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回想起来，我的高中生活仿佛乏善可陈。既无青春热血又无爱情故事，有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学习，学习，还是学习。

作为一所私立升学名校，青叶城西具有此类学校最典型的三个特点，那就是“学费高、入学门槛高、学习压力高”，并且学校本身是不允许住宿的。

如果一所学校践行的是这样的经营方案，那它所针对的客户群体显而易见，基本就是“家住在本地的尖子生”，而这样的学生大部分初中时期就住在附近了。也就是说，它的校内学生成分相当固定，大部分会升到这里的都是熟人，外人很难加入他们。

根据我个人的了解，学校内最稳定出现的三大派系是“北川一中派”“城西二中派”还有我所属的“城南三中派。”每个大派系被分配到各个班的比例各不相同，像我就比较倒霉，我们班只有我一个人是南三中的，其他人都是北一中或者西二中的，可以说我从一开始就无法融入他们的谈话，陷入了较为尴尬的人际关系危机。

如果这时候我身上有个什么能稍微引起话题的东西——比如说一台很贵或者看起来很漂亮的新手机——说不定能稍微打破这个僵局，让其他人出于好奇来跟我搭话。可是我早就在对此情况有所预料的前提下婉拒了父亲的好意，让他把原先打算用来给我买这种时尚小垃圾的钱拿去买了一辆新的自行车。

作为一个从此需要每天骑自行车上学的人，买这个显然是比买新手机更划算的。我获得了实实在在的生活品质提升，这可比搞好人际关系重要多了。对无情的做题机器来说，新朋友并不是必须的。

于是，在新学期开始被称为“人际关系黄金时段”的第一周，我毫无疑问的沦为了孤家寡人。每天依然会坚持跟我搭话的，可能就只有前座的森山同学和邻座的及川同学。

高一第一学期，我坐在教室的最右侧，也就是靠墙那列的最后一排。前座只有森山，邻座只有及川，后座就是空气了。

说是搭话，其实他们也就是每天早上跟我说“早上好”，放学时说“明天见”这种客气的水平而已。只能说是礼貌使然，跟他们对我的友好程度毫无关系。

关于及川，他的全名应该是叫及川彻。虽说我一开始听他自我介绍的时候还以为是叫“透”，但是在第一节课例行的登台写名自我介绍环节过后，这个无关紧要的误会就被消除了。

对于社恐来说，这种场合无疑是跟地狱很接近的。不仅站上去难受，而且说完之后还八成没什么用，大家该不记得你还是不记得。但及川显然不在此范围内。

我相信那个时候班上肯定不止我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人长了一张好脸。而且他说话又好听，写字又可爱，体格高大看起来很擅长运动，实际上也确实擅长，据说初中的时候还拿过个什么什么奖。

记得初三我跟香织聊天那会，好像讨论过如果将来想在高中谈恋爱的话要找个什么类型，我的回答是少女漫画男主型。但现实里像香织这样长得漂亮学习好，修长苗条还擅长运动的人，我当时觉得不会存在第二个，没想到高中刚开学我就被打脸了，看来我只有十几年的人生阅历确实还太浅薄。

话虽如此，在这位男同学无时无刻不散发出他那多余魅力的时候，我就在他身上嗅到了麻烦的气息。这跟我一心勤勉奋斗的校园生活目标是相违的，因此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人家混熟。

他第一天伸手跟我打招呼，我朝他点点头，然后拿了颗随身携带的糖往他手里塞，直接回避了跟他握手。

好在他不是真的少女漫画男主角，不会因为别人对他冷淡就“很好，你引起了我的兴趣。”真正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在发现别人不想搭理他之后，除非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不然都会礼貌的保持距离。我对他察言观色的能力表示肯定。

关于森山，她的全名是“森山环”，据说家里是做林业生意的，成绩如果放普通高中大概能算不错吧，但是放在青叶城西只能说是马马虎虎。

这孩子……我也不知道是该说她是天然呆，还是只是单纯的不会看人眼色。她对谁都很友好，整天都笑眯眯的，进门就会跟大部分人打招呼，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我。

她可能是真的想跟我混熟吧。有两三次，她问了我放学后的安排，但是在反复得到统一回答“去补习班”之后，她就不再问了。老实说总觉得有点抱歉。

如果生活就这样持续下去，想必我肯定会跟开学时的计划一样，度过一个虽然无聊，但是却非常充实的高中时代。可是看开头有这个“如果”，你也该猜到了，不出意外是不可能的。

我在高中的行程非常固定，基本就是在家、学校、补习班这三个地方三点一线的进行活动。

周一至五早上六点二十分起床洗漱，七点前骑车抵达学校上早自习，七点半开始上早课。

中午十二点至一点半在学校午休，下午四点放学后先把自行车骑回家里，然后坐公交车在四点半前抵达补习班门前，一直上到晚上八点顺便把作业写完，回家。

我的日程表一直稳定运行着，直到某天，我在骑车前往学校的路上偶然看到了跟自行车一起倒在地上的森山同学。

根据森山同学自己的说法，她是在骑车途中突然看到拐角处冲出来一辆摩托车，一时转向不及才摔的。伤是没受什么太大的伤，只是脚扭到了，疼得站不起来，手机也摔得有点远，所以才会一直躺在地上。

怕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她委托我帮她叫个救护车就走。可我这人也不是什么魔鬼，来都来了，哪有帮忙不帮到底的道理。

救护车我当然会叫，但是在救护车来之前，我怎么也不能让她一个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的女高中生自己待着。

在打过电话给班主任说明可能迟到的原因之后，我暂时留在了她身边，给她处理了一下“把倒在路上的自行车扶起来靠墙停好”“将书包里掉出去的东西捡回来”这种琐事，直到救护车和收到消息赶来的森山妈妈抵达才离去。

在那之后，森山同学度过了一段需要撑着拐杖走路的时间，但是在差不多好全后，她居然毫无心理阴影的再次开始骑自行车上学了。只是现在多了一个程序，那就是在她出事过的路口边等我。

“高濑——早上好，我们一起走吧？”

“呃，行吧。”

我总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被黏上了，但是既然人家没打扰到我，我也不好意思对她态度很差。

于是我们渐渐交换了联系方式，渐渐变成了会在上学和放学路上一起走并聊两句的关系。

稍微混熟一点之后，我问过她：“你看起来也不像对人过度热情的类型啊，为什么那个时候这么想跟我说上话呢？”

她一听这个问题就露出了微妙的苦笑。

“你听说过‘高中出道’这个词吗？”

“就是指升到高中了尝试改变形象，以摆脱过去别人对自己的印象的意思吧？”

“对，我那个时候就是在做这种事哦。”

“有必要吗？”

“我觉得有吧……嗯，你可能不太能理解。我在初中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看起来比较好欺负又没什么朋友的关系，经常被一些受欢迎的人呼来喝去。虽然心里总想着‘啊这个家伙好讨厌，我不能拒绝她吗？’这种话，但是因为害怕反抗会被报复，所以一直忍耐到了毕业。”

“这样啊……”

“对，所以开学第一天看到你平等的不给大家面子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好帅啊，她完全不在意后果吗？’然后就开始想跟你说话了。”

她的赞美我受之有愧。因为我并不是不在乎后果，我只是在下定决心的时候接受了会有人际关系危机出现的可能性，并且针对一些较为严重的情况做出了几份不同的处理预案而已。

好在青叶城西的同学们素质普遍较高，他们只是不爱找我搭话，尚且没有到故意孤立的程度。

而且怎么说呢，虽然这么说好像挺失礼的，但我敢打赌，她对我这个奇怪的印象绝对是在我不怎么给及川好脸色后才建立的。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说完全是误会。其实我那个时候跟及川关系也没有这么差，我只是跟人保持距离而已，绝没有到讨厌他的地步。怪只能怪我面相本来就严肃。

至于我是怎么跟这位男同学混熟的……这说起来好像也有一点点森山同学的功劳。

除了周一至五放学后会上的A补习班之外，我在周六还会去上另一个离家稍远，来回需要靠电车的B补习班。

B补习班的课程分三个时段，早课是8:00～12:00，午课是1:30～5:00，晚课是6:30～10:00。

我是上全课时的，及川在周六的训练结束之后会来上晚课。

补习班的座位没什么讲究，全凭先到先得，只要你没妨碍别人听课，那你想坐哪里都可以。

可能是考虑到我平时看起来不太想跟他说话，他在上晚课的时候一般都坐得离我比较远，可是在我送森山同学上救护车的第二天晚上，他来上课时就直接坐到了我旁边。

“小环现在怎么样了？”

“森山同学吗？不太清楚，不过老师说好像有点严重，现在应该还在医院里吧。”

“这样啊，那还挺危险的。”

“你跟她很熟吗？”

“完全不认识哦，她平时都不跟我说话的。”

“哎……”

“干嘛一副怀疑我动机的表情啦，我是在尽一点点救护者的责任。”

“这不关你事吧？”

“还是稍微有点关系的……啊，等下再说。”

上课铃响起，他剪断话锋，朝我点了点手表上的十点钟方向，示意放学后再说。

我犹豫了一会要不要等，但最后还是被多余的好奇心给打败了。

“嗯——也就是说，森山出事的时候你其实就在附近是吗？”

“对，那个路口虽然不在我们的晨练路线上，但是属于路过能看得到的范围内啦。我原本是想过去帮忙的，但是看到你刚好停车跟她搭话，就姑且先走了。”

“这个，呃，虽然说出来好像比较奇怪，但是及川同学，我们应该不熟吧？你这么放心吗？”

“不放心哦，我回学校之后就在想，要是小静早自习还没结束就到学校了的话，我就跑回去。怎么能放行动不方便的女孩子自己在大街上待着呢？”

“好吧，让您费心了。话说我刚刚就想吐槽了，‘小环’就算了，毕竟我没问过她的意见不知道她介不介意，但‘小静’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又不熟，你别这样叫我。”

“哎——有什么关系嘛，那濑濑？”

“濑濑就更不行了，会跟其他人弄混的好吧。”

“谁？我们班没有其他名字带这个发音的人哦。”

“忘了，总之不行。”

“那‘濑濑’或者‘小静’你选一个？A还是B？”

“为什么我非得在这里选一个啊，非要选的话……B。”

“好，那就这样决定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也没关系哦。”

“不了，还是就姓吧。”

“小静好冷淡啊。”

“这跟冷淡没关系，纯粹是因为我们不熟啊，你别太自来熟了。”

“确实，那Line给我一下？”

“怎么还得寸进尺上了，不给。”

“小静好冷淡啊。”

“都说了跟冷淡没关系。”

最后我确实没给他Line，但是因为他说有一套蛮好的资料可以发给我，我就把邮箱地址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