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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枭谷文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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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春假行进至尾声时,父亲在新潮社的担当编辑突然到访,给我们家带来了“名作家高濑行平老师”新作的一校原稿和一副谷歌眼镜。

修改后的原稿需要拿给原作者过目,这是应有之义,属于那位编辑工作内容的范畴。不过这副谷歌眼镜就不是了,据说这是编辑勘本先生的私人赞助,目的是“给行平老师平时的取材工作增加一些趣味性”之类的。

“这东西有什么用?”

“可以设置成快速眨两下眼对眼前景象进行拍摄,很方便哦。”

“你都有手机和相机了。”

“那倒也是。”

父亲新添的时尚小道具可以说是毫无用处,除了每隔一段时间会被拿出来吃一点我们家的电费之外,它在这基本是毫无存在感。

同样在学校里毫无存在感,只是纯吃经费的东西还有我们文学社。

御廊学姐一毕业,文学社的社员人数马上就跌到了非常危险的五人生存线以下水平。由于没人反对,我在她毕业后自动当选了新一任社长,然后头一回在这个社团活动室里见到了文学社的另外三位成员。

他们的名字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也确实没有记住的必要。因为他们在第一次来跟我打招呼时就提交了退部申请的,这也是高三生的人之常情。

“关取前辈到最后还是没有回来啊。”

“你们说的这个关取前辈是指‘读书同好会’的前会长吗?”

“对,他以前跟御廊学姐和林前辈关系很好的,不过那个事件之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嘛,反正前辈们都已经毕业了,现在说这个也于事无补。对了,过几天就是评议会了吧?你一个人去可以吗?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先留下来担任副部长陪同出席。”

“不必。”

“那我们走了?”

“慢走。”

社团的主心骨毕业了,混日子的人也离开了这里,文学社终于在编制上只剩下了我一个。

按照惯例,每个学期刚开始时,学生会方面都要举行一个评议会,用来跟各个社团的部长商讨这个学期的经费分配问题和社团生存与否等等。

由于每年第一学期开学时,很多中小型社团会因为上一届人的毕业和二年级生的升学而出现短暂的青黄不接现象,所以评议会的举办日期一般会定在社团招新周之后。

这一安排既是对我们这种中小型社团的保护,也是一种警告。意思是:“如果你在这周内人数还没有达到最低生存线的话,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这个“不客气”的含金量颇高。总的来说就是轻一点降等,丢掉编制,变成有活动室无经费的非正式社团;重一点的话就直接解散,活动室跟编制同时丧失,从此查无此部,马上就被写进校史的“过往社团”条目里。

枭谷是个学生会权力相当大的学校,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经营者们的决策方向。平时校内的大部分管理工作也是由学生会来组织完成的,因此每一次会长选举都会搞得盛况空前。

根据我个人的了解,虽然本校学生会内部门众多,但是在评议会上真正能做出决定的话事人只有三个,那就是学生会长、执行部长,还有财务部长。

财务部长通常是由名为“家长委员会”的组织指定的,任期为一至三年,毕业为止,要求必须是本校的在校生。这个组织光看名字也能明白它是个什么成分,简单来说就是由本校的学生家长们构成的,对学生会每年的财务支出享有监督权。因为本校的学生会并没有外联部,各社团每年的活动经费一大来源就是家长委员会的赞助。他们当然有权知道自己的钱被花去了哪里,所以财务部长每年年末的工作之一就是整理今年的财报对该组织进行汇报。

执行部长一般是通过学生会内部选举出任的,候选人需要有两年以上的学生会工作资历,因此肯定是三年级生,任期也只有一年,但可以保证对各办事流程的熟悉度,讲的就是一个业务熟练,同时也需要一定的人望。可以说是在具体的执行者中最有话语权的人。

最后就是会长了。会长一般是通过全校学生的投票选举上任的,对候选人的要求有且只有“是本校在校生”这一点,理论上谁都有可能担当,因此任期也是一至三年。会长的工作是提出某个方案或者对手下们的方案进行修改、肯定或否决,在理论上享有对任何提案的一票否决权,可以说是在学生会里最有话语权的人。

不过,作为一个被单纯的民意选上来的人,能不能运用好这份权力就非常看候选人自己的本事了。虽然有能者颇多,但本校自建立以来成为吉祥物的会长亦不在少数。

我高二时担任学生会长这一职位的人叫西园寺惟谦,跟我是同一届的同学,他看来不属于后者。

“高濑同学是吧?你们文学社今年的人数已经低于生存线了,而且据我所知,你作为该社剩余的唯一成员在招新周时毫无行动,请问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已经做好社团被废除的准备了?”

“基本是这样。”

“那还真是令人可惜的事。文学社在本校有久远的历史,几乎从建校时起就存在了,而且在过去几届也曾有过亮眼的成绩,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你能再努力一点。”

“就算您现在这么说……”

“时间上没什么问题。出于对传统的尊重,我们就宽限文学社一年的时间好了。只要在明年第一学期的评议会之前,你能够凑齐五个人,达到社团最低生存线,文学社就不用解散。其他人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没有呢,反正文学社也谈不上什么管理成本。”

学生会三巨头都对此事表现出了赞同的态度,那剩下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来触这个无关紧要的霉头,这件事就在一个我的意见完全不重要的前提下被决定了。

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相当不好,我这一趟评议会只能说是去了个寂寞。

虽说可以理解走这种流程的必要性,但是从个人感情角度来看的话,我倒是很希望他们能直接出一个通知给我,而不是要我平白去跑这一趟浪费时间。该死的形式主义。

“打扰一下,请问是高濑同学吗?”

散会后,我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家去写作业的,但是刚出会议室,我就被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给拦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这个场面有点熟悉。一种麻烦的味道席卷而来,使我马上就想转身跑路,但是来者似乎提前猜到了我的意图,先手一步把离开的路线给堵死了。

“我来找你只是因为有点事想确认一下,不会占用很长时间的,麻烦姑且先听我说说吧。”

“行吧,你说。”

“那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读书同好会的新会长,三桥凛,也是高二生。”

“啊……上期末考第二名的那个。”

“哎呀,看来高濑同学果然跟传闻中说的一样,是个怪人。”

“那到底是什么传闻?而且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一般来说大家都不会记住第二名叫什么吧?”

“是我的个人兴趣,我上学期是第五名。”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抱歉。”

“要是你还不快点进入正题的话我就回去了。”

“哎呀,抱歉抱歉。那么为了效率着想,我们先去文学社的社团活动室怎么样?我就是因为想看看你们活动室电脑里储存的排版文件才来的。”

“《星座》的排版文件吗?”

“对,而且不是创刊号到三十七号之间的任意一个,是未能发行的三十八号。”

事情果然一下子变得麻烦了起来。我带着这位莫名其妙出现的同学来到了文学社的社团活动室,打开了活动室内只有社长才知道解锁密码的电脑。

之前御廊学姐还在的时候从来不开这个东西,我在继任之后因为平时用不到也几乎没打开过。是以,要是三桥同学不提起的话,我可能真会直到废部都不知道里面存了点什么。

查找文件的过程并不困难,我们很快就在D盘里找到了一个标题是“《星座》留档文件”的文件夹,里面存着一些以前用过的图片素材、过往社员交上来的文档,以及曾经使用过的排版文件。

它们被归纳得很整齐,文件夹的创建者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在了写着不同期号的小文件夹里。将列表拉到最后,我就看到了三桥同学想找的那个东西。

“《星座》三十八号……还真有啊。”

“是吧?我就觉得会有。毕竟《星座》和《青花》的截稿日都是每月20日,那个事件发生的时间是26日。关取前辈是会在过第一篇稿之后就开始进行排版的人,最晚不会超过23号完成,这样才能赶上每月一号的发行。所以理论上来说,事件发生的时候,《星座》第三十八期的排版文件应该已经完成了才对。”

“确实。所以呢?你想看的是什么?”

“嗯……麻烦你翻到23、24、25、26页看看吧。”

“行。”

遵照她的要求,我点开了这个标着“38”的排版文件,然后迅速将进度条拉到了大概是中间的位置。

这里很普通的放着一篇文章,要说有什么不普通的话,大概也就是文章的标题底下写着御廊学姐的名字吧。

这篇文章的长度尚可,刚好占据了23~26页的排版位置。作为一本以骑马订形式装订的杂志来说,这个页数可以说是最佳的展示位了,能看出当初的排版者对御廊学姐作品的重视。

“原来如此。这样我就能基本得出结论了,感谢你的帮忙。”

“那个……不好意思,方便问一下吗?”

“可以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通过三桥同学的描述,我大致拼凑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初三的时候,三桥同学因为在枭谷的学园祭上看到了《青花》的某一期内容而下定决心考到了这里,并且在入学后加入了读书同好会。

加入社团后,她将自己之前错过的社刊全部看了一遍,然后在《青花》的创刊号上发现了一个小问题。

那就是杂志最中段的最佳展示页上出现了空白。

她去询问了会长关取前辈,但在他那里得到的答案只有简单的“印刷错误”,其他三年级生和二年级生也基本是这个回复,所以她暂时相信了这个说辞。

之后,关取前辈毕业。她主动请缨,继任了会长之位,获得了储存着往期文件的U盘,这才发现在关取前辈留下的创刊号排版文件中,中间这几页本来就是空白的。

也就是说,那根本不是“印刷错误”,而是有意安排的结果。

“原来如此……你认为这是他有意向某人传达的某种信息是吗?”

“差不多是这样吧。我在那之后也去翻阅了存在校图书馆里的《星座》旧刊,发现在《星座》这个杂志里被排在中段的作品一般都属于一个叫御廊文绘的人,于是就到处跟人打听了一下,大致得知了那个事件的全貌。到这里的时候,我在心里基本就确信了,关取前辈想通过这种方式传达信息的对象应该就是文学社的前社长。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想传达的具体是什么信息。”

“谁知道呢,说不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觉得应该不是吧。”

“怎么说?”

“嗯——首先是名字。《青花》这个名字是关取前辈定下来的,据说跟《星座》一样,都是太宰治曾经跟朋友一起出过的杂志。从这里开始,它就产生了第一个问题。”

“同好致敬同一个人也不奇怪吧?”

“对。但据我所知,关取前辈是川端康成的粉丝哦,而且他非常符合刻板印象的不喜欢太宰治。”

“那还真是马上就可疑起来了。”

御廊学姐和林前辈似乎都是太宰治的粉丝,他们最开始还是因为这个有了共同话题才走到一起的。

“对熟悉他的人来说很奇怪的命名,特意留出的空白,光是这两个地方就已经很奇怪了吧?不过最终使我确认关取前辈的信息可能倾向于善意的地方,应该还是在创刊号的编码上。”

“零?一?这能看得出来是什么倾向吗?”

三桥同学听完朝我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苦笑。

“是三十八啊。”

“……”

“《青花》是直接从第三十八号开始发行的,没有一到三十七号。虽然在目录上有些文章的顺序改变了,有些文章消失了,但大部分都保持了《星座》三十八号排版时的原状。”

我大致明白了。

在学生时代跟朋友闹矛盾本来就是常有的事,会真心想闹到绝交那种地步的其实很少见,大部分人只是在等一个可以让他们下的台阶。

《青花》的发行到底是关取前辈自己的意思,还是当时离开的那十几个社员共同的意见?

御廊学姐有发现过这个标题的异常吗?她是看过后选择了不原谅,还是因为本来就不打算跟他们和解所以直接就没看过?

上一届人遗留下的问题还有很多,但那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不与现在坐在这里的我相关。

我没有去对他们一一进行刨根问底的精力和必要,对这个活动室也称不上有什么感情。

“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我应该会把《青花》继续出下去吧,毕竟我就是为了它才考过来的。而且我很喜欢关取前辈,愿意为了他把这个传统维系下去。”

“……哪种意义上的喜欢?”

“反正不是恋爱意义上的。”

三桥同学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就笑着离开了。我在她离开后还窝在活动室里打了一会蜘蛛纸牌才走,这样就刚好能赶上跟训练完的香织和木兔打声招呼。

向他们挥别时,我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维持传统这种事实在太累了,到底都是谁在干,反正我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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