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假期如约而至，过眼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纷纷扬扬的冰花无声无息地飘洒在空中。

雪迹覆盖万物，掩藏着这座古老城堡的真容。

头痛或许能被寒冷缓解一些吗？

瑞拉半靠在厚雪堆积的栏杆上，支着下巴望向霍格沃兹的那座高塔，高塔在苍茫雪色中只隐约露出尖尖的一角，看不出平日的古朴肃穆。

百无聊赖。

除了在圣诞节的第一天，021先生莫名宣告她获得了一瓶回忆药水，可以用在西弗勒斯身上，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连句圣诞快乐都没说！

星星点点的雪花铺满了眼睫，呼出的团团白雾挡去了她凝望远方的目光。

突然。

一抹明亮的色彩就这么不设防地闯入了即将消散的雾气间。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华服的少年。

金棕色的长发垂于肩头，微卷，浓重却不至灼眼，他的身形颀长，步履坚定，仅是一个背影便能使人浮想联翩。

一步，两步，三步。

好似在赴一场无人到来的冬日盛宴。

雪花还在簌簌地落向尘封的大地，少年逐渐在风雪中模糊了背影。

她不由地愣住了。

那是……

哥哥？

塞西尔……

是你吗？

等等。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快要冻掉下来了，于是拢了拢暖绒绒的围巾，呆呆地望向那道迷雾中的身影，然后一下冲了出去。

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数百阶楼梯，结果脚底一滑，砰地一声落在了雪里。

她爬起来，缺乏锻炼的细弱身体跑两步就沉重的惊人，这是本次循环中她头回觉得，自己像是快升天了，心脏一口气提到了喉咙上。

眼前阵阵发黑，四周无边无际的雪白一片，再看不见其他。

塞西尔.沃夫林——

等着我！

她在雪里横冲直撞，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那个身影好完全打破幻想，又或者，只是想见见那个……

永远活在回忆里的人。

风雪吹过又散，白雾茫茫间，她似乎再次看见了那道熟悉而模糊的身影。

脚下猛地停住了。

他回眸，也没有动。

肆虐的寒风无意撩起了衣袍一角，两人隔着满天落雪遥遥相望。

谁都没有开口。

时间似乎穿梭过百年，又好似只停留在这一瞬间。

耳畔只有呼啸的寒风和飘洒的雪花轻轻响动。

“哥哥。”

“圣诞快乐。”

记忆中遥远的身影陡然与面前的少年重合起来。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她的目光顿了顿，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按捺住汹涌翻滚的心潮，少女继续说道：“……请问，你认识塞西尔.沃夫林这个人吗？”

少年深蓝色的眼中终于有了聚焦，他的目光像雪花般轻柔地落在了对面的女孩身上。

良久，才吐出一声叹息。

“你说的，应当是我父亲。”

原来如此。

但她还从来没见过塞西尔身边站着任何人。

至少，

在她死之前，从来没有。

这下倒能让人放心一些了。

“听上去……”

“算了，我只想问问他之后怎么样，得偿所愿了吗？”

没来由地，她说出了这句话。

对面少年的眼中似乎划过了一丝惊讶，但还是静静地回望着她。

半晌，用缓慢而浅淡的语调答道：“不知道。”

“他已经死去很久了，久到……无人记起了。”

余尾的话音飘散在纷扬的雪花里，白雾又遮住了眼前的视线。

“不，你错了。”

一道话音突然出声，在寒风中霎时冲开了风雪。

少女的鼻尖已经冻红了，眼眶也是红的，但声音却格外的掷地有声，“至少，我一直记得。”

「我永远不会忘记塞西尔.沃夫林。」

仿佛，她在说的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回答，而是许下了一条沉甸甸的承诺。

少年的目光罕见地停留在她湛蓝的眼睛上，像是要穿透层层迷雾，看到深藏其中的——那个熟悉的灵魂。

“你在书里记下了他的名字吗？”

在她以为不会开口的时候，少年的声音再次缓缓地拂过了耳畔，轻的好似冬日里的一片落雪。

“不。”

“我了解他。”

“他的全部。”

万籁俱寂中，站在风雪里的女孩忽然出声，“所有理想，追求，执着，我都清楚。”

对面的人似乎想要离开。

“这么不想了解自己的父亲吗？”

少女忽而笑道。

“他对鲜血的厌恶，对强大的追逐，对黑魔法的求之若渴，以及，他生气时喜欢微笑地盯着人，愉悦时会摩挲拇指上的灰戒……”

“他的每一个习惯，每一种模样，我都记得。”

那道身影，此刻完全埋在了原地。

“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无法忘记，因为这根本不是记忆，或是执念。”

“这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我的本能。”

本能。

这个词一锤定音地堵住了所有不确定的可能。

少年安静地倾听着，注视着，炽烈而滚烫地岩浆流泻过深渊黑谷，他在无边阴霾中窥见了一丝隐约露出的亮光。

原来是有光的。

月亮总是永悬不落。

命运的轨迹终会让迷失在旅途的故人再次重逢。

女孩直直地看向对面的少年，对着那双趋近于深海般沉寂的眼睛，做出了孤独一掷的决定。

任性吗？

只是在赌一个可能。

这是最后一次，毕竟她亏欠对方的太多了。

朦胧的风雪掩住了熟悉的身影，声音没有再从空气中遥远的传过来。

或许是她的目标太明显了。

她不应该这么迫切。

菲欧瑞拉不会认识塞西尔，永远不会。

他是辛西娅短暂的人生中领略到的浮光春色，是只属于辛西娅的——

「独一无二的塞西尔。」

“抱歉，我认错人了。”

女孩坦诚而真实地道歉，“我最近的精神不太好，说了一些冒昧的话，打扰了……显然这么说有些敷衍，但还是感谢你给为我这一天带来的好心情，真的。”

“此外，圣诞快乐。”

——这次只是对你的。

既然过去不可重来，重新认识一下吧。

哥哥。

话音落下，她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身影动了动，然后逐渐从风雪中走过来，一步，两步。

只是这次不再是去往她要追逐的前方，而是在向她所在的地方靠近。

缓慢而坚定。

她屏住了气。

强烈的嗡鸣声在脑海中一遍遍循环，心跳诡异地像是鼓点般密集，甚至扰乱了正常的呼吸，眼中清晰地倒映出那道明媚的倒影。

这一切。

真的不是新的梦魇吗？

终于，在往前两步便可以相拥的地方，少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他垂眼看向她，深蓝色的眼眸蕴藏着一片广袤星空，少女的身影铬印其中，占据了大片夜色，成了其中最明亮的色彩。

“圣诞快乐。”

这几个字似乎格外的郑重，余音带着精心打磨出的极致华贵，和小心翼翼的温柔。

像是面对一件失而复得的、易碎的珍宝。

“嗯，”少女的欢喜跃上了眉梢，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菲欧瑞拉.柯林斯，我的名字。”

“休.弗罗斯特。”

他迟疑了一刻，然后坚定地握住了那双手。

没关系。

春天即将到来。

时间的齿轮终会开启新一轮转动。

他会再次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