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秋,紫禁城御花园的秋景已然萧瑟。东北角的堆秀山前,一颗颗苍天古树的树叶朝气蓬勃的享过了暖春,又坚强忍耐的熬过了酷暑,如今已是垂垂老矣。故而,其再也经受不住萧瑟秋风的无情吹打,纷纷离枝别树,乘着风打着卷,伴着此起彼伏的鸟鸣,飘向一旁的浮碧亭,拂过额枋上金线龙锦的彩画,最终零落于地。
而浮碧亭内,康熙的四位年轻皇子正安静地专注于各自之事。
天花正中双龙戏珠八方藻井下,是一红木花雕圆桌,分别端坐着三人。
最是一表人才的那位青年,正手执一本《忘忧清乐集》,读得津津有味,此人便是十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祯。他个子高大挺拔,身材精瘦;相貌极为英俊,棱角分明的鹅蛋脸上剑眉星目;气质丰神俊朗,兼备英武阳刚之气与文雅温和之风。一身银鼠色绣银福寿纹斜襟锦锻长袍,外罩竹月色绣银四团龙纹对襟锦锻马褂。
一旁是八阿哥爱新觉罗·胤禩和九阿哥爱新觉罗·胤禟,二人对弈正酣。
八爷个子偏高,身材清瘦,长方脸,内勾外翘的丹凤眼里流露着精明能干。他浅笑的嘴角上透露着收敛得体,温文尔雅的气质中表露着严正凛然,亲切随和的举止显露着从容庄重。一身緇色绣金云纹斜襟锦锻长袍,外罩褐色绣金四团龙纹对襟锦锻马褂。
九爷个子偏高,身材精瘦,棱角并不分明的鹅蛋脸上眉清目秀,明亮硕大的眼眸中闪烁着聪慧之气。他通身散发着江南才子的斯文气质,但却又不失桀骜之气。一身乌金色绣金如意纹斜襟锦锻长袍,外罩秋色绣金四团龙纹对襟锦锻马褂。
亭子侧边,十阿哥正斜倚阑干,兴致勃勃地给亭下池塘里的金鱼喂食。他个子中等,长方脸上眉眼清亮,情态温和友善。一身月白色绣银回字纹斜襟锦锻长袍,外罩银白色绣银四团龙纹对襟锦锻马褂。
只见那水池里,原为出水芙蓉的荷花已是倩影无踪,原是碧绿玉盘的荷叶已然枯黄干瘪。若是换了伤春悲秋之人,难免要感伤一番。可十爷却眉梢眼角皆是笑意,露齿而笑,皓齿一排,尽赏鱼游争食之趣。足见他全然是个乐观旷达、无忧无虑的乐天派。
“哎,乏了乏了,这棋局都僵持不下近一个时辰了。我还是愿意去琢磨银钱,去交友打交道,去和传教士讨教洋文。”九爷一边叹道,一边站起身来松泛着很是疲乏的腰椎脖颈。
八爷只有笑着摇头,端起太监刚送来的热茶,品茗润喉。
十爷一边喂着鱼,一边笑道:“我觉得什么都比不过自然之趣!瞧瞧这池子里的金鱼,个个圆胖肥润,却生机灵活,叫人看了心旷神怡,烦忧尽抛。比你们那绞尽脑汁的对弈厮杀有趣多了!”
听罢,胤祯抬眼笑看了一眼十爷,又将目光落回至书页,悠悠笑道:“十哥,你既得会享受自然之趣,也得会享受对弈之乐。宋徽宗曾曰,‘忘忧清乐在枰棋’。下棋能让人静心凝神,长于思辩亦善于筹谋,自然忘记琐事烦忧。”
十爷转头无奈的看着胤祯,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胤祯合起书来,对十爷笑道:“要不我借你去看看?这本宋刻版《忘忧清乐集》,可谓是古今第一棋艺古谱。我几经寻求,好不容易才在琉璃厂高价得到的。李逸民不愧为北宋棋待诏,他这书中所收有的这些棋式棋局和理论招法,甚是精妙。”
“我不稀罕!”十爷回了他一句,又转过头去继续观鱼游。
八爷放下茶杯,整理着棋盘和棋子,对胤祯笑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十四弟,我俩实战对弈一局,如何?”
胤祯一听,忙点头笑应“好”。
只见棋盘有三百六十一路,局分四隅,谱寓四声,平上去入,各管一角,计九十路。以左手尊而为平,故而从棋盘左下角顺行,将四角标记为平、上、去、入。于是,每个枰点都有了唯一坐标。
胤祯笑道:“八哥是兄长,位尊者执白先下。”八爷含笑点头,执白子先下,胤祯执黑子随后。
八爷:“去四三。”
胤祯:“入四四。”
八爷:“上三三。”
胤祯:“平四三。”
八爷:“去三六。”
胤祯:“平四六。”
棋局以布局占角开始,对局双方把四角占完:八爷的白棋占了小目和三三,占据了右上角去隅和左上角上隅;胤祯的黑棋占了小目和星位,占据了右下角入隅和左下角平隅。然后又继之以占边围空:八爷以大飞守角继续巩固右上角去隅围空,胤祯以大跳守角继续巩固左下角平隅围空。双方棋子暂时都没有接触性战斗,均是各占各的领地,不断扩大各自领地。
八爷:“入三三。”
胤祯:“入四三。”
八爷:“入三四。”
胤祯:“入三六。”
八爷:“入三五。”
胤祯:“入四五。”
八爷:“入二六。”
胤祯:“入三二。”
八爷:“入二二。”
胤祯:“入二七。”
随着八爷落子‘入三三’,先发制人的攻入胤祯右下角入隅领地,双方便展开了中盘激烈对战。八爷落子天元,偏重中腹围空。胤祯则偏重四角围空,胤祯的黑棋加固城墙堡垒,包围了八爷的白棋,且与已占有左下角平隅的黑棋配合,取得强大外势。此后,双方的圈地攻守之战蔓延至全盘,棋局变幻莫测。
胤祯:“去三三。”
八爷:“去三四。”
胤祯:“去五三。”
八爷:“去六三。”
胤祯:“去六二。”
八爷:“去七三。”
胤祯:“去七二。”
八爷:“去八三。”
胤祯:“去八二。”
胤祯落子“去三三”,攻入八爷右上角去隅领地。八爷的白棋开始包围胤祯的黑棋,黑棋则继续进攻。攻防几手之后,双方势均力敌:八爷的白棋加固城墙堡垒,往内包围了胤祯的黑棋,往外还可扩大围空。然而,胤祯的黑棋看似被八爷的白棋包围了,但在角上却是活棋,在八爷的领地里成功有了占据地,把角空夺去了。
一时之间,局势焦灼,胜负难分。八爷和胤祯均是眼眸紧盯着棋局,手则抓着棋盒内的棋子,全神贯注的凝神思考如何下手落子。九爷则在旁用手撑着下颚,观战正酣。
此后的攻防围地之战,原本势均力敌的局势渐渐开始扭转,胤祯占据了上风。他的黑棋不是将白棋吃子,就是攻入白棋领地,扩大围空。而且相比八爷,胤祯用更少的棋子围了更多的目数。一个时辰后,双方领地界限大致已定,只剩细部争夺。直至两个时辰后,棋盘上看似黑白交错,实则已是黑白分明,局势明朗,胜负已分。胤祯位于四角的各处围空领地固若金汤,八爷无法破之。
最后至收官之战,双方于右下角入隅展开最后一战。棋子棋盘,天圆地方,天动地静,黑白对弈,落子无悔。胤祯乘胜追击,八爷无力还击。
胤祯:“入三一。”
八爷:“入四二。”
胤祯眉开眼笑,道:“入五二,叫吃!”
八爷:“入四一。”
胤祯:“入五一。”
八爷:“入四六。”
胤祯再度胤祯眉开眼笑,道:“入四七,叫吃!”
此时此刻,八爷只剩‘入五六’的最后一条出路一口气了。胤祯若是落子‘入五六’,八爷的白棋就又会被胤祯的黑棋团团包围,一一封堵,再无出路,只有被吃子。八爷又扫视了一遍棋局,整盘棋的子树和目数差距已然分明,双方的领地分界线已几乎无棋可下。虽然棋盘上还有很多空点,但都已经确定归属。胤祯的黑棋于四角占有大范围领地,他的白棋若是再度攻入胤祯的地界,显然会被立即吃子,无法成活。他的白棋早已苟延残喘,徒留挣扎罢了。
对于胤祯而言,不管落子‘入五六’与否,就目前局面而言,他都是胜局,八爷再无回天之力。故而,虽是争夺之战,但胤祯决定就此作罢。他没有落下绝杀一子,没有堵死最后一条出路,没有赶尽杀绝,没有不留情面,为八爷留了最后的体面。
胤祯将手里本应落下的那颗黑棋放回了棋盒里,对八爷谦虚的笑道:“八哥,我们这局就到这吧!”
八爷微笑着点头同意。于是,二人的对弈正式结束,胤祯获胜,赢下此局。两人心照不宣,没有按规矩还棋头,也没有依着子目皆空而仔细计算胜负。
九爷见两人如此这般,也是心领神会,直叹他这十四弟不仅聪慧过人,而且既勇武果决又仁厚雅度,进退得体,足见君子之风。
落败的八爷懊恼的摇了摇头,淡笑道:“这局是十四弟胜了,你棋艺精湛,我甘拜下风,自叹不如。你先是不慌不急的摆兵布阵,而后不骄不躁的稳扎稳打,最后势如破竹的大获全胜。看似收官时一招定乾坤,实则开局时便布局精密,中盘时更是攻守严密。可谓是兵法韬略,足智多谋。反倒显得我过于心急了,重势不重地,重中不重角。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获胜的胤祯则谦逊的笑道:“哪里,是八哥承让了。”
八爷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颔首笑道:“我还得多谢十四弟气量宏大,手下留情,没有让我输得太难看。”
胤祯眉开眼笑,诚挚道:“八哥哪里话,你我兄弟对弈,重在切磋棋艺,绝非胜负结果。”
这盘棋一下便是两个时辰,胤祯抬头松泛着身子,一眼就瞧见十爷倚阑打盹,睡得正酣。他随即给了八爷九爷一个眼神,待他二人抬眼望去,三人齐齐憋住笑声。
胤祯遂走至亭外,随手折了一片树叶,又返回亭中,憋着笑意蹑手蹑脚的走至十爷身前,用叶子轻扫他鼻尖。
“阿嚏!” 随着十爷爆发出的一声打喷嚏声,其余三人立即捧腹大笑。
十爷赶忙揉着鼻子止痒,笑嗔着对胤祯喊道:“十四弟!你目无兄长!就会拿我寻开心!” 说着,便抢过胤祯手里的树叶。
胤祯给他大大的作揖赔礼,笑问:“十哥好睡否?”
十爷打着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抱怨道:“我最怕你们下棋了,一下就是一两个时辰。最后到底谁胜了?”
八爷笑看了一眼胤祯,又和十爷说:“十四弟棋艺过人。”
十爷对着胤祯一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背靠着阑干,手摇着树叶,仰头道:“十四弟,这论下棋对弈,我这辈子都比不上你。可要论打听新鲜事,你还真不及我。你只独问我一人,便可尽知内外大小事。”
胤祯此时本已坐回到圆桌处,又站起身来,笑道:“请问十哥近日有何新鲜事?望十哥不吝赐教。”说着,他夸张的对十爷颔首示意。
十爷得意一笑,思索片刻,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知道的传闻流言。忽然,他眼前一亮,对着胤祯神秘兮兮的笑道:“这眼下还真有一桩新鲜事,且与你相关!”
胤祯听罢,一脸疑惑不解,满脸只求甚解。八爷和九爷亦是一脸的困惑。
十爷见状,便更是得意的走到圆桌处落座,对他们认真说道:“我听说前几日选秀,竟有位秀女从太和殿台阶上失足滚落,当场晕厥。你的好友音泰,抱起她就直奔太医院。原本宫女们还嫉妒眼红,一向不近女色的音泰居然会如此这般。后来她们打听了才知,那秀女是完颜氏,不知是音泰的哪位亲戚。”
听罢,胤祯微微蹙眉,连忙追问:“完颜氏?所言可真?你听谁说的?”
十爷随手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说道:“宫女传开的啊,她们一向不是关注你,就是关注音泰啊,谁让你俩都如此的英俊非凡又才华横溢呢!这宫里若是列个紫禁城俊男才子榜,毫无疑问,我们十四弟绝对实至名归,居于首位。至于第二嘛,非音泰莫属。”
胤祯没理会他的闲话,又仔细追问:“你方才说她当场晕厥,那后来去太医院如何了?可醒过来了?”
十爷摇了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说罢,他忽然停住嗑瓜子,嘴角上扬,双眼微眯,怪声怪气的嬉笑道:“十四弟,你不对劲啊!我何时见你如此关心传闻琐事?是不是思慕人家完颜小姐?”
“哪有的事!我只知音泰有位一母同胞的妹妹,但从未见过。” 胤祯立即正色直言否认。
一听此言,十爷立即激动道:“什么?音泰竟然有个亲妹妹?你怎么不早说!” 说完,他气盯了胤祯一眼,遂又仰头赞叹道:“音泰那般英俊风华,乃世家子弟里的凤毛麟角,他阿玛罗察大人亦极其儒雅庄重。想必这位完颜小姐,必定是绝世难见的绝色佳人啊!”
胤祯甚是无奈的看着十爷那心驰神往的模样,只得摇头轻笑,但亦觉其所言不错。他虽知音泰有一亲妹妹,但一来音泰并未主动提起,二来碍于男女礼教,故而也不曾多问。
九爷取笑道:“完颜家这近水楼台的关系,十四弟竟然从未见过人家小姐一面,真乃千年铁树啊!”
十爷认同的接嘴道:“别说什么近水楼台了,连主动上赶着的,他都没理会!上回的富察氏,上上回的叶赫那拉氏,上上上回的钮祜禄氏,无一不是贵女美人。哪个不是一见到十四弟这非凡俊貌,就心花怒放?结果呢,全被碰了一鼻子灰。哎,铁树就是铁树,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胤祯甚是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不是矫情自饰,就是庸脂俗粉,我为何要理会?”
十爷笑着揶揄道:“是是是,就你清高自持!这世上就没能配得上你的女子!只恐唯有天仙神女才能入你眼!”
九爷一听便笑了起来,大力点头赞同。连一直笑看他们聊天的八爷亦附和道:“十弟这话说得不错,按照我们十四弟的眼光,唯有天仙神女才合他心意,可叹人间难寻难觅。”
胤祯笑道:“兄长们莫要打趣我了!” 他凝神思索片刻,眼眸明亮,嘴角含笑,认真说道:“我虽未见过完颜小姐,但依我看,她绝非凡俗,真真一高洁奇女子也。”
“为何?” 十爷不解的问道,八爷和九爷也是凝神欲听详解。
胤祯缓缓说道:“你们细想,我们从小到大,何曾听闻有秀女在选秀当日失足之事?宫里一向井然有序,断不会意外推搡而致跌落,又不是民间的热闹集市。何况宫禁森严,每届秀女谁不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谨言慎行,唯恐出了差错,获罪于天。试问谁会如此冒失?且太和殿那么高的台阶,若是滚落而下,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危及性命。试问谁会不顾自身安危,如此胆大行事?”
九爷思索着问道:“你言下之意,她是有意为之?那若是她忽然晕厥才至失足呢?”
胤祯摇了摇头,道:“若真如此,那未免也太巧了。”
十爷五分敬佩五分不解,叹道:“她就那么高洁自傲,竟如此轻视荣华富贵?哪个秀女不是费尽心思要拔得头筹……可她居然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愿被选作皇阿玛嫔妃?”
听罢,胤祯认真说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兄长们莫要外传。否则以讹传讹,倘若祸及完颜家,就是我的大罪过了。”
十爷拍拍胤祯的肩膀,笑道:“你放心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们自然清楚。只不过……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十四弟一向对流言蜚语漠不关心,今日竟然如此这般仔细上心。你到底是为了音泰呢,还是为了音泰的妹妹呢?” 语毕,便对着胤祯嬉笑地挑了挑眉。
九爷也是别有深意的笑着,附和道:“是啊,‘真真一高洁奇女子也’。十四弟何曾开口夸赞过哪个女子?”
八爷品了一口茶,对着胤祯笑道:“依我看,十四弟与这位完颜小姐皆是难得一见的高洁之士,不去认识认识?”
听完三位兄长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胤祯的目光流露着明亮与柔和,笑而不语。他起身走至亭子一侧,负手而立,静静地远望着对面的堆秀山。片刻后,他转身颔首告辞道:“音泰妹妹出事,他一定很焦心,我得去关心一二。”
十爷阴阳怪气的取笑道:“诶呀呀,这行动够快的啊!分明想去关心人家妹妹,还不直言。”
胤祯只阳光的暖心一笑,便提步离开了浮碧亭,往乾清宫而去。
九爷看了看胤祯的背影,转头对一旁嗑着瓜子的十爷使了个眼色,笑道:“十弟,要不我们打赌?就赌十四弟是否会因完颜小姐而铁树开花?我赌会!”
十爷连忙点头认同道:“好!我也赌会!我们兄弟何时看到他脸露春色!”
九爷又问八爷:“八哥,赌吗?”八爷笑了笑,说道:“我也赌会。”
九爷很有信心的笑语道:“好!那咱们三个若是赢了,十四弟就等着掏钱吧!难得让他有往外赔钱的大好机会!” 说罢,三人齐齐点头欢笑起来。
胤祯还未走至乾清宫门口,便看到音泰当差换班出来。
“音泰!” 胤祯连忙喊道,随即大步走上前去。可话至嘴边,却又犹豫着应如何开口为好。
音泰与胤祯行了撞肩礼,见他不似往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极少看你如此欲言又止的样子。”
胤祯思索了片刻,神情认真地问道:“我听十哥说,令妹前几日选秀前从太和殿失足晕倒了?你一定着急坏了,如今她好了吗?”
音泰听罢,微微惊诧,轻叹道:“舍妹次日便醒过来了,就是……就是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还总说许多我从未听过的言辞。几位大夫仔细瞧了瞧,均确认已无大碍。但失忆之症,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许今后会想起以前之事,亦或许便彻底遗忘了。”
胤祯一听,脸露担忧,眉头紧锁,关切的细问:“怎会如此?真的没有法子了吗?那些大夫医术可信吗?要不,让太医去诊治?”
音泰见胤祯如此关怀备至的模样,宽慰他道:“多谢你好意,但真的不必了。所请大夫,皆是京师里一等一的名医,且专攻脑部。幸好舍妹只是七八分失忆,而非全然遗忘。她认得我,认得阿玛,认得故去的额娘,所学所会也大都记得,已是极好了。至于忘记的琐事,想不起来也罢。”
胤祯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音泰,你给我句实话。她是失足错失,还是有意为之?”
闻得此一问,音泰一愣一叹,叹胤祯缜密聪慧,更叹她妹妹此次遭受的这一劫。于是,他亦压低声音回道:“我也不瞒你,舍妹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她不愿辜负自己,又不愿入宫为妃,更不愿连累家人,所以才出此下策。幸得老天保佑,她还算平安无恙。”
胤祯叹了一口气,蹙眉怨道:“令妹要选秀,你为何不提前告知于我?你还将我视为至友吗?我若知晓,必定竭尽全力帮忙!”
音泰直言道:“胤祯,我正是把你当作至友,才未与你说。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虽然贵为皇子,也不好干预皇上选秀一事,说了反倒让你为难。这重重宫墙,条条规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话至此处,他已是黯然神伤。
看着音泰的神情,胤祯敏感的觉察到他定是联想到十格格了,那是音泰无能为力的伤痛和柔情。如此优秀不凡的世家子弟,所爱之人却是注定了不得不满蒙联姻的公主。明明是有情人却无法终成眷属,怎能让人不为之喟叹。胤祯唯有把手搭在音泰肩膀,无声安慰着他。
静默片刻,胤祯欲开口,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真诚得体的开口问道:“可否告知令妹闺名?”
音泰一听,颇为惊诧,从方才的感伤情绪中缓了过来,眼眸明亮的暖笑着回道:“澜汐。”
胤祯亦是暖笑着追问:“lán xī?哪个lán?哪个xī?”
音泰先是一愣,后是一笑,道:“真是巧了,你怎同她问一样的话……波澜之澜,潮汐之汐。”
听罢,胤祯难以置信地问道:“她竟连自己闺名都忘却了?”
音泰长叹一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何止,连她完颜的姓氏都忘却了……” 说罢,他定定看着胤祯,颇有深意的笑问:“胤祯,你今日真是一反常态。我何时见你如此过问女子之事?”
胤祯英俊阳光的面庞上满是从未有过的春暖花开之景,灿若星辰的眼眸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情,真挚地暖笑道:“澜汐高洁之姿,胤祯倾慕之至。”
这日晚膳后,音泰浅笑着问澜汐:“澜汐,你可见过铁树开花?”
她听罢,先是诧异发愣,后是哑然失笑,道:“从未见过。”
音泰回想了白日里胤祯的表现,笑道:“铁树开花,我今日已然见到,你不久亦能见到。”
***********************************************************************************
澜汐翻开时光之书第二页,
作画:
月圆之夜,音泰与她在花园里笑谈闲聊。
作书:
澜汐,你可见过铁树开花?—— 音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