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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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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窗紧闭,窗前榻上,素衣的神女头顶悬着一株碧绿的菱形物,正是碧竹草。

此刻碧竹草正幽幽地发着光,光芒缓缓流入烟蘅体内。

她紧紧蹙着眉,一半神力用来炼化碧竹草,另一半则控制着碧竹草流入体内的速度。

体内的封印向来平和,平和得她过去都未曾察觉,可碧竹草刚一进入,浑身的经脉骤起刺痛感,如千万根针同时刺入,她抿紧了唇,没有泄出一丝痛呼。

屋内寂静非常,只有铜壶滴漏的声音规律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悬于空中的碧竹草原本的碧绿越来越淡,转为透白。

“碧竹草的灵力已被炼化出来,现在要将流入你体内的灵力和你本身的神力相融合,再用其不断冲洗你的经脉,尤其是在凝滞之处,反复冲击数次,直到屏障破损。”

在她几步远处,殷行沉声提醒着。

片刻之后又叮嘱道:“但在其过程中,万万不可操之过急,若是用力过猛,恐怕你的经脉会承受不住,只能耐心找最薄弱之处全力去破开,但这封印隐藏甚深,我也看不出来历,还是要多加小心。”

“一旦经脉出现灼烧之感,立即放缓速度,待适应之后,再行冲击。”

烟蘅依言而行,试着将灵力融进自身神力,可两股力量刚刚接触便谁也不容谁,相互碰撞。

神力对碧竹草有天然的压制,一开始便占据上风,但碧竹草看似温和无害,实则霸道非常,竟硬生生逼得神力后退。

眼见她身上白光与绿光此消彼长,仿佛正在互相争斗,谁也不让谁,殷行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紧紧盯着,心逐渐悬起,空气中一道漂浮移动的雾气悄然停下,似是主人也一同屏住呼吸。

忽然间绿光大盛,烟蘅闷哼一声,脸色涨得发紫,面皮也微微鼓起。

屋中雾气忽然一凛。

不好,殷行立即用手中拐杖重重敲了几下地面,冷喝道:“守住神识,莫让碧竹草控制你的身体!”

虽然他在叶澄明面前言之凿凿对碧竹草十分了解,但实际上,他知道的也不过是从长辈处听闻而来,以及一些故卷中所记载,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人用这碧竹草。

若是失败——

殷行猛地打住这个念头,专心望着面前女子。

片刻之间,烟蘅身上再度发生变化,起先被压制的神力不知何时竟悄悄围住了绿光,绿光不停跳动,似在挣扎,烟蘅的唇色逐渐发白,放置于膝头的指尖也轻轻颤抖着。

不断有绿光从包围里泄出,又被神力裹了回去,白绿交错之间,不断有绿光像被吞噬一般消失在白光里。

她忽然发狠一般强行撞向绿光,绿光瞬间碎成千万光点,逐渐飞进白光,有了这股灵力的加持,白色的神力显得越发纯净温厚,烟蘅的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

殷行吐了口气,心下稍安,隔壁屋子亦有人嘴角轻扬,神色放松不少。

屋中另一人见此便知情况不错,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后,才提醒道:“尊上莫要高兴得太早,这还只是个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另一枚棋子重重落下。

“啪嗒——”

烟蘅头上的冷汗在地面溅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接下来,她就该控制炼化了碧竹草的神力,去冲刷经脉,找到凝滞之处了。

这个过程所花的时间更长。

屋外日头已经西沉,崇欢和月闲都出来看了两眼,见屋门紧闭,月闲不由得担忧:“上神到底缘何突然闭关?两日后就是梨秋来此的日子,这并不是闭关的好时机,莫非是受了伤?”

“受伤?她也就昨日收拾了几个赤鲤,还不至于受伤。”

倚着门的崇欢想起烟蘅向人皇讨要的那株碧竹草,心中疑惑。

碧竹草到底是何物?他从前从未听说过,烟蘅却独独要了这一样,总不会是要来吃的。

突然闭关,难不成与此物也有关系?

他回忆片刻,现在想想,她到底下来干什么来了?这一路行来看似是在替他们找药,但好像又另有目的。

她偷跑出来,看来不仅是为了逃婚啊。

日沉月升,始终没开门的除了烟蘅还有叶澄明。

他手中仍捏着棋子,但很久不曾落下。

朝寻知道自家尊上今日心思全在隔壁,也不催促,棋盘边还放着本医书,他正读得津津有味,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能读完了。

不错、不错。

烟蘅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她甚至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尝试了。

神力一遍遍在经脉中流转,游走过她全身,那股火灼之感渐渐升起,她的经脉逐渐变红,在彻底通红滚烫之前,她便会收回神力。

由于过度集中心神控制神力,她甚至一时间感受不到疼痛,但内视时体内每一条经脉都在她眼前铺开,任何细微之处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

不是这里——

不、也不是这儿——

到底在哪儿?这在她体内隐藏数千年的封印究竟藏身于何处?

忽然,她神识一顿,目光重新扫过内视过无数遍的丹田上方。

这里何时有一颗朱砂痣大小的物什?

明明从前都不曾见过。

难道这就是她在找的封印?

可封印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烟蘅心中一连串疑问,可惜无人解答。

她尝试着用神力缓缓靠近那颗朱砂痣,但并无什么异样,经脉的灼烧感也并未因此加剧。

难道猜错了?

她微微疑惑,但出于谨慎,还是打算一试,继续靠近。

谁料就在神力触到那米粒大小的朱砂痣时,一阵红光大盛,剧烈的刺痛感霎时间席卷全身,如同被丢入雷电中一般疼,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是她过去五千年里从未感受也未想象到的疼,烟蘅脑中已经无法思考,从头到脚连每一根发丝都在叫嚣着疼。

她甚至没办法维持入定的姿势,身子摇晃了几下,最终咬着牙死死稳住了身形,这才未倒下去。

额头上的冷汗成行,濡湿了额前的头发,流进眼里,让她连睁眼都变得困难。

她的唇上白得无一丝血色,撑在榻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殷行正要上前,烟蘅抬起一只手止住他的脚步:“不用,我、还撑得住。”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过那口气来,闭了闭眼。

“找到了。”

殷行欣喜:“上神找到封印所在了?”

烟蘅颔首。

“那现在可以开始用炼化过碧竹草的神力去试着破开封印了,这一步恐怕会比之前更痛苦,上神要当心。”

“我知道了,后半程,还要劳烦族长。”

殷行连连点头:“上神放心,老朽必定竭尽所能。”

烟蘅重新盘膝坐正,再度进入入定状态,神识重新回到方才那处。

没了外力刺激,朱砂痣复又安安分分待在原处,不再发出红光,安静地很容易让人忽略。

她这次学谨慎了,只分出一缕神力去小心靠近,这次朱砂痣果然没像之前一样爆发出红光,虽还是有被灼烧的痛感,却没有方才那般令人难以忍受。

烟蘅又试着再加一缕神力,也尚算平静,她又逐渐放出更多的神力去靠近。

在某一个瞬间,那颗小小的朱砂痣忽然光芒一闪,放大数倍,烟蘅这才得以看清上面那道古朴而玄妙的图案。

静华墟内有不少上古典籍存放于书阁之内,烟蘅闲来无事时将那些书都看过大半,但关于阵法封印一类的书只有零星的几册,都只讲些浅显的入门知识。

许是爹娘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这也就造成烟蘅对这一方面也知之甚少。

她盯着那图案看了好半晌,也没能辨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可惜没办法拿出去问问殷行,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这道封印,到底是用来封什么的?

爹娘为何从不对她提起,他们知不知道她体内有封印之事?

应当是不知道的,否则爹娘必然早就想法子替她解开了,封印在她身上这么多年,她自己不也没有察觉么。

反倒是一只狼妖最先看出端倪。

烟蘅忽而想起自己都还没去打听那狼妖的来历,过几日写封信给姬文玉,他是妖族少主,查个狼妖应当不难。

不再多思,烟蘅开始着手对付起这封印来。

她神识控制着体内神力,缓缓在封印上试探着,试图找出一个最薄弱之处下手。

但试了一圈也无所获,这封印浑然一体,并没有哪一处更弱些。

封印幽幽发着红光,时强时弱的红光仿佛她一起一伏的心跳,某一瞬她甚至觉得面前的封印是有神智的。

烟蘅沉下心来强迫自己去再仔细些观察,封印上共有三十三道纹路,由外向里颜色也有细微的差别。

最外边的纹路颜色最浅,越往里则越深,最中间那一道,则是红得刺目的血红色,令人隐隐不安。

不知为何,烟蘅竟忽然有一丝犹豫——她体内难不成藏着什么难以对付的妖魔?

可六界如此大,就算整个魔族也能被封印在阑州,又有什么妖魔需要封在她体内?

她又非什么大能,也不怕对方跑了。

不管是什么,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她一定要解开这封印探个究竟。

烟蘅再度催动神力,攻向封印,这下封印忽然动了,光芒大盛的同时飞速旋转起来。

一圈圈转的同时,烟蘅只觉得神力当即被压制住,她脸色一变,差点被挤出神识。

眼前好似出现了幻觉,仿佛置身于地狱,耳边有不断地低语声,一声声如蛊惑:“何必这么拼命?做个无忧无虑的小神女不好么?”

“司昀长得俊秀,又待你体贴周到,你必然会喜欢上他。”

“这封印如此难以打破,你已经尽力,对得起你自己了。”

“你已经太累了,不如休息休息吧——”

如同连环咒一般环绕在她耳边,搅得人心神不稳。

殷行见她神色痛苦纠结,隐有黑气,连震三下地面,高声喝道:“莫听莫看、抱元守一、堪破迷妄、窥见真我!”

烟蘅摇动的心神猛地被喝醒,见周围环绕的黑气,顿时来了气性,竭力反制回去。

好!好得很!在我体内还敢欺负我是吧?

封印仿佛天然排斥着她的神力,二者形成对抗之态,不同于先前炼化碧竹草时能将它吞噬化为己用,封印上的力量很强,就算碧竹草与封印相克,恐怕也未必能解得开。

但无论如何,她都得尽全力一试。

她心神沉浸于其中,调动所有的神力汇集于一处,青吾剑剑形显现。

随着神力的攀升,剑意不断疯长,几乎凝成实质。

与此同时,封印上的抗衡之力也越来越强,烟蘅体内神力的疯狂流转,快要撑破她的经脉,每一寸都如同被碾碎一般疼,她体内两股力量在争斗不休,但她的身体却疼得连手指都没办法抬起来。

若她此时能看见自己的模样,定会被吓一跳,额头上青筋暴起,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身上衣物也冒出丝丝烟气,若非是七彩流云所制,水火不侵,恐怕早已被烧成碎片。

她想起刚满千岁时,母亲将这柄青吾剑交到了她手上。

那时烟蘅不解,她修为平平,前途黯淡,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剑。

可是母亲说:“要驾驭此剑,除了修为外,最重要的是一颗无畏的心。”

无畏,则永不退缩,永不认输。

则一往无前。

“青吾!破!”

漫长的寂静,像一场无声的嘲讽。

自不量力、痴心妄想。

忽而一道极其细微的“咔哒”声在她耳畔响起,烟蘅猛然抬头,封印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随即裂痕逐渐扩大,一刻钟后,封印上布满了蛛网似的裂痕,烟蘅的心高高悬起。

只见封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开来,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的力量骤然爆发,冲进她的经脉。

烟蘅整个人猛地向前栽倒。

殷行忙去扶她,但屋中的雾气却比他更快,迅速飘到她身前结为一张软垫,接住了无力瘫倒的烟蘅。

房内悄然多出一道身影,将脱力的女子紧紧搂入怀中。

烟蘅撑着眼皮抬起,瞧见一张冰冷的脸。

她笑了笑,声音细若蚊吟:“我说美人,我都这么惨了,怎么还不对我笑一个?”

叶澄明狠狠瞪了她一眼,恼她这个时候还不忘调戏他,但一低头眼神刚触及那张惨白的面容和疲乏得快要睁不开的眼时,终究还是低低道:“等你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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