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天气开始转凉之后，我对上学路的怨言与日俱增，这一点即使到了快开春的第三学期也没有任何改变。

不过比起烦人的早起，我现在还需要面临一个更麻烦的问题，那就是世人所俗称的“我青梅竹马与好友的修罗场”。

从第一学期末开始算起，香织学习竞技舞蹈也有七个月了，野吕前辈说她已经到了可以去大赛试试水的水平，于是打算在一月份的时候带她去参加一场非正式的无定级比赛，提前让她感受一下比赛现场的气氛。

这个决定本身肯定是没问题的，我也想看香织穿礼服裙活跃在赛场上的样子，但问题就在于，他们比赛的日期跟男排部要参加的春高赛程撞上了。

虽说香织要参加的比赛只有一天，之后的赛程只要木兔他们晋级了我还是能看到的，但是怎么说呢……这一天的比赛不仅是香织的国标舞赛场首秀，也是木兔的春高首秀，我作为跟他们俩关系都好的朋友，哪边不去都显得我很不会做人。

于是我现在就不好做人了。

「可爱的后辈啊，你这周末有空吗？」

「没有。」

「是吗？可是我跟出云同学打算周末去看礼服哎。」

「很好，我现在有了。」

「那碰面时间和地点我待会用邮件发给你，周末见。」

野吕前辈说话的方式还是那么令人不爽，但他最令我感到不爽的地方还是态度。

那种“你的家长之位被我抢走了哦”的态度，还有“放我跟这孩子独处真的可以吗”的威胁式潜台词，无论哪一个都令人非常不爽。

我很想说“香织，要不这个舞我们就不跳了吧”，可是我知道这句话对她肯定完全无效，所以他对我的威胁就变得十分有效。

“小静——这边——”

“哟，高濑同学。”

周日下午两点半，我准时抵达了新宿区的一家咖啡店门前。

穿得要温度不要风度的野吕前辈和无论穿什么都很可爱的香织正在等我，我们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前往了前辈们推荐的店面。

老实说，这里的装潢有点过于豪华了，属于那种一般情况下普通人完全不会考虑进来看看的那种店铺。

专业舞者比赛用的礼服多数是私人定制的，学生们没有这个财力，因此还是租赁更常见。

香织跟野吕前辈摩登、拉丁都跳得不错，因此这次非正式比赛也是两个项目都参加，每人至少需要两套礼服。

男生的礼服变化不大，向来一个样。野吕前辈虽然放在男生里不算很高，但是因为常年修习舞蹈，所以看上去非常挺拔，试穿的每一套礼服只要尺码合适效果就不会差。

他的衣服我们没花多少时间就挑好了，真正麻烦的是香织那边，我们三个人对这件事有三种意见。

在选摩登舞要用的礼服时，香织挑了一条蓝色的露背长裙，这条裙子的特色是从颈环处延伸出来的波浪状飘带和裙身上由疏到密排布的银色水钻，看起来很有海洋或者河流的感觉。

我对她的选择表示了反对，因为我觉得这条裙子露出度太高了。

野吕前辈也对她的选择表示了反对，因为这个裙子设计上更适合沉静优雅的人，他觉得香织穿红裙比较好。

“可是这个不觉得看起来很有人鱼公主的感觉吗？”

“哎呀，你喜欢迪士尼吗？玫瑰公主也很好啊，你看这个怎么样？”

“我觉得橙色这条也好看，选这个吧！”

折腾来折腾去，香织始终没让我和野吕前辈任意一个如意。她最终选择了一条前襟开到大胸口，后背露到腰窝上，有一对离体式纱制灯笼袖，手腕和腰处都系着黑丝带，裙尾也全用硬纱制得翘起的礼服裙。

这条裙子虽然露出度很高，但整体给人的感觉还挺俏皮的，除了露出度很高之外我挑不出什么缺点。

野吕前辈看起来倒是满意了，说她果然还是更适合穿暖色调，不选他喜欢的那条也行。

“那摩登舞就用这个好了，拉丁的我看看哦……”

“高濑同学——我事先提醒你哦，拉丁舞要用的裙子露出度不高是不可能的，因为要的就是这种冲击力你懂吧？”

“道理我都懂，可是——”

还没等我跟野吕前辈扯完皮，香织就换完一条她挑好的裙子出来了。

这次她穿着的吊带裙基本是由曲线构成的，仔细一看能看到在这些被曲线隔出来的红黄绿色块之间有像叶脉一样的脉络，能大至猜到设计师的灵感应该是来自于落叶，并且在制版时巧妙的将该掐省的部分藏在了上半身这些曲线的裁片里，从而使外表上看不出明显的省道。

“不错吧！”

“好高超的制版技术。”

“不错哎，给人一种野性的感觉，就这个吧。”

“第一次同感。”

很意外，拉丁舞用的裙子没花什么时间就定下来了。天色还早，我们在选完衣服出来之后去附近的家庭餐馆吃了个饭才回去。

香织是住校生，回家的方向和我们不同，因此先行告退了。我还得跟野吕前辈站在一起等一会车。

“你决定得怎么样了？”

“什么？”

“我听说你跟排球部的木兔关系挺不错的，春高第一天的赛程跟我们这边撞了，我猜你最近应该很为难吧。”

“嘛……基本是这样，我还没想好。”

“以我个人的角度来说的话，倒是很希望你能优先出云同学这边。毕竟这不仅是她的出道战，也是我的最后一场比赛了。”

“前辈现在才高二吧？”

“对，不过我之前就跟家里人商量好了，跳舞只跳到高二为止，高三就开始专心学习，以后不搞这些旁门左道。”

“……方便问一下您学这个几年了吗？”

“四千三百八十日，一百四十四个月，十二年，你喜欢哪个说法都可以哦。”

“那……”

“只要下定决心就可以。放弃做什么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坚持才是。”

“那明年香织怎么办？你们部里有合适的舞伴吗？”

“没有吧，除去部长之外，我们部里跳得最好的就是我了。啊——我们部长是女孩子，不行。”

“你也太不负责任了！”

“哎呀，我只是让她开始跳的人，至于她后续要跟谁跳，要不要继续跳可不在我的责任范围内。不过，即使我明年继续跳，‘野吕出云组’大概也维持不了太久。毕竟实力不匹配的舞伴，散伙是迟早的事。”

“香织现在有……”

“现在还是我比较好哦。”

不等我把话说完，野吕前辈先行抢白式的冒出了这句话。

我停顿了一下，他也顿了顿，然后才朝我露出个歉意的微笑。

“不过也就是现在而已。”

出于一时的感情作用，我最终选择了在木兔和木叶那边不做人。

香织的国标舞赛场首秀非常完美，在主办方念出获胜组合名字的时候，我听到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打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方是谁，其中也夹杂着一两声不知道是为谁而来的叹息。

木兔作为一个人还是太好哄了。我婉拒了去看他的春高首秀固然令他伤心，但随之而来的请客保证又马上令他原谅了这件事情。

倒是木叶要麻烦一点，他是在这届春高结束后过了一周才跟我恢复联系的，说是再不原谅我怕我因为愧疚死掉，真亏他说得出来。

高中时期，我请木兔吃饭也就请了这一次，主要是我的零花钱有点担待不起。

与我正相反，他似乎是会将不喜欢吃的东西留到最后的类型。我那天请他吃拉面，他把鱼板留到了最后，我问他是不喜欢吗？他边说“我知道不能挑食啦”边一筷子一个把剩下的鱼板给吃完了，让我把原本想说的“不要可以给我”噎在了嘴里。

虽然这顿饭也不能说是吃得不开心，但是在含泪结账的时候，我还是在心中默默做了个渺小的决定。

——如果我将来打算结婚，一定要嫁给一个即使自己喜欢吃鱼板也会把这东西让给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