，“你怎么在这，不嫌看画无聊了？”
闻言顾曼转头白了身后的孟宴臣一眼才回答，“当然无聊了，一起看画的人更无聊，还不如去逛街。”
俞瑾顺着顾曼的目光看去，落到了孟宴臣身上，走上前弯唇打招呼，“宴臣。”
孟宴臣眉眼柔和了些，“什么时候回燕城的？”
“昨天早上。”
顾曼惊讶，“你们居然认识？”
俞瑾点头，“认识啊。”
顾曼“啧”了一声，朝俞瑾道，“我还说怎么那么无聊，跟你学的啊……不对，你可比他有趣多了。阿瑾你看完了吗？”
俞瑾摇摇头，“还没。”
见状，顾曼上前挽住了俞瑾的胳膊，“那我陪你，你待会儿和我去逛街。”说完，怒气未消的顾曼瞪了孟宴臣一眼，“至于孟总你，就自己看吧！”
还不等俞瑾说什么，她拉着人便远离了孟宴臣。
孟宴臣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俞瑾和顾曼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他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但总归不是愉悦的……
俞瑾无意回头便注意到孟宴臣脸上的神色，但转瞬就消失了，仿佛只是俞瑾的错觉。
待走远，俞瑾才拍了下被挽住的胳膊。
顾曼脸上不乐意地松开了手。
俞瑾好奇，“怎么回事？”
“喏，如你所见喽。”顾曼抱着手，“我爸给我安排和他见面，结果这人无聊透顶，像根木头！有带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来这地方吗？”
闻言俞瑾不禁轻笑，“我啊。”
“你还好意思说呢。也亏本小姐大人有大量，否则咱俩朋友都做不成。”顾曼气呼呼瞪了眼俞瑾，“那个孟宴臣还不如蒋裕有趣呢，气死我了！”
俞瑾温声哄她，“好了，他也没那么无聊吧？”俞瑾觉得还挺有趣的。
“还说呢，别跟我提他，扫兴。”顾曼摆摆手，“这东西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你慢慢看吧，看完我们去玩，你好久都没回燕城，最近新开的有家日料特好吃……”
顾曼性格有些娇纵，但对朋友很好。
俞瑾笑着点点头，“好。”
看完展外面就下起雨，好在这次俞瑾开了车。等他和顾曼吃完日料又逛了会儿街雨也停了。
将缠着自己到处玩了一圈的顾曼平安送回家后，俞瑾到家已经十二点了。
电梯门刚打开，俞瑾便注意到家门口角落多了个高大的身影。
定睛一看，不是孟宴臣是谁？
孟宴臣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俞瑾“啊”了声，想起今天离开看美术馆里看到的那一幕，故意道，“本来没打算多待，很快就走。而且现在知道也不迟嘛。”
孟宴臣低低开口，“那不一样……”
这话似乎掺杂了其他东西。
俞瑾眨了下眼，垂眸遮住了眸中的神色，缓声问，“什么不一样？”
孟宴臣怔住了，又摇摇头。
见状俞瑾笑笑不再追问，走上前准备开门就闻到孟宴臣身上淡淡的酒味，有点好笑，“孟总，你这次没喝醉吧？”
“就喝了一杯。”孟宴臣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我有些事情想不通……”
闻言俞瑾纳闷，刚想问什么事抬眸就对上了孟宴臣复杂的目光，心头一颤。
目光相撞，似乎有什么东西心照不宣。
四下安静，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
孟宴臣感觉心底的异样更深，似乎有什么被压抑的东西要破土而生，“……能问你吗？”
俞瑾弯着眼笑，注视着孟宴臣的眼睛缓缓开口，“孟宴臣，你确定要问我吗？”
孟宴臣觉得自己该移开眼的，可他没有，他觉得他的心跳似乎有点不受控制了，“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