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几乎未合眼,天还未亮,澜汐便起床梳洗完毕。冬日的破晓都要晚些,辰时过半,太阳才惫懒的冉冉升起。可那北风却是个亢奋的夜猫子,兴致盎然的呼啸了一整夜,天亮了还未停歇,丝毫不知疲倦。
她想着出去透透气,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凛冽的寒风便迫不及待的呼啸着灌入屋内。寒风刺骨,寒意肃杀,让她微眯起了双眼。昨日还是暖阳高照,一夜之间,已是天寒地冻。她不得不感叹这天气变换,像极了胤祯的脾气。
她走出屋子,往院子门口走去。忽然间,整个人全然愣住。才迈出去的步子像是被冻住似的,硬生生止住不前。只见一身朝褂的胤祯,静静地负手伫立于她院子门口。他的脸色已冻得冷白发红,一定是在外面站了许久。刹那间,她一晚上的烦闷皆化为心疼。
原本她是最爱冬日的,因为寒冷能让人保持冷静。可此时此刻,天气再是寒冷,她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愣住片刻后,方才似是被冻住的步子又像是骤然被解冻似的,她随即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时之间,四目相对。两人只管怔怔的看着彼此,口中却都未发一言。
过了一会子,她忍不住打破寂静,轻声问:“何时来的?”
他双眼微动,淡淡笑道:“卯时进宫上朝,结束后便直接过来了。”
她又柔声问:“怎么不让蕙茹告知我呢?”
他抿嘴笑道:“之前太阳未升,天色还暗。让你出门,怕你着凉;我若进屋,又于礼不合。”
她再关切着柔声问:“那怎么不去前厅烤火呢?或者等晌午天暖一些再来啊。天不亮就独自站在这里,冻着自己。”
他含情脉脉的柔声暖笑道:“因为希望你一出门,便能看到我。”他知她心疼自己,身子再冷,心里也是暖意融融。
这一问一答,让她不禁暗暗感叹:细致贴心如他,得体规矩如他,真情实意亦如他。
澜汐凝望着眼前的胤祯,他昨日的硝烟早已散去,又恢复了往日温暖。而且在这寒冷的冬日清晨,显得要比往日更加温暖。这不禁让澜汐又想起昨日的笑眼欢愉和泪眼争吵,一时间五味杂陈,唯有默默不语。又是好一会子的沉默,谁都不说话,四下寂静,只闻得北风依旧在亢奋的呼啸。
再一次,又是澜汐忍不住打破寂静。她轻柔的开口道:“这是做什么,相顾无言吹寒风么?要不就是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胤祯凝视着她,忐忑着柔声道:“来之前满心的话想和你说,这会子倒不知从何开口。我怕说错话,又惹你生气伤心,那我罪过便更大了。”
听他如此好言好语,澜汐心下更是泛起酸涩委屈。他昨日对她的凶吼气骂,还将她同那些谨遵礼教的女人相比,数落她的不是,着实令她生气伤心。想至此处,她眼里泪光点点,立即颦眉撇过头去。
胤祯见她的委屈伤心之态,再也静默不住,忙好声好气的致歉道:“澜汐,不生气了好吗?都是我不对。我知道你最气什么,我发誓,我绝没有将你与其他女子相提并论。在我心里,唯你一人,无人可与相提并论!只是在我的认知里,真的没想到你一大家闺秀,竟会这般标新立异。因事关皇阿玛,你又言论悖逆,我气急之下,才会言语不当。我这颗千年铁树,初涉男女之情,不知如何是好。我脾气坏,你脾气好,别同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他如此情真意切又做小伏低的致歉,她还能如何,只好轻轻“嗯”了一声。更何况,昨晚音泰对她的一席话,已然让她消了五分气。
见她惜字如金,胤祯不放心,又好言好语地解释道:“你细想平日小事,我哪件没依着你?我们即便有过拌嘴,我也从未吼过你分毫。但涉及到君权皇权的言论,我自然要制止你。我理解你的理想之国,人人享有自由与尊重,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自己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或许未来有一天,真会如此。可是眼下,你的新派思想皆是僭越之辞,只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灾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隔墙有耳,被有心人听了去。获罪的不仅仅是你,更是你们完颜家上下。你瞧瞧历朝历代的文字狱,瞧瞧那些新派文人,有几个是好下场?不仅自身获罪,而且株连九族。他们是为推翻皇权统治而牺牲的,是为平民百姓而牺牲的。我虽然贵为皇子,甚是看中阶级身份,可依然对这些人心怀感佩。如今的世道,甘愿舍弃自身而为天下百姓者,已寥寥无几。可是澜汐,你是我心爱之人,我绝不允许你出任何意外!”
他这一番全然为她考虑的肺腑之言,说得她没了半分气恼。她自知其中利害关系,乖乖点了点头,认真承诺道:“我知道的,无论如何,你都是为我好。我答应你,我以后不再说那些话了。”说罢,她又犹豫着问:“可是,你不在意我与你的不同之处吗?”
胤祯暖心笑道:“我希望你柔顺乖巧,偏偏你倔强倨傲;我希望你循规蹈矩,偏偏你离经叛道。可世上哪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我很珍惜我们那十分之九的相同,品性为先,情义为重,坦率真诚,正直高洁。至于那十分之一的不同,只好求同存异了。”
澜汐撇了撇嘴,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我大多时候也挺柔顺乖巧、循规蹈矩的。”
见她神情语调已恢复往日的可人样,胤祯眼眸柔情百转,嘴角上扬,暖笑道:“是是是!那我们的好澜汐,彻底原谅我了?不恼我了?”
“嗯!”她点了点头,笑道:“我刚才见你大冷天的冻在院外,其实就没气了。我们进屋说吧,你不怕冻僵吗?”
胤祯柔情的玩笑道:“我这才明白,原谅我了就让进屋取暖,否则我只有在外面挨冻的份。”说着,他便伸出一直背着的左手,直接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去。
澜汐还带着温热的手被胤祯冻得冰凉的手完全包裹。一热一冷,让她心里很是酸楚,柔声软语道:“我绝无此意。是我不好,应该早让你进屋的。”
胤祯则侧头对她温暖一笑,道:“我逗你呢!你是何等的善解人意,我会不知?”听得此言,她只有暗自发笑他的嘴上抹蜜。
进屋后,澜汐把门关起,终于抵挡住了那持续亢奋的寒风。待她转身,见胤祯并未落座,而是直挺挺的负手而立,浓情蜜意的笑看着她。
见胤祯一身装扮,澜汐遂欣赏地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过你穿朝褂的样子。”
说着,她从上到下的仔细欣赏了他一番:身穿石青色四团正龙纹皇子朝褂,披领及袖俱表以熏貂;头戴冬朝冠,青狐毛翻檐,红绒结顶,顶金龙二层,基座饰东珠十颗,上衔一颗红宝石顶珠;颈挂一串珊瑚朝珠;脚踩黑色羊皮方头朝靴。
胤祯昂首挺胸,自恋着笑问:“如何?”
澜汐直言笑赞道:“丰神俊朗,英明神武。我都看痴了,完全沉醉于你英俊的相貌。”话音才落,两人不约而同的欢笑起来,都想起了初见时他那番自恋之语。
只见胤祯伸出了一直背负的右手,原来手里还拿着一金丝楠木的扁圆形木盒。他将木盒递给她,暖笑着示意她打开看看。
她好奇的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方圆形的梅竹双清砚。凝眸观赏,光泽深沉;拂手轻抚,平滑细腻。尤其是那精工细笔的徽雕,显得梅竹栩栩如生,相伴相依,高洁清雅。
“喜欢吗?”胤祯明知故问道。
澜汐对砚台爱不释手,大力点了点头,嫣然一笑道:“很是喜欢!如此精致上等的老歙砚可是砚中珍品,不仅发墨益毫、贮水不涸,而且滑不拒笔、涩不滞笔。何况再加上这精美绝伦的雕工,尤其是这一对梅竹,真好。只是,让你破费银钱了,多谢你!”
胤祯微微颦眉,暖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我是知道你定会喜欢才买下的,又不是因为价钱。”说着,他低头凑近看着她的眼眸,笑问:“你知道,我为何一眼看中这方砚台吗?”
澜汐明眸善睐的对他嫣然一笑,回道:“自然知道!因为梅竹皆是你我所钟爱之物,这二者合于一砚,寓意甚好。”
“还有呢?”他追问道,一副要考一考她的模样。
澜汐一脸幸福喜悦地回忆着初见之景,一手轻抚着砚台,动情道:“还有,这砚上的梅竹双清,仿佛我们初见的场景。那天你我衣袍的颜色,不正好应了青竹红梅吗?这便是缘分使然。”
听得此言,胤祯满意地点着头,极为开心地笑道:“这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两心相知两心同。红梅绽雪,青竹临风。梅竹双清,天作之合。”
此时此刻,二人眉目传情,彼此心领神会。
“你为何突然送我如此贵重的礼呢?若是昨日之事,何须如此。”她温柔地说道。
“吾爱卿卿,芳辰喜乐!”胤祯浓情蜜意地笑看着她,道出真心实意的祝福。
澜汐听到这八个字,一时半会,甚是意外。她心里满是幸福洋溢,眼眸中也尽是柔情蜜意的凝望着胤祯,可又不解地笑问:“为何你现在就送我寿礼呢?这才过完冬至啊,离我那元宵生辰还早着呢!”
胤祯从她手里拿过砚台,放到桌上,然后握紧了她的手,欲言又止。见她探究的眼神,他只好眼含不舍的坦白道:“皇阿玛派我去江宁督办两淮盐运,估计得离京半年,明日一早就得动身。”
澜汐一听,恍然大悟,心下动容着轻声道:“我还说你怎么都不换便服就过来,原来你是紧赶着时间来看我。” 说着,便依依不舍地握紧了他的手。
胤祯暖笑道:“你知道我的苦心便好。” 他抬手轻抚着她地脸庞,可惜道:“只是,我们二人生辰都在二十七年戊辰正月,一个初九,一个十五。我这次离京,刚好全错过,真是不赶巧。我们相识后,各自的第一个生辰就不能一起过。因而,我只好提前把这寿礼给你。”
“正事要紧,你有心便是最好的了!” 她感其心意,动情地笑道。算起来,她可不是康熙二十七年生人,而是公元2000年生人,比他这位清朝十四皇子小着三百年呢。
见她知他懂他,又处事得体,胤祯感动地笑道:“卿卿如此贤德,吾福气甚厚。”
见他此刻的笑容犹如他们初见时一般温暖如春,澜汐便玩笑着娇嗔道:“嘴甜。初见你,还以为是温润君子,没想到竟是个暴脾气!我哥说,你是永和宫的宝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却说,你永和宫的火药筒,集万千火药于一身!”
胤祯一听,暖笑道:“初见你,还以为是窈窕淑女,没想到竟是个倔脾气!可倔就倔吧,再如何也就是一只炸毛的花栗鼠罢了!”
她被逗得欢笑起来,又仰着脑袋望着他,笑问:“我是花栗鼠,那你是什么?”
胤祯俯下头来,宠溺的笑看着她,真挚的说道:“你是花栗鼠,我便是大树,树干是你得以安稳休憩的依靠,树枝是你赏尽四时美景的依托;我亦是大地,给你温暖安全的地洞,替你遮蔽风霜雨雪,护你躲避豺狼虎豹。虽说大树会摇、大地会震,可来的快去的也快。待平静之后,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爱着你。所以,我虽然是个暴脾气,可来的快去的也快。以后要是我再情急之下吼了你,我气消了自然会跟你赔礼道歉的。”
本是随口一问,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说如此肺腑之言。一时之间,心里波涛汹涌,含笑含泪的仰头凝望着他。他的目光诚挚、温暖、认真、光明、纯净,犹如洪水漫金山,触动着她的眼泪;他的言语情真、意切、坚定、踏实、沉稳,犹如擂鼓战金山,震动着她的心跳。
胤祯见她眼眶噙泪的动情模样,情不自禁的拥她入怀。他的手臂圈紧了她的腰身,下颚轻抵在她的额头,柔情暖意的抱紧了她。此时此刻,他方知何为温香软玉在怀。
澜汐靠在他的胸膛上,聆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暖,按捺着脸红心跳,轻声问:“你最在意的规矩体统呢?”
“我也顾不得守礼了,早就想这样紧紧抱着你了。” 胤祯轻笑道。
静默片刻,他低头瞧着怀里的人,温柔的说:“澜汐,以后私底下,别再叫我十四爷,也别再行礼请安了。你就直接唤我的名字,胤祯,好吗?这不但是我们情投意合,而且不正是你说的平等尊重吗?”
猝不及防的听到这番情真意切之言,澜汐微微离开胤祯的胸膛,怔怔的抬头望着他。这是他对她的尊重,更是他对她的真心。
带着幸福与感动,她柔情似水的凝望着他的双眸,柔声软语的缓缓唤道:“胤祯。”
闻此一唤,胤祯很是喜乐,脸上春暖花开,眼里浓情蜜意。可他却佯装出一副根本没听到的样子,环臂圈紧了澜汐的腰身,俯身做出侧耳倾听状,笑道:“听不清,再大点声!”
澜汐明知他在故意戏弄她,索性对着他的耳畔大声唤道:“胤祯!”
闻此一唤,胤祯更是喜乐。但又立刻捂着耳朵,蹙着剑眉,故意抱怨道:“完了完了,我耳朵都被震聋了,毫不温柔。”
澜汐抬起手,轻轻捶了他一拳,娇嗔道:“你再逗我!”
他笑声连连,乐不可支的抱紧了她。她靠在他怀里,想到他不能在京中过生辰,便很是歉意道:“我的寿礼你是早早准备好了,可你的寿礼我还没准备呢!”
胤祯则神秘的笑道:“我知道我想要什么贺礼,就看你今日给不给了,因为我要的是无价的。” 闻言,澜汐眨眨眼,微微离开他的胸膛,仰头疑惑的看着他。
他俯下头来,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鼻尖亲昵的剐蹭着她的鼻尖,近在迟尺的眼眸真挚的凝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情真意切的问道:“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突如其来的亲密之举,突如其来的婚嫁之事,让澜汐猝不及防,又惊又喜又怕,只得怔怔的看着近在迟尺的他。她眼睛一眨不眨,心跳却一直加速,脑子只余一片空白。
几秒后,她逼迫脑子运转起来。她万万没料到,昨晚她才为是否要认定他而彻夜未眠,今日他便直接提出了这一问。可她又不得不意识到,古代人成婚本来就早,几乎完全可以略过恋爱,直奔婚姻。不像现代人那样,分分合合早已习以为常。然而,她现在既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是否认定了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甘愿陪伴他度过十余年的圈禁幽闭,更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会成为他唯一的女人。
她默默凝视着胤祯,一时之间,与他相识以来的往事,一幕幕涌现出来。她一点点的了解他,信任他,依恋他。他非常优秀,正如她之前所言,‘十四爷英姿勃发,俊逸挺拔;重情重义,至诚至信;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材高知深,气正节峻;正人君子,温厚高士;天下独绝,世无其二。’
而他对她更是很好,处处为她着想,事事把她放在心上。这些好是真挚的、实在的、不参杂利益的,就好似甘甜的泉水,一点一滴的在她心里荡漾开来,滋润着心田。他虽然喜怒阴晴不定,脾气火爆,但直来直去,坦率真实,胜过城府诡诈万千,胜过九曲心肠无数;他虽然遵循纲常礼教,可古代人本来就无法拥有现代人那民主人权的观念。就像他说的一样,她亦非常珍惜他俩那十分之九的相同,求同存异那十分之一的不同。
半晌,甚费思量,却无答案。是否愿意嫁他为妻,澜汐此时此刻无法给出答案,因为这决定着她的命运便要和胤祯彻底绑在一起了。可她心里知道,真的只是时间问题。待她的疑虑一一接触,总有一天,她对他的感情会坚若磐石,她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我愿意’,愿意与他甘苦与共,愿意与他福祸相依。
胤祯静静等待了好一会,见她一直蹙眉凝神,沉默不语,好似在纠结思虑一件极难之事。她的异常表现,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从未想到,她对于他们的婚事会如此为难。他原以为,她最多会出乎意料,但也会心甘情愿的笑着答应。而不是如同眼前这般,好似心不甘情不愿。
于是,他忐忑不安起来,心中泛起阵阵酸痛,忍不住试探着问:“难道……你不愿意?”
她闻声回神,想了想,真心实意的解释道:“我……我们相交至今,你所有的好,我都铭记于心。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就一点点!”她说着,便柔笑着的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式。
听得此言,见得此状,胤祯只得轻声一叹。纵然心里酸痛稍减,却也很不舒服。但他还是抿嘴一笑,道了一句:“我能说不好吗?”
他心想,或许是他太心急了,或许是她真的需要时日考虑。他原本也打算过些时日再提出婚事,可哪知一早上朝临时领命离京。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甚是让他不安心。若是万一半路杀出个陈咬金呢,总归夜长梦多。
但他不解,为何他对于他们的婚事会如此心事重重。直觉告诉他,她的心事就是与他有关,可偏偏她就是不想告诉于他。之前他每一次刨根究底的追问,都不了了之。他对她直言不讳,他却对她有所隐瞒。他对此甚是气闷,可又能如何。
“胤祯,你生气了?” 澜汐见他不对劲,轻声试探着问道。
“没有。” 他淡淡沉声道。
“口不对心,言不由衷。” 她用这八个字,柔声戳穿了他。
既然她如此说了,他也不必再装了,淡淡道:“我昨日就说了,你如今已然能把我彻底看穿。”
他顿了顿,盯着她的双眸,直言道:“可我却看不穿你,或者说,是你不想让我将你看穿……澜汐,我希望我们彼此两心相印,彼此推心置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可知,我胤祯只愿真心实意对待一位心上人,与她心意相通,情意相投。在认识你之前,我心里没有任何女子;在认识你之后,我心里便只有你了。”话至此处,他神色黯然的叹了一气,落寞的说道:“我对你已然如此,可你对我却并非如此。”
他这一番话,说得澜汐心中既是万分感动,又是万分酸涩。她原以为在这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没几人能做到像他阿玛那样,一心一意只爱一人。可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她无缘由的信任他亦会如此,言必行,行必果。可是,她依旧有所犹豫。毕竟,有哪个皇子不是三妻四妾;毕竟,他的婚事不是他说了算的。可无论如何,她不愿他误会,不愿彼此之间心生隔阂。
于是,她凝望着他,真心实意的坦诚道:“那你可知,我也只愿真心实意对待一位心上人,与他心意相通,情意相投。而你,已然是我唯一的心之所爱,情之所钟。”
胤祯听到她如此真诚的表明芳心,自然心中甚是动容。他在她的话中听不出丝毫隐瞒,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丝毫欺瞒,唯有情真意切。而他,唯有展臂抱紧了她,暗恼自己过重的疑心病,过强的掌控欲。
澜汐亦环臂抱紧了他,他的温暖驱散着她对未来的不安。她靠在他怀里缓缓说道:“话已至此,你还要认为我与你没有交心吗?我承认,我有顾虑有思量。我这个人,做决定下决心之前,总会深思熟虑,左思右想。这是因为,我一但做了决定下了决心,便不会再改。我真的还需要时间,仅此而已。你不要多心,我不希望我们心生隔阂,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原是我多虑了,我再不如此想了。”他好声承诺道,停顿片刻,又叮嘱道:“我离京期间,你要记住我的话。不许独自出门,不许肆意妄言。好好照顾自己,乖乖等我回来。如此,我才放心。听见没?”
澜汐心里暖意融融,柔声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真的如父如兄,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
她忽然想起金庸先生《射雕英雄传》里黄蓉那一声声靖哥哥,随即仰头看着他,玩笑着娇声软语的喊:“胤祯哥哥!祯哥哥!”
果不其然,胤祯颇为受用,终于笑逐颜开,道:“真是个小鬼灵精!音泰才是你的真哥哥,我最多算个假哥哥。”她恍然大悟,‘祯’通‘真’,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欢笑起来。
澜汐忽然止住笑意,主动投入他怀中,抱紧了他,眼里泪光点点。她依依不舍地柔声道:“我会很想你的……你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一定!我只要安顿下来,就立刻写信给你。”胤祯保证道。他抬手亲昵的抚摸着她的鬓发,低头在她耳边恋恋不舍地轻声道:“等会儿还得去和随行的大臣商议事宜,作出行前的准备,我得走了。”
她一听,不由得惊诧,定定看着他,不舍的动情道:“我本以为他你今天可以多留些时辰再走,哪只离别就在此时此刻。” 说着,她紧紧牵起了他的手,触摸着他掌心那早已温热的皮肤,关切着问:“一走半年,要带的东西一定要收拾齐全。”
胤祯回握紧了她的手,暖笑着打趣道:“还没嫁给我,就这般贤惠。你放心,我已吩咐常顺收拾妥当的。” 她听得此言,只得蹙眉嗔笑着白他一眼。
胤祯又柔笑着问:“卿卿还有何事叮嘱?”
澜汐眼含泪光,心泛酸涩,一字一句的嘱咐道:“要想我。”
“嗯!我定会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思念着你!心里就你一人,不想你,还想谁?”说话间,他满眼不舍的凝视着她,遂亲昵地贴脸轻蹭着她脸颊的温热柔软。耳鬓厮磨,柔情缱绻,此时方知儿女情长。若不是碍于礼教,他一定亲吻了她。
可时间有限,他不得不收起离愁别绪,柔声道:“我真得走了,好好照顾自己,乖乖等我回来,嗯?”
澜汐含着眼泪,说不出话来,只得默默点了点头。于是,他不舍地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了屋子。
澜汐望着他出门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一时之间,心绪翻涌难耐。
“胤祯!” 她潸然泪下,大声喊道。
她情不自禁对跑上前去,伸手从背后圈紧了他的腰身,整个人抱紧了他。
胤祯身子一震,立即停步转身,回抱紧了她,动情着柔笑道:“认识这么久,今日才第一次见你如此小女儿情态。这么舍不得我?你难道要学梁祝十八相送?”
听罢,澜汐抱紧了胤祯,脸颊贴在他胸口,泪眼婆娑着哭道:“离别才知情深,一万个舍不得。”
只此一句,使得胤祯方才出门时刚抑制住的伤离别之情,又顷刻之间破防。他抬手替她试泪,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不忍心她再落泪,便逗她道:“这么冷的天,你这泪水万一冻成冰条,那可吓人了。” 她一听,瞬间破涕为笑。
二人执手相望,胤祯遏制着离愁别绪,柔笑着劝慰澜汐:“乖,听话,快回屋吧!天气这么冷,别冻着。我真得走了,还有很多事呢。你放心,我每日每夜都会思念着你,定归心似箭,一回京就立即来找你!”
澜汐笑点头回应着他,知道不能如此儿女情长,让他为难。于是,她忙用理智收起刚才泛滥的离愁别绪,转身回屋后,目送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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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汐翻开时光之书第七页,
作画:
胤祯拥她入怀,情真意切向她求婚。她猝不及防,又惊又喜又怕。
作书:
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胤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