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机场酒店那一单是我们做的。”
直升机是谁的,戴维也招了,上头狙杀凛冬的狙击手正是在古城小筑被逮获的A队队长。
A队队长坐在审讯椅上,一个小时了,一言不发。对于机场酒店恐袭案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问到和杜皖的关系,也只是干瞪眼。
分管审讯工作的是反恐局副局长,除夕夜上班本身就恼火得很,还碰到个哑巴刺头,隔着审讯玻璃盯着那张西洋脸,已经快要按耐不住,准备抽出警棍冲进去了。
这时,A队队长抬起脸,嘴唇微张,问出了一个震惊四座的问题。
“灯笼上的字是什么字?”
“?”
审讯室里的两名审讯人员外带翻译,审讯室外的副局长和记录人员齐刷刷地望过去。
“谁可以告诉我?”A队队长摊了摊手,一直不说话,是因为始终沉浸在被抓捕的那一刻。震撼上帝一整年,他在心里MyGod了很久。
昏暗冰冷的雨夜,地面的雨水越积越高,几乎变成了一个小池塘,他们六个人被困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东西中三面墙的八扇门同时打开,他们很想逃跑,鞋底却被粘在了地面上,而脱鞋根本来不及了。
一个个穿着清一色黑色作战服的陀枪特警,鱼贯而出……
审讯人员望向翻译,想确认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
翻译快速重复了一遍问题。
副局长不假思索,快速在耳机里给出了答案。他有预感,这个刺头是个夏国文学爱好者。
两名审讯人员停了答案,面面相觑。
副局长以为他们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zhuobie?”
审讯人员还是没理解意思。
A队队长看翻译,翻译也一头雾水。
A队队长嫌弃地冲翻译翻了个白眼,蹩脚地跟着审讯人员学道:“作别?”
“Say goodbye?”
副局长摸着下巴,这西洋人学到这个程度,说明夏国语语感还是不错的。
但答案是错的。
他扭了扭话筒,冲里面喊话:“捉鳖!瓮中捉鳖那个捉鳖!”
“……”审讯人员和翻译麻了,翻译在A队队长的催促下,抓耳挠腮,强行翻译起来:“just like ‘a rat in a hole’,that's what you are。”
“yeah,yeah,i am a rat,a rat。”队长耷拉着脑袋,自己的确像一只过街老鼠。
这一刻他愿赌服输,承认了所有罪行。
杜皖是谁他不知道,但凛冬的样子可在他的脑海里保存了三十天以上,酒店恐袭案他负责在酒店外狙击,哪间酒店房间有黑烟冒出,他就对爬出来的人进行狙杀。
至于案件背后扯出来的大人物,可就由不得副局长自行定夺了。
夜晚十一点,他匆匆走出反恐局,连夜往局长家赶去。
当胜利的喜悦写在反恐兄弟们的脸上时,辛玖难过地垂下了眼角。
夏昼跟着亚瑟离开了。
这是夏昼跟丁萍密谈后的结果。
辛玖不知道夏昼是通过什么方式让丁局同意的,但他知道凛冬回来后,肯定会气疯,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自己,但他别无选择。
诚如夏昼说的:“我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你们不同意,我也会去想其他办法,只是要多吃些苦头。”
辛玖舍不得夏昼吃苦头。
近十二点时,大雨停了,不少市民们裹着军大衣走出家门,搬出早就采购好的烟花,等待零点的到来。王府御府宴会厅的曲面屏上,联欢晚会进行到了最高潮,六位主持人齐站高台,倒计时开始——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过年好!”
满屏弹幕:“新年快乐!”
“山河长安!”
嗖——砰!
全城烟花齐绽,全城最大的一组心形烟花,在心湖上空炸开,爱心里显现着六个大字——
“昼宝,新年快乐。”
有人将这个浪漫的告白方式发到网上,疯传开来,纷纷打听放烟花的人。
无人认领。
只有烟花店的老板摸着下巴:唔,不然趁这个机会,宣传宣传咱家的烟花私人订制业务?
“守望者”起飞时,刚好是零点。
夏昼的心也降到了冰点,但一想到太平洋对岸老李的那张脸,心稍微暖和了一点。
亚瑟从吧台接过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夏昼。
“新年快乐。”
凛冬仰着头,看着满天星斗,犹如一颗颗钻石镶在了夜空。
元珠岛为了保持纯净空气,是不放烟花的,所以缇娜才会一出岛,就心心念念要凛冬给她放烟花。
“不知道老板给我放了烟花没有。”
凛冬真的很想念夏昼,很想抱一抱她,哪怕闻闻她身上的香味,应该留点她的贴身物件在身边的。
他也明白了亚瑟将夏昼的裙子当成丝巾系在脖子上,是为了什么。
因为嗅觉永远比视觉的记忆更深、更远,相隔再长时间,哪怕是几十年,只要味道重新出现,记忆也会跟着涌现出来。
“&*#@!”
一个人从背后扑了上来,正在发愣的凛冬本能地攥着对方的双手,还好听到熟悉的原住民语,及时刹住了车。
是缇娜。
元珠岛的原住民有三种语言,舵家族除了学习夏国语和太古语,还会学原住民语,在岛外他们用原住民语交流,几乎等同于加密通话。
但凛冬用的少,因为说起来像是在骂人,凛寒就更喜欢原住民语,连签字都是签的原住民语名字。
“冬哥,你以前都不午睡的,现在不仅午睡,还睡那么久!”
缇娜嗔怪凛冬没有去接她参加宴会,“搞得我差点迟到了。”
此时的元珠岛是夜晚八点,因为比夏城时间早四个小时,便将跨年时间定在晚上八点,与夏国人民同步庆贺新年。
舵家族的跨年晚宴在六点就开始了,是在舵家族的宗庙祠堂大院里举行,除了原住民代表和筹备工作人员,其它都是舵家族的成员。
席开八桌,放眼放去,主桌坐满了满头银丝的老人,以太奶奶喜庆的红色大花褂套装最为亮眼。
凛冬扫了一圈现场,饭吃得差不多了,杯盘狼藉,好些叔伯兄弟都是刚回岛,仍在喝酒热聊。
“礼物呢!”缇娜伸手,打断了他的视线。
凛冬耸了耸肩,无奈道:“你看我,连人身自由和手机都没有。”
因为他的原因,参加宴会的一律不许带通讯工具,凛寒会实时监测信号,一经发现通信信号,直接屏蔽。
缇娜捏了捏他的鼻子,“我就知道。所以我原谅你啦!”
她巴不得凛冬一辈子没手机,也不出岛。
聊了一会,代表医生团出席的豪斯抱着酒杯,打着嗝挤到两人中间:
“缇娜公主,你的男仆快要累死了!”
“怎么可能?!”缇娜辩驳,嘴上不在乎,眼睛却不住地往厨房方向瞟,岛上的智能化煮食早已普及,缇娜却非要成灼去砍柴,说是木柴生火烤出来的肉更香。
此时的成灼浑身大汗,背心贴在胸前,露出鼓鼓囊囊的胸肌。他扬起手臂,斧头狠狠落下,精准地将一根手臂粗细的柴劈成了两半。
荷尔蒙爆棚!
“还哪里有,手指都砍断了半根!”
“哈?”缇娜掐了豪斯一把,连忙往成灼方向走去。
凛冬乐呵出声,和豪斯搭着肩膀看起了热闹。
成灼刚要挥斧头,看到缇娜靠近,偏了偏身体。
缇娜以为成灼是不想见到自己,气鼓鼓地跟着跨了一步,颐指气使道:“你干嘛!本公主太亮眼了是吗?”
“……”成灼丢下斧头,抱起一堆劈好的木柴往厨房里走。
缇娜跺了跺脚,跟了上去,“喂!本公主跟你说话呢!哑了吗?”
“噗——哈哈哈——”
豪斯扶着凛冬的肩膀,笑得前仰后俯。
凛冬也被感染了,笑出了声:“没想到,当初要你帮忙,代替我多去看看田博士,竟然会促成这对冤家。”
有一天,豪斯得闲了,去疗养院看田博士,缇娜也要跟着一起去,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贸然去了惊梦岛,也不会害田博士损失了多年的心血,她想去道个歉。
谁料重遇了成灼,还把他带回了岛,百般折磨。
“命中注定的孽缘啊!”豪斯望着远处还追在成灼身后叫唤的缇娜,感叹道。
感叹完这一对,豪斯又转向另一对同款孽缘的男主角。
他捏着凛冬脖子上挂的芯片项链,“这玩意没电了吧?还挂着干什么?”
“额,总感觉它在震动。”
“你这叫震动幻觉综合征。”豪斯喝了一大口酒,打了个酒嗝,“什么震动三下代表三个字,不过是这款芯片的出厂设置而已。”
凛冬瞬间黑着脸:“谢谢你的提醒。”
他冲门口的司机招了招手,“豪斯医生喝多了,送他回去吧。”
“哎哎——你这人,我还没喝够呢!”
豪斯被拖走后,送完长辈的凛寒见缝插针,走了过来,像从前那般,对凛冬关切道:“跟大哥说,要什么新年礼物?”
“给我个手机。”凛冬脱口而出。
“我说了不许——”
“我要炒股!”
凛冬想起夏昼被自己“保护”起来时,要手机炒股的情景,深切地体会了一把“别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羞耻感。
可是不对呀,我他喵的才是家族继承人啊!
这里应该是我说了算啊!
凛冬觉悟了这一点,准备奋起反抗。
熟料凛寒眉毛一挑,眼尾挂着一丝笑意:“你说什么?炒股?”
“新年假期,夏国股市都休市了,炒什么股?何况就你那战斗水平,休市是好事,至少不会再跌了!我劝你,早日止损,得道成仙。”
“……你!”
凛冬觉得自己被严重羞辱,一个多月亏了50%的战绩传遍了大海南北,若不是身负重伤,他早就跟凛寒干上架,去抢手机了。
但这会好汉不吃眼前亏,忿忿不平地瘸着腿走了。
凛寒取出一支烟,啪地点燃,重重地吸了一口。
烟雾里,他的脸忽暗忽明。
这一会,钨钢安全装置里的人已经死了吧,谁能承受十五分钟的海水倒灌?
凛冬去找妈妈撒娇了,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他试着央求起来:“就打一个电话,确定她平安我就挂断,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叶钦闪避着儿子热忱期待的目光,其实心软得一塌糊涂,眼睛一扫,扫到十米外吞云吐雾,一脸正经的凛寒。
凛寒叼着烟,微微晃了晃头。
叶钦是识大体,分轻重的,凛寒的决定对凛冬来说,永远是最优决策。
“儿子,这几天开开心心过年,等正月初六过了,我帮你连线国内。”
凛冬心里腾地起了一把火,但他克制住了,他微微一笑:“好。”
叶钦刚想逃开,又被凛冬喊住。
“对了,妈妈。”
“唔?”
“南洋纪念版,编号000003的珍珠项链现在在哪里?”
叶钦一顿,没想到凛冬会突然问起000003,犹豫了几秒,她说:“那个,我、我送人了,怎么了?”
“你送人了?”
霎时间,凛冬脸上露出了难掩的欣喜,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到底送谁了,心里默认是送给了夏昼的家人。
这时,刚好走过来一个人。
凛冬腿也不瘸了,精神一振,瞬间站直了身体。
“回来后,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上话。”
说话的人是舵家族首领凛坚,他神情威严,目光如星空般深邃,一头乌黑的头发,鬓角光润整洁,身材健壮有力,兼具野性与优雅,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成熟男人的魅力。
“爸——”
叶钦适时走开,让父子俩谈话,转身前还拍了拍凛冬的肩膀,暗示他好好说话,别小孩子气。
一颗百年龙血树下,凛坚捏着一根元珠岛自产的雪茄。
“玉佛手不是一个饰品,它是让渡权力,还是一手遮天的权力。你就这样轻易地选定了未来和你一同掌控舵家族和凛氏的人?”
“爸!我不是轻易选定的!”凛冬着急了,父亲的“轻易”二字直接给他定了性,他必须反驳:“十年前,我就喜欢夏昼!这段感情是我经过深思熟虑才确定的!”
凛坚对夏昼的身世早已一清二楚,他琢磨着,十年前,大概就是她的父母去世前后。
“噢?她对你呢?”
凛冬直视着父亲那对炯炯有神的黑瞳,像说服自己一样,说服父亲:“我相信,她是爱我的。”
凛坚手指夹着棕色雪茄,朗声一笑,“你们年轻人,总把爱挂在嘴边。好,那我就跟你聊聊,我对‘爱’的感受吧。”
“爱,不是风花雪月,不是浪漫惊奇。爱是踏过荆棘,跨过泥沼,你们依旧一起盎然向上,勇往无前。也没有什么能阻断爱,他人的挑拨不能,糖衣炮弹不能,权力贪念不能,时空、时间的流转通通都不能。爱一个人,必然接受这个人的一切。”
“爸,我懂了。”
月亮升空,两父子肩并着肩,开阔的深色大海在银色月光照耀下,奔腾翻涌,犹如一幅波澜壮丽的动态油画。他们都是在元珠岛出生的,都爱大海,也都爱逐浪。
但凛坚是整座元珠岛及附属岛上,公认的最勇猛的逐浪人,曾独自驾驶帆船在太平洋风暴里逐浪一百天,把当时尚处年幼的凛冬吓得以为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凛坚的冒险精神都给广袤的大海,这是有原因的。
“从古至今,西方讲究扩张,它们喜欢向外求索。他们发明了宗教,用来统治人民,它没有给人民想要的,而是给了人民应该具备的,服务上层建筑。东方呢,东方自古含蓄隐忍,自知也自制,这种自制也深植于舵家族的血统中。”
凛坚的侧脸微微一动,他转向站在身边,还未开化的未来的掌舵者,“我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
“好风凭借力,人人都说时运很重要。但时运是什么?”凛坚问道。
“时运是,天时地利人和。”凛冬保守答道。
凛坚摇了摇头,感叹道:“天时地利人和,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天、足够的地和足够的人!”
“时代变了,儿子。”
凛冬浑身一震,如醍醐灌顶。
他昂起头,望向西方。
心中汹涌澎湃。
第一次决定利用舵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