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这位是?”程澈看向黎念,不祥的猜测时刻萦绕在脑海里,让他惊惶万分。
黎念在私生活上一贯保持神秘,从不会主动向别人谈及自己的感情状况,基地和机场里向来不乏倾慕她的男同事。
但正是这样低调的人,竟然已经有了同居男友?
程澈先前跟着参观到主卧的时候偷偷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人的生活痕迹,内心还暗自庆幸过。
现在,他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可耻。
眼前的男人身姿伟岸挺拔,质地精良的衬衫难掩其下长年累月稳扎稳打的训练痕迹,蓄势待发的力量让同性都羡慕嫉妒到抓狂。更令他感到落寞的是男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成熟凛冽。
程澈赫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又菜又爱玩的小孩,输掉了比赛还要暗自较劲发气。
黎念迅速恢复镇定,对牌友们若无其事笑道:“噢,他就是房东,好像最近回国了。”
房东?
这是什么新的玩法?
谢持好气又好笑地一挑眉毛,先是耐着性子和众人点头致意,然后把手插在裤袋里静静看她表演。
“我才不信,谁家房东没事去租客家里啊。”晋姝意在牌桌上迟钝,但在情场上异常敏锐而刁钻。
黎念内心已经开始抓狂。
晋姐,能不能阅读一下空气!遇到这种场合打个哈哈搪塞过去就行了嘛,真没必要刨根问底让她下不了台面。
她无语凝噎:“可……可能有什么东西忘在这里……今天来拿吧。
“你说是吧?谢先生?”
黎念重新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谢持,试探地笑。
谢持心领神会,冷哼一声转头就走,拉开房门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气氛登时降到冰点,被打出去的麻将还散乱在案上,四个人已经忘了接下来该轮到谁出牌,呆愣着一动不动。
最知晓内情的陈鹏鹏捏了一把虚汗,偷摸把牌整理好放进箱子里,忙给晋姝意使了个眼色,拉着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又绕到茶几的另一头拎起风中凌乱的程澈。
“宝儿啊,你继续忙,我们就先撤了哈。”陈鹏鹏笑道。
晋姝意跟着帮腔:“姐,工作上的事儿你也别烦心,说不定过两天处分就给你撤销了。之后有啥问题随时联系我们哪。”
然后两个人纷纷看向程澈。
这傻小子还在走神,眼睛都看直了。
“我……”程澈被目光一灼,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也得说点什么,“我明天有大早班,得五点起。”
黎念没再多说什么,把客人引到楼下,指明了出小区的方向便不再继续往前送。
晋姝意走出去很远才问道:“陈跑跑,你到底还知道什么内情不?”
大家都不傻,看黎念那个做贼心虚的模样,猜也能猜出来个七八分。她和这位谢先生之间的关系绝非仅仅是房东和租客那么简单,或者说,单纯。
陈鹏鹏在小程序里叫好网约车,锁掉屏幕把手机放进手提包里,叹气摇头:“这种事还是得等她愿意亲口讲出来才行,我们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沉默半分钟之后,他又像想起来什么:“对了,我只打了自己的车回朝阳,你俩去基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麻烦自理哈。”
“……”晋姝意送给他一对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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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念回到家里时,发现平时几乎不使用的书房的门竟然虚掩着。她踟蹰片刻,轻轻敲了敲,没有等到里面的回应,于是径自推开房门朝里眺望。
房间里亮度很暗,落地窗前亮着一盏昏黄的氛围灯,和屏幕投射出来的冷调光线交杂在一起,落在男人的身侧。
谢持略微侧坐在电脑前,头上戴着监听耳机,正在摆弄着那个陈旧的电吉他。
黎念不知道他在弹奏什么曲调,只听见铁线颤动的微弱声响,看着他纤长灵活的手指在指板上翩跹纷飞。弹到投入时,他的头和肩膀会跟随手部动作有节奏地小幅度摇晃。
从来没见过谢持还有音乐上的天赋。
她差点以为爱玩任天堂游戏机就是他唯一鲜活的一面。
黎念读小学时,总爱抱一颗足球去谢持家的书店找他玩,却总会发现他坐在书架下面,捧着诸如《小哥白尼》《博物》这样的科学杂志看得入迷。在学校里,谢持也鲜少参加男孩子的集体活动,踢球、飞盘、弹珠、跳棋他一概不玩,只喜欢缩成圆滚滚的一团,在座位上啃各式各样的书。
班里的同学都给他起外号叫“书虫”,再长大一些有了美丑胖瘦观念之后,绰号就演变成了“大肥虫子”。
黎念还为此和始作俑者在学校公共厕所门前打了一架,失手砸坏了玻璃窗户,让中午忙得焦头烂额的黄丽娟在接到德育处电话后直接冲出店铺蹬上自行车,也没顾上收客人的饭钱。
后来周珮文还因为这件事专程宴请答谢了黎念一家人,从此两家之间的往来更加密切……
黎念驻足在书房门前,凝望得有些失神。
突然,谢持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曲终了。他把吉他的电源断掉,站起身来,举起桌上的高脚杯将里面的红酒仰头饮尽,喉结明显地滚动两下。
他余光瞥见黎念后,把空酒杯扣在桌上,脚步微晃,直接朝她走来。
她这才注意到他早已经把工作时所穿的衬衫脱掉,上半身只剩下一件用来打底的纯白背心。大臂上微凸的青筋一直蔓延到手腕,心口那块大面积的纹身半露出来。
电吉他还挂在身前,背带正好勒在斜方肌上,无瑕的皮肤竟被摩擦出了淡淡的红痕。
黎念的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把她牢牢地钉在原地。她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害怕地眯起眼睛不敢看他。
“我是房东,谢先生?”谢持取下吉他放在墙角,离她一步之遥稳稳站定。
黎念呼吸一滞,顿时感到无所适从,偏过头去撅着嘴,不为自己辩解。
“你就这样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吗?”谢持再往前靠近一点,没等她开口继续逼问道。
“对不起。”黎念声音有些颤抖。
“呵……”谢持将头发向后一拨,嘴角漾开笑,低沉的声音掺了些许凉薄讽意,“我们已经结婚两年了。念念,我到底配做什么?房东,同住的舍友,结婚证名字可以写到一起却不能好好说话的陌生人,还是你有需求的时候就能睡在一块的床伴?
“我在你眼里还是像以前那么不堪吗?”
黎念大骇,迎上他冰封千里的目光。
第一次见到他的自卑如洪水泛滥,而她在此之前竟然全然不知。
不,不是的。
她以前从未鄙弃过他,现在亦然。
谢持的攻击性在此刻展开到了极点。睡着和醒着,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虽然他仍然还在叫她,“念念”。
黎念咬着唇说不出一句话,竟一不留神太用力把嘴皮咬破。铁锈味绽开在口腔里。
下一秒,谢持出手很快,一手攫住她的后脑勺,另一手用难以抵抗的野蛮力度将那盈盈一握的腰严丝合缝圈在臂弯。唇齿相接的瞬间,黎念除了觉得痛,还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眼泪滑到了嘴边,但不是她的。
黎念几乎拼尽全身力气也没能从他的桎梏中挣开,想要报复性地咬回去也无济于事。只能双手软绵绵地抵在他胸口前,任由着他颤抖着噬咬,从上到下。
他惯爱用的柑橘味一成不变,此刻沾染了情动的气息,尝起来像是用橙汁与石榴糖浆调和而成的“龙舌兰日出”,让她快要醉到断片,无暇细想他对这种香味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直到谢持惩罚的吻游移到衣领处,要上手扯开她的家居服纽扣,黎念终于在凌乱中找回理智,趁其不备扣住他的手掌,制止了进一步的越界。
被他松开时,她累得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
谢持的眼眶和唇色同样红得出奇,深色眼瞳蒙上一层水雾,鸦羽般的长睫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水滴顺着弯曲的弧度朝内滑落,浸润在了眼尾。
“别再推开我了。”他低头,喃喃自语道。
想说的重话都让黎念硬生生憋回去。
实在无对着破碎成一片一片的心发脾气。
她方才被吻到大脑缺氧,现下终于缓过劲来,先是整了整衣衫,然后紧盯着谢持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想过要把你当作丈夫,可是我发现我根本没有信心。”
谢持笑得愈发凄凉:“是因为海云7897出事时我不在你身边,还是因为我一直都不在。”
不是问句,他心里明知亏欠。
还有你的家庭,生活习惯,还有更多更多。这空缺的十年早就让我们的人生轨迹面目全非。黎念在心里默默补充着,但她已然心力交瘁到不愿再多说什么。
“我说过,Airbus的工作已经辞了,我再也不会离开这里。”
黎念依靠在墙边,眉目低垂刻意不去看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的飞机我会尽全力去找到事故原因。”
“嗯……”
“你对这段婚姻没有信心,从现在开始我会用一百种方式来证明,你可以姑且相信我,那么一点点。”谢持说到最后,语气近乎哀求。
“一点就足够了,念念。”
黎念感觉心脏狠狠抽动一下,闪烁着泪光朝他看去。他的身躯原本明明高大挺直,如琢如磨,却在此刻佝偻到脆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