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姝的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二点。齐昼和她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两人一起喝了点酒,这下她回去没办法自己开车了。不过颜姝说不妨事,她找司机送她。
齐昼离开颜姝的住宅,路上就在车后排小睡了片刻,直到快到家了才想起来拿起手机瞄一眼。谁知手机界面上竟赫然显示着未接来电。
是连赫打来的。
齐昼坐直身子,清醒了些。
这时,她已经能远远看到她和连赫的住宅了。齐昼就没立刻回电话,想着等到家了再说吧。
她刚迈进门,保姆就急匆匆地迎上来。管家跑上楼,去告诉楼上人夫人回来了。齐昼见状彻底清醒了,问一旁保姆道:“连赫今晚不是不回来么?”
她刚问完,抬头就看到连赫手搭在雕花楼梯扶手上,正在缓缓朝她走来。黑色皮鞋踏在金丝楠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齐昼抬头看着他走下来,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这个视角让她感觉到了,压迫感。
连赫走下来,走到她面前。齐昼冲他笑了笑,说:“还没睡啊。”
“没有,”连赫说,“等你回来。”
齐昼闻言有些尴尬:“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出去参加了个宴会……”
连赫点点头,说他知道。
齐昼说:“你快去休息吧,下次不用等我。”
连赫没说话,转身又上楼去了。
齐昼站在原地,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方才的气氛有些僵硬。
连赫是不高兴她这么晚回家么?
可是她也没说要他一直等着啊,他想去睡就自己去睡嘛,她又没拦着。
奇了怪了。她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已经这么久了,却总是读不懂他的心思。
她那洞察人心的能力,每每遇到连赫,竟像是选择性失效了一般。
*
齐昼洗漱完后爬上床,只瞥了那人一眼就知道他还没睡着。
她裹在被子里,朝那处挪了挪,一直挪到了连赫身边。
连赫察觉到她的动作,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在自己上方的人。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看见那双美到出奇的绿色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齐昼发现连赫眼中有些疑问的神色,轻声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啦?”
“想回来就回来了。”
“……”这天聊不下去了,连赫一句话就把所有话都堵死了。
齐昼默默地,准备挪回自己的位置。谁知她身上裹着被子,移动过程中被绊了一下,整个人直直朝另一边栽去。
连赫伸出双手把她抱住了,直接放到自己身上,若无其事地闭上了眼睛。
“……”齐昼挣扎了两下,被缠在被子里脱不了身。要不是顾及她身下的连赫,真想一脚把被子踹飞。
“不要乱动。”感受到身上人仍在不安分地动弹,连赫伸出手来,隔着被子在她背上拍了拍,随即,手就这么放在她身上不收回去了。
齐昼放弃了,又翻了几下,把自己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有些气鼓鼓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早上齐昼醒来时,不出意外,连赫已经走了。
昨天晚上真正入睡时已经是凌晨了,但早上连赫起身时她短暂地醒来过一回,连赫是一分钟都没有多睡,仍然是他以往起床的时间。
齐昼看了眼时间,这时已经九点半了,她得起床来收拾一下,中午还约了刘子升吃饭。
快到中午时,她选了一套休闲西服,拿上电脑出门去了。她和刘子升约在一家粤菜餐馆——这两人恰好都爱这个口味。白切鸡、蜜汁叉烧和蒸肠粉一道道端上来,两人都没急着下筷子,齐昼拿出电脑跟刘子升谈新电影。在《暗黑法则》之前,刘子升和她在国外还合作过一部科幻片,但那次的拍摄经历并不是十分美好的回忆。那部片子拍得非常累,所幸到最后功不唐捐,为齐昼拿下一百四十亿的票房。这其间付出了多少努力,花费了多少制作成本,即使是在影片上映后的采访中有所提及,齐昼也只觉得无法用言语表达出万分之一。
刘子升和她是老搭档。照理说齐昼应该先找制片人,制片人自然会安排好负责摄影、美术、服道化的影片主创人员。不过考虑到是要拍《暗黑法则》的姊妹篇,齐昼还是希望刘子升能再次负责摄影工作。这顿饭不只是为了谈工作,同时有与老友相聚之意。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从餐馆出来后,齐昼与刘子升道别,随即驾车离去。她没有回自己和连赫的住宅,而是将车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
白宅书房中,正有两人在对弈。
白奕衡如今已近耳顺之年,但得益于保养得当,样貌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上十岁不止,甚至连银丝也不见几根。他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气质不凡,经岁月沉淀得儒雅至极。他对面坐着的年轻人看上去二十来岁,眉眼间与他有几分相似,却给人另外一种跳脱不羁的感觉。
“嘶——叔叔,”年轻人神色懊恼地用手指揉搓着棋子,“要不我直接投子认负吧。”
这棋下得,太难受了。
白奕衡推了推眼镜,看着他侄子,说:“白栎,棋艺比起之前已经有所进步了。”
“唉,您就安慰我吧。”白栎一边说一边收拾着棋盘棋子,“我这辈子怕是都下不过您了。”
白先生是个围棋迷,还是个水平不低的业余棋手。他两个侄子有时候来他家中做客,总会被他拉着下上几盘。大侄子偶尔能赢上一盘,小侄子却每次都输得惨不忍睹。
“没办法,我对这种智力游戏可没什么感觉。”白栎嘟囔道,“我又不是我姐,什么领域的东西都能搞懂。”
他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随即又问道:“叔叔,我姐不是回来了么?”
“是啊,”白先生看上去心情很好,“小榆回来了。
“我还没见到她呢……她来看过您了吗?”
“还没有。”白先生说,“小榆之前打电话说她今天下午可能要过来,你要不要等她?”
“等啊,”白栎一听兴奋了,“那必须得等。我姐也真是的,回来了也不知道联系联系我,每次都得我去找她。”
“你姐忙起来连你姐夫都几天见不到她的面,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先生听不得旁人说女儿一句不是,立刻道。
“嗯嗯,好吧。”白栎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暗暗佩服连赫。换作是他,他可不希望他未来老婆是个一天天不爱回家的,姐夫在这方面还挺看得开的。
白栎这两天也是没事就爱往他叔叔家跑,就是等着看哪天能遇上齐昼。今天一听齐昼要来,也不急着回自己家了。等到下午过了两点,齐昼果然来了。
一听管家来报,白栎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往门口走,却没想到一向持重的叔叔比他动作还快——简直是跑着去的。
齐昼迈进大门,便看到这两个人直朝她而来,她轻咳一声,站稳了和自己父亲还有堂弟抱了一抱。
白先生拉着女儿往楼上走。保姆见小姐回来,去拿先生老早就嘱咐过的她喜欢的普洱茶饼。
齐昼一边被爸爸拉着走,一边笑着说:“白栎也在啊?伯伯和哥哥怎么样?”
“他们俩都好着呢。”白栎说,“我爸没给你打电话?”
“打了,”齐昼说,“我明天就去你们家看望他。”
“行啊,”白栎闻言很高兴,“我爸老早就开始念叨你了。”
白先生见到了女儿,非常高兴,当即拉着她下棋。白栎给齐昼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就懂了,这小子一定是刚跟她爸下过几盘。
她爸爸爱棋,这是个很好的爱好,当女儿的自然不会去泼冷水,下就下吧。百十手后,齐昼负半目。
齐昼笑笑,没去看在一旁替他们俩收拾棋盘的白栎,只对爸爸说:“好久没下棋了,水平下降了。”
“你哥水平如今倒是越来越高了。”白先生说,“他以前可下不过你,现在不好说了。”
“不奇怪。”齐昼突然问道,“白栎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我?”白栎手一抖,差点把棋子掉在地上,“我水平不行,你们都知道的嘛。”
齐昼“啧”了一声:“知道你水平不行,近来也没什么长进么?”
“没有,”白栎怕被齐昼骂,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姐,我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平时也就陪叔叔解闷,别问我了。”
齐昼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白先生的爱好很多,除了围棋,也非常痴迷打高尔夫球。齐昼深知她爸的几大喜好,不等父亲开口,便提出要去宅子里的高尔夫球场打球。父女俩兴高采烈地连带着白栎一起去了,打了两小时的球,白先生又要亲自去下厨给女儿做晚饭,白栎也跟着进了厨房帮忙。
齐昼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过来靠在厨房门框上,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白先生和白栎异口同声、言辞激烈地拒绝了。
“那好吧。”齐昼耸耸肩,走了。
白先生的厨艺比齐女士要好上很多,但谢文家的DNA太过强大,齐昼没能遗传父亲这一优点。不过齐昼倒希望她以后如果有了女儿,做饭方面还是像连赫一些为好。
虽然,齐女士当年八成也是这么希望的。
说起来,齐女士和白先生当年感情很好。齐女士性格强势,白先生性格温和。但白家老一辈人多多少少有点传统观念,当年齐女士生下齐昼后不久就投入工作了,白先生的母亲建议她辞掉工作在家带孩子,她立刻就拒绝了。齐女士年轻时行事还有些冲动,和白先生结婚时没有过多地考虑到他背后的家族,后来两年内因为种种诸如此类的原因,果断带着女儿净身出户了。不过她没有切断女儿和父亲的联系,即使齐昼改了名姓,白家这边仍然认这个女儿。
吃过晚饭,齐昼感觉有些疲惫,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白先生坐过来看着女儿,问:“小榆,今天晚上还回去吗?”
“不想回了,”齐昼用手捋了捋头发,眼睛没有睁开,“要不我跟连赫打个电话说一声吧。”
白栎在一旁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叔叔,又看看堂姐。
白先生说:“行,你想在哪儿住,你自己决定。”
白栎看看外面,天已经黑了,他便向白先生告别。齐昼打开手机,给连赫拨电话。
她等了半天,无人接听。
齐昼皱了皱眉,收了手机。去和爸爸一起送白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