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煦在路上向钱进询问了许多,确认和宫人报的一样,是二皇兄逼宫造反……
进入宣德宫,顾煦见到了狼狈不堪,被押跪在地的二皇兄。他看着身上脸上都是血的二皇兄,想起是二皇兄手把手教自己骑马,见自己骑得好会大笑夸赞,在马匹受惊时会纵身护住自己……心中难受得很。二皇兄虽然脾气火爆,但在这些皇兄中,只有二皇兄将自己当成是亲弟弟,会时不时的照顾些自己,会呵斥那些怠慢自己的太监……
顾晨站在台阶上,见钱进向她点头示意,放下心来。眼瞧着顾煦要走向顾项,道:“钱进,带九殿下去见陛下。”
“九殿下,请随臣进去。”
顾煦仰头看向神情严肃的王姐,喉间滚动,缓缓低下了头。他又看向二皇兄,眼中隐有泪光,嘴唇颤抖着道:“二皇兄……”
顾项在顾煦进来时看了他一眼,此时听到顾煦唤他,却没有再抬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钱进再次示意,顾煦擦了下眼角,走到顾晨身前,声音发哽的道:“王姐……”
顾晨垂眸看着他,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宫中遇袭,殿下难免受惊,但殿下已经不是孩子了。快去向陛下问安吧。”
顾煦沉默片刻,躬身一礼,进了里面。
没一会儿,刘淮过来了,躬身道:“王爷,陛下有旨,一切交由王爷料理。”
顾项听到了刘淮的话,激动的道:“父皇!你是儿臣的亲父呀,竟然亲手设下此局,只为杀了儿臣!”说着要挣扎起身。
庞将军将人按在地上。
顾项的脸紧贴在地面,吼道:“虎毒不食子,你却巴不得儿子去死!巴不得杀了儿子满门!父皇!你到底有没有心呐!”
里面传出重重的拍案声,“将他拖出去!”
“天家无亲情,儿早该想到,父皇当年能设计杀了众皇叔,儿又算得了什么!天家无父子!天家无父子!”
“拖出去!”接着传出阵阵咳嗽声。
顾晨向靳忠使了个眼色。
靳忠一手捂住顾项的嘴,一手从身边天元卫被划破的衣裳上扯下一大块布,塞进了顾项的嘴里。
朝中重臣都在里面,顾晨明白皇上让她料理的意思,是想让大臣们听到皇上想让他们听到的话。她本就要先从顾项入手,却没想到顾项竟愚蠢到了此等地步,直接吼出了这番话。不,不是愚蠢,是怒气填胸,恨入骨髓。
顾晨看着顾项,冷声道:“武阳大君,你收买了天元卫副统领卫庄,带着府兵和巡城兵马司入宫,意图逼宫,行谋反之事,反倒将一切说成是圣上逼你!圣上曾因你在通城一事上犯错,只是将你降为‘君’,让你闭门思过。之后,圣上又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在兵部任职,统管巡城兵马司,负责护卫京师,并重新升你为‘大君’,可谓皇恩浩荡。”
“本王且问你,圣上对你如此不薄,怎么就成了逼你?难道是圣上用刀剑胁迫,逼得你不得不反?”
顾项的嘴被堵住,呜呜呜的说不出一个字。
“你今日所为,皆是因为你的野心。身为臣子,你不忠。身为皇子,你不孝。屠戮宫内,是为不仁。颠倒黑白,是为不义。你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竟还诋毁圣上!”
“刘淮。”
刘淮双手呈上一物。
顾晨拿过后直接展开,道:“逼宫之前,你为了收买李牧将军,亲手写下了这封诏书。上面写着等你登基称帝,便会封李牧将军为异姓王。圣上乃当世明君,怎会不知你的这些龌龊之举。但圣上念在父子之情,即便发现你私下与朝臣串联,意图不轨,却没有降罪于你,只是提前做了安排,稍加防范。
“圣上仁善,希望你良心未泯,能迷途知返。可你是如何做的?看看这满地的鲜血,看看皇宫内被染红的砖墙,看看那些不知真相,死不瞑目的士卒!罪行昭昭,铁证如山,你还有何可狡辩的?”
顾项的嘴被堵着,自然是说不出一个字。
里面又传出一阵咳嗽声。
顾晨道:“靳忠,带武阳大君去他该去的地方吧。静待圣裁。”
靳忠领命,带着几个将士把人押了出去。
大臣们将瑞王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自然也听到了武阳大君刚才说的。见皇上脸色苍白,靠坐在榻上,闭着眼睛,手上拨动着佛珠。他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思百转,噤若寒蝉。
顾晨看向金鹏、卫庄和宋聪,目光冰冷,像是在看死人。
金鹏的脑子不停转着,他终于想明白了瑞王在独自面对他们时,为何不直接说他们谋逆。瑞王当时是真的想给在场的人留下一线生机。他要膝行向前,却被人按住。
“王爷!下官不知武阳大君意图逼宫,以为是来勤王救驾。下官是被武阳大君蒙骗,真的不知情呀!”
卫庄和宋聪看向他,没有惊讶于他的说法,甚至理解他的垂死挣扎。
顾晨笑了一下,道:“刚刚在这里,就属你叫喊的最为大声,不许巡城兵马司放下武器。你如此忠于武阳大君,便去陪着你的主子吧。至于你知不知情,有没有罪,会由朝廷查证审明。来人。”
庞将军一挥手,几个将士拖走了金鹏。金鹏不住的叫喊着,就差哭爹喊娘。
卫庄逃跑不成,已经放弃了挣扎,却直直的看着瑞王,心有不甘。不用瑞王质问,他便问出了心中仅有的疑惑。
“王爷,事到如今,我只想知道,我的那些天元卫为何会背叛我?”
顾晨看了一眼钱进。
钱进向前踏出一步,道:“你的天元卫?天元卫乃是陛下的天元卫!你以为所有人都如你一般不知忠心为何物?”
卫庄不屑的看着钱进,道:“你不必与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只想知道,我的心腹为何会背叛。”
钱进怒视着他,道:“卫庄,你真是没救了,竟然将忠心看得如此一文不值。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便告诉你,让你能死得瞑目。”
“你可知道天元卫中有多少人曾是镇国公的麾下,为了大周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正是因为他们对大周的忠心,国公爷才会选了他们作为先帝的天元卫,守卫君王。卫老统领便是其中最为忠心的。那些忠心耿耿的天元卫已经年迈老去,所剩无几,可他们的后人还在!他们与你交好,是因为令尊和他们父亲的关系,念着这份旧情。但是,当你显出狼子野心,抛弃对圣上的忠义之时,他们怎会都和你一样丢了身为天元卫的骄傲和忠骨!人心可以被收买,却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收买!”
卫庄哈哈大笑,“忠心?我对陛下不曾忠心吗?我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在我的统领下,天元卫更胜父亲统领之时!可这却换来了什么?秋狝之时,我有何错?只因瑞王被熊伤了,便成了我的责任,将我降为了副统领,要听从你这小儿的差遣!忠心?哈哈哈哈!我的忠心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
顾晨站累了,想着后面应该没什么事了,可以去清滢的宫里好好睡一觉。
钱进等卫庄笑完了,道:“当日秋狝,天元卫毫无作为,是瑞王殿下和怀朗军的将士以身相护,才让八殿下和大公主免受伤害。若是当日去的是陛下,会是什么后果?你统领下的天元卫,可能保护好陛下?”
“那是因为瑞王不让更多的天元卫随行,所以才……”
“有更多的天元卫又能如何!一样控不住马,下不了地,不敢舍命上前!当日去的天元卫本就多于怀朗军的将士,可最后上前拼杀的是谁?卫庄,你身为天元卫正统领,只要有一个天元卫不作为就是你的责任。陛下已经是对你格外开恩,只是将你降为了副统领,并未重罚。可你到现在都还在找借口,推卸责任,掩盖你的失职和无能。”
钱进转向顾晨,道:“王爷,卫庄心怀不满,死不悔过,再说下去也是无用。”
顾晨回过神,道:“那就押下去吧。”
钱进应下,命天元卫将人押了出去。
最后只剩下了宋聪,他肩上的窟窿一直在流血,这会儿人已经要晕过去了。
顾晨都懒得搭理他,刚要下令把人拖走,却听宋聪气若游丝的道:“王爷能否看在舍妹的份上,向陛下求情,宽恕罪臣一二……我……我从未欺辱过……舍妹……”
顾晨皱了下眉,道:“你的妹妹是武阳大君的妾室,本王都不识得,何来看在她的份上?”说着向庞将军使了个眼色。
“不是……宋梅……是……”
庞将军直接上手卸掉了宋聪的下巴,让他再不能言。点了几个将士,把宋聪拖了出去。
顾晨被宋聪恶心到了,这宋府里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极品。
这时有天元卫来禀,皇宫外的巡城兵马司已被镇压,城中的逆贼也被尽数捉拿。
顾晨听后没什么惊讶的,神色如常的卸下了腰间的佩刀。
“吴开。”
吴开上前,双手接过王爷的佩刀。
顾晨理了下衣袍,进到了里面。大臣们立即让出位子,向旁退开。顾昀刚从惊恐中抽离出来,脚下还有些不稳。
顾煦垂着头,尽量掩住心中的难受。王姐在外面对他说的话是在好心提醒,二皇兄犯下如此大错,他不可以再对二皇兄表现出亲昵……甚至……不可以为二皇兄向父皇求情……
顾晨躬身垂首,道:“启禀陛下,叛乱已平,皇宫内外皆已安定。”
顾敬睁开了双眼,目无波澜的道:“嗯。你一路赶回京中,奔波劳累。今日又指挥平乱,必是疲乏不已。你先在宫里歇息片刻吧,勿要伤了身体。”
“谢陛下体恤。臣还有一事要请陛下定夺。”
“说吧。”
“因臣临时受召返回京中,钱将军还在去往南魏的路上,是否要传令让钱将军返回?还是臣即刻前往,继续赶去南魏?”
顾敬想了下,道:“传令让钱将军就地安顿,等朝廷再派他人出使南魏。京中诸事繁多,朕的身子……咳……咳……不适,还需由你参与议政。”
“臣领旨。请陛下保证龙体。臣告退。”
顾晨出了宣德宫,去了清滢的宫中。宫殿内只有几个宫女太监,清滢还没回来。她心累得很,不想再见到更多的鲜血,便没有去皇后那里。独自进了屋里,蹬掉靴子,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在给她擦脸,睁开了眼。
顾清滢柔声道:“我扰醒你了。”
顾晨迷迷糊糊的看了她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顾清滢继续给她擦脸,又给她擦了擦手,轻声道:“庞如意和杨雁都无事。钱淳的胳膊受了伤。太医已经看过,好好养一段时日就没事了。你的女府兵……死了九人,六人受了重伤,太医在尽力医治……”
“清滢……我很累。让我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顾晨转了个身,面向里面,闭上了眼睛。
顾清滢静静的看着,然后躺在了她的身后,将胳膊轻轻搭在她的腰间,似是将人抱在了怀里。
顾晨没有拒绝这无声的安慰,只盼自己能大睡不醒,一梦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