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布鲁斯的感情其实并不算亲近，甚至算不上依靠，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我们只像是名义上的父女，他对我的关心有限的可怜。

于是我对他的感情其实更多的来自于那个夜晚。

第一个幻境一样的世界。

也是因此，在记忆完整后布鲁斯就不再是一个不怎么称职的父亲的形象，而是雨夜中那个有些青涩却依旧敏锐迅捷的蝙蝠侠。

当然，最开始想起那些乌龙其实还觉得挺傻的，但介于彼时布鲁斯也因为我犯的傻而做了可能是他人生中极少数的傻事时……我其实心情还挺复杂的。

一方面是感慨我人生中钓到的第一个顶尖男人却最终是个否定选项。

比如：好消息是钓到的这个人是个詹姆斯邦德；坏消息是这个人和我有血缘关系。另一个好消息是这个人不是我哥哥或弟弟；另另一个坏消息是这人是我爹。

实在令人痛心。

与此同时另一方面是，能让几乎半辈子都坚持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蝙蝠侠破除理念，让这个几乎代表了人类理智的人毫不明智的选择了情感，让这个世界第一侦探跟我一起犯傻。

其实还挺有成就感的。

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张冰冷的金属床。那些细微的液体流动或者机械运作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但他的呼吸声依旧轻不可闻。

我其实看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关于超级英雄们的小说或漫画，里面除了有超级英雄们与反派，怪物，外星人，甚至克苏鲁对战外，其实还有一部分是假设超英之间的内战。

有的举例超人选择了杀死罪犯，因此和蝙蝠侠分成两派；有的设想超人出生在了另一个国家，因此出现了截然不同的故事；有的干脆创造一个相反的异世界，里面所有的英雄都是反派。

但其实这些内容都少不了政治牵扯，很多节点也都有些突兀。

例如自由，例如抉择，例如杀与不杀。

杀死罪犯与否本身就只是英雄们的选择，而不是无可动摇的规则。而自由？他们的真实身份被不断的探查和揭露，他们连保护自己的世界都需要被重重管制，他们本身就没有自由。

因此我从不觉得这些会是他们分裂的理由。

我难以想象，在如此高压的生活下依旧坚持付出的他们究竟会在什么情况下选择分裂。

我更无法想象我认识的克拉克会成为他人口中的独裁者。

短暂的凝视过后我慢慢矮下身跪到金属床旁，双臂叠在一起放在床边撑着头。说实话，这一行为没有任何理由，甚至没有通过脑子，只是单纯的“想要”这么做。

可能是因为哪怕他不是蝙蝠侠，至少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也足以令我安心了。

这可能就是作为家属极少数的好处。

在别人眼里蝙蝠侠是阴冷无情的哥谭恐怖传说，而在我眼里却只是个普通至极的人类。

即使他面具下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布鲁斯韦恩。

“对不起呀。”

不知出自什么情绪，我靠在床边轻声向着金属床上的人道歉。

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个幻境里我不负责的行为，或许是因为游乐园里的恶作剧，或者…是因为我明明那么早的认识他们，却只是旁观着他们在黑暗中艰苦的战斗。

“如果是为了擅闯他人房间这点。”一道声音从极近的距离传过来。

“那就不必了。”

短暂的沉默。

在我怔愣之时，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眼。

不得不承认，严酷的环境真的很能逼迫人快速成长，例如如果现在的是三个月前的我的话，我现在感受到的一定是安心，因为蝙蝠侠还清醒着，所以我可以理所当然的把一切都交给他。

但此刻我却几乎什么都没感受到。

因为我不能把一切告诉他。

我不能在他已经为了他的现实沦落到这种地步时还残忍的告诉他，他的现实是虚假的，所有人的努力都是无用的，因为我们还需要拯救所有人。

即使向他求助是我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的理由之一。

但最后我却只能抱着‘他或许能够回答我的问题’的希望向他提问。

“我想知道，我该怎么见到克拉克。”

这是我第一次透过蝙蝠侠的身份看着布鲁斯的脸。

也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观察着他的一切神态。

然而即使是我问出问题的瞬间，他的表情也丝毫未曾变化，甚至连眼底那灰蓝色深谭寂静如常。就像是他早已列举出无数种我可能说出的话，而目前我说的不过这他预想之一而已。

“离开基地。”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站在阳光下。”

我一直知道超人很强，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这点。

但我们从不知道超人的极限究竟在哪里，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而目前的蝙蝠侠告诉了我。

但即使如此知道了这些后我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

就像一部侦探小说，但主角一直被躲在安全屋里，却要判断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的谁是凶手。

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我没有任何信息。

但我不敢离开这个安全屋，我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也没有说服克拉克的自信，甚至于我不知道这个我不认识的克拉克会不会在看到我的瞬间就杀死我。

然而留在这里也是一样的绝望，我除了蝙蝠侠外见不到任何超英，甚至今天过后我可能连蝙蝠侠也见不到了，我没有任何知晓信息的方式，又不忍心把一切重任都交给蝙蝠侠。

我想问蝙蝠侠为什么克拉克会做这些事？但我又很清楚，如果蝙蝠侠知情的话他肯定比我更擅长解决问题。落到这种地步不过是因为两种原因，这是个他和克拉克都无能为力的事情，或者他也对原因一无所知。

所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正当我绝望时，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

说实话，我没预料到我在这个世界第二次和迪克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也没想到我第一次和蝙蝠家的人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我几乎可以透过面具模拟出背后每个人的脸和表情，但我实在不太想去幻想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上却尽是些冷漠与审视，于是我只能跟着他们一起沉默。

“抱歉，基地的事物繁忙，我没能有时间关注你的近况。”

先开口的是迪克，他没说什么场面话也没有责问我为什么进入这里，只是平淡的叙述了事实。

他不像我记忆中的迪克，他甚至不像是我记忆中的“夜翼”——那个无论何时都能以轻松态度对待的义警。他的脸上没有笑，更没有任何尝试缓和气氛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真正作为黑夜旗帜的那个人现在已经被锁在濒死之中，导致他不得不接替那个位置。也可能是因为他浑身的血迹与伤痕，导致他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像原先一样轻松。

或者，他只是单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做那些事。

不难看出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恶战从外面赶回来，我看着他仍旧渗血的肩膀，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

大约是因为他的战服上有了太多的破损，那身带着夜翼符号的制服已经被换成了普通的黑色制服配风衣，但即使如此他身上的布料依旧有了明显的破损。

“米娅说你依旧在康复阶段。”他说。

闻言我当即摇头。

“不，我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

其实我早就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而在基地里这就已经意味着拥有行动能力以及可以踏上前线了。

但或许是米娅并不忍心看我走到那个地步，于是她尽可能的延长了我的康复时间。我很清楚这件事，我也很感激她，但我有太多不得不做的事情，因此我不能把时间耗费在这里。

迪克似乎预料到了我的回复，却又像是有些许惊讶，但他的神色几乎没有变化。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向我告知着事实。

“很遗憾，你是我们耗费了很大一部分人力解救出来的，因此你并没有离开的自由。”

？一直卡在这里不就更难解决问题了吗？

我刚要站起身商量，却因为动作滞缓而踉跄了一下，右手下意识扶住了一旁的金属床。

不等我开口，斯蒂芬妮接过了迪克的话尾。

“等你休整好，三天后我们会和你联系。”

她很明显察觉了我行动依旧不太灵敏的问题，但更多的，我推测她是希望快速终止讨论然后让疲劳过度的几人回去包扎。

迪克微微点了点头像是默许，随即在离开前他又补充了一句。

“希望你下次出现在这里可以经过蝙蝠侠的允许。”

而后几人完全没有在意我的意思转身离开了房间。

“啊这……”

我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蝙蝠侠，一个新的问题产生了。

他们真的完全不担心我会暴起伤害蝙蝠侠，无论是房间的设置还是什么都很随意，进来后也一句话都没有跟床上的人说过。

……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些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