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汐独自站在一个小土破上,看着他们几人纵马驰骋的风采,很是羡慕。渐渐的,他们越骑越远,心想着:等胤祯回京,一定要让他包教包会。如此,便可与他一起潇洒自由的奔驰在这广袤无际的美丽原野。只是,他到底何时才回来呢?想至此处,她不禁无奈的长叹一口气。
“完颜小姐为何不与八哥他们一起去骑马,反而独自在这里唉声叹气?” 十三爷的问话打断了澜汐的思念之情。她闻声回头,只见十三爷和四爷并肩走上了小土坡。
她转身对十三爷笑道:“直唤我澜汐便可。”
十三爷见她如此坦然不拘,亦干脆的笑着点了点头。
她接着自然的坦白道:“实不相瞒,我只会点皮毛,只可慢骑。故而怎好在此丢人现眼呢!”
十三爷微微一愣,头一次见一女子如此洒脱的道出自己的短处,反倒更让人觉得真诚可爱。他随即又温和的笑问:“那又为何唉声叹气呢?”
此问一出,澜汐轻声叹道:“要是他在就好了,我还没见过他的马术呢!不过,一定出类拔萃,傲视群雄。”言语间,无不流露着深深的思恋思慕之情。
十三爷一听,心下了然,于是点头直言道:“毫不夸张的说,论骑射刀剑,十四弟绝对是我们众兄弟里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只是他低调,不到关键时刻,不显露锋芒罢了。”
言语间,十三爷直接说出了她潜台词里的那个人。他见她一脸的甜蜜和倾慕,心下更是了然她对胤祯的深厚感情。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四爷,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现下亦是和十三爷一样,将澜汐对胤祯的情深似海了然于心。他心里直叹:他那一直不近女色的十四弟,竟然在男女感情上亦让他如此不可小觑,使得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美佳人,对其这般的思慕倾心。
十三爷笑语道:“我真是眼拙,当日在琉璃厂,竟不知俊公子原是美佳人!我说呢,当时便觉奇怪,哪有那样纤瘦俊美的男子!”
澜汐嘴角扬起,莞尔一笑道:“此时知道也不晚!”
十三爷跨了一步走到她跟前,五分认真五分玩味的浅笑道:“也难怪十四弟连你的名字都不肯介绍。也对,是珍宝就应好好藏着,免得让他人心怀觊觎。”
听罢,澜汐脸上的笑容瞬间愣住。她虽是明了其意但无心深究,不自然的轻笑一声,道:“十三爷说笑了。”
一旁的四爷自然也甚是明了十三爷的意思,脸上淡然的笑而不语,目光凝视着澜汐,若有所思。
“我甚是好奇,为何你初次见我,便会有那般复杂神情?” 四爷眼神犀利又玩味,盯着她直接发问,似是要将她看穿。
澜汐心里直叹,今日为何每一个人都在前前后后问她问题。
她略思索片刻,尽量自然的淡淡笑道:“我这人比较认生,方才是……紧张。”
语毕,一旁的十三爷随即轻笑出声,从没见过谁紧张的表现会是冷静淡然的。
四爷自然也知道她没说实话,但也懒得再深究。其实他也理解了一二,既然她与老十四关系特殊,老十四自然少不了在她面前数落他的不是。而且从她刚才初见他的反应来看,她已然与老十四站在了同一立场。而澜汐见他俩均是一脸不信的模样,也随他们去,懒得再做解释。
于是,三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突然的寂静,反倒让澜汐听到若有似无的吼叫声。她凝神侧耳细听,确实是动物的叫声,便略有不安的说:“你们听到没,好像有野兽的叫声。”
十三爷了然的一点头,说道:“别怕,虽是散养,但也有极高的海子墙,不会冲出来咬你的。”
“海子墙?”她满脸疑惑的问道。
十三爷回道:“嗯,明朝时,此地便名为南海子,围墙也叫海子墙。”
她瞬间明了,想了想,又是满脸疑惑又追问:“为何明朝要将此地命名为南海子呢?”
十三爷见她如此勤学好问,会心一笑,缓缓解释道:“我当年第一次来这,也很是纳闷,故而回去后便翻看了很多明朝古籍。据《大明一统志》和《帝京景物略》记载:当年元世祖忽必烈定都于大都,也就是如今的京城。蒙古人最擅骑射,元世祖就派人观测地形地貌,开辟猎场,便在城南发现了此处。地势低洼,水草丰美,乃射猎的绝佳场所。于是,便在此圈地建了一个广四十顷的小猎场,取名‘下马飞放泊’。元朝覆灭后,明成祖朱棣迁都京城,便以下马飞放泊为中心,修葺增扩苑囿,将猎场扩大了数十倍。因为这一片在城南,属于永定河流域,又有泉百余,河水泉水汇集,便依照地势地貌,更名为‘南海子’。还特意修建了长达一百二十里的海子墙,以防猎物逃逸和百姓入苑私猎,更设海户千人守视。我大清入关后,顺治爷便开始对此处进行大规模的修缮,将东红门的明朝南海子提督署改建为旧衙门行宫,又将南海子改称为‘南苑’。苑,所养禽兽囿也;囿,苑有垣也。可谓名副其实。”
四爷接着说道:“到了皇阿玛执政,又命人将西红门内的提督署改建为新衙门行宫。于是,南苑的两座行宫,分别又称为东宫和西宫。皇阿玛还打算过几年便在南红门内兴建一座行宫,并将残存的建筑修葺一新。”
她听完,明了的点了点头。十三爷的一番话,让她颇为感概。物是人非,朝代更迭。南海子见证了明朝的兴起,也见证了明朝的衰落。然而,历史是何等的相似。南苑见证了清朝的兴起,也将见证清朝的衰落。而见证过后,南苑也将随着清朝的覆灭而不复存在。再不是物是人非,而是物非人非。而她呢?于她而言,不是物是人非,不是物非人非,而是物非人是。她虽然换了时空,改了名字,可她却依旧是她。她于这个时代,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想至此处,她不由得默默哀叹。
“为何又唉声叹气了?”四爷见她眼神深邃又哀戚,不解的问道。
澜汐没有看四爷,自顾自的淡淡回道:“我只是,感叹时光匆匆。星移斗转间,或物是人非,或物非人非,或物非人是,但绝无物是人是。”说话间,她眼眸虽清澈,但却深不见底。
听罢,四爷不由得心下一怔。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子,非同寻常。她的非同寻常之处,不仅是姿色容颜,不仅是神态举止,更是在于她的深不可测。她仿佛是个谜,难解难破,真真是令人费解又耐人寻味。他从未见过哪位闺阁女子会如她这般,让他竟然会感到“势均力敌”四字。
不同于四爷的凝神静思,十三爷只是片刻的一愣,便释然一笑,安慰她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如此深沉忧思?活在当下,才是正理。走,有一种珍禽异兽,还算温顺,要不要去看看。”
澜汐随即也是释然一笑,问道:“好啊,是什么珍禽异兽?”
“角似鹿,面似马,蹄似牛,尾似驴。”十三爷打着哑谜。
听罢,澜汐惊喜的笑道:“四不像,麋鹿!对不对?”
十三爷点头笑答:“对,很是珍贵稀少。自汉朝后,野麋鹿便大大减少。元朝的皇室,便在这皇家猎苑中开始驯养麋鹿。而到了明朝末年,野麋鹿已是绝迹,唯独剩着被驯养在这南苑中的了。不过,也只余三百头不到。”
澜汐颦眉急道:“既然如此珍稀,怎可再猎杀?”
十三爷摇了摇头,笑道:“你放心吧!这些麋鹿只是饲养,不用于猎杀。”
闻得此言,她才舒心的点头一笑,赞同道:“还算人性化,知道保护生态环境,知道人与自然和谐发展。”
四爷听罢,疑惑着问:“生态环境?和谐发展?我从未听过如此说法。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澜汐难得的对他莞尔一笑,道:“那当然是……我独创的!”
而后,他们三人一同来到麋鹿苑,高高的海子墙内,草甸交错分布,泡沼星罗棋布,三五成群的麋鹿或觅食或饮水,甚是无忧无虑、怡然自得。
澜汐欢喜的笑道:“它们好可爱啊!”说着,便忍不住走近一只小麋鹿,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前额。见饲料筒里有青嫩的藾蒿,她又拿了几根,对着小麋鹿喂过去。她开心的喂着,麋鹿怡然的吃着。
“麋鹿虽还算温驯,可你也别太靠近,当心它们的犄角伤到你。”十三爷一边叮嘱着她,一边也从饲料筒里拿了根藾蒿,对着几步外的另一头麋鹿招呼了一下。那头麋鹿便径直缓步走了过来,也是怡然的吃着。
两人欢声笑语的投喂着麋鹿,四爷在一旁淡笑旁观。他瞧得清楚他十三弟对澜汐的意思,但他也看得明白澜汐对他十四弟情根深种。而他自己,是得好好了解了解她了。再如何,不能因这个女子而同他十三弟徒生间隙,那岂不是自断助自己成事的左膀右臂。
见他二人投喂麋鹿那般心情舒畅,四爷犹豫了片刻,暂且放下深思筹谋,也从饲料筒里拿了一根藾蒿,淡淡的伸手对着他身前的那头麋鹿喂过去。可不管他怎么喂,那头麋鹿偏偏就是不吃,最后干脆掉头走了,再不理他。十三爷和澜汐见他难得一见的尴尬窘迫,齐齐忍着难掩的笑意。
四爷给自己台阶下,淡然的说:“或许它是吃饱了呢?”
澜汐偏偏不给他台阶下。她不以为然的浅浅一笑,从饲料筒里拿起一根树叶,对着不理四爷的那头麋鹿,甜笑着摇了摇手里的树枝。只见那头麋鹿轻快的就朝她靠过去,不远处的另外几头也只管径直朝她走过去,预备互相争食。
她连忙又拿起好几根藾蒿,分别喂着面前的几头麋鹿。她看向四爷,玩味的笑道:“四爷,刚才你说它不吃饱了的这头,竟然吃的最快最多。它这分明很饿啊,谁说它吃饱了?”
四爷没料到她居然如此不给他台阶下,却又发不出脾气,只得对她淡然一笑,却对着那头麋鹿冷冷道:“真是看人下菜碟。”
听罢,澜汐轻轻一笑,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麋鹿最具灵气,知道分辨善恶美丑。”
四爷虽听不清,却也知她在说他,遂蹙眉问道:“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澜汐没有看四爷,只是盯着眼前正在大快朵颐的麋鹿,浅笑道:“没什么,我说它能吃且胖。”
闻言,十三爷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四爷也只好释然一笑。纵然他知道她没说实话,纵然他知道她方才一定在用不好的词在嘀咕他,可他偏偏懒得动气,反而是对她越发的好奇费思量了。
澜汐见四爷那神情,也知道他心知肚明她在说谎。但她本来就没打算掩饰,于是她不卑不亢的对着四爷淡淡一笑。
四爷亦心照不宣的对她淡淡一笑,心里暗道八字: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三人从麋鹿苑出来后,便朝马厩,与八爷他们会合。远眺着前方那空旷辽阔的如茵草地,仰望着天上自由翱翔的大雁,澜汐只觉心旷神怡。她轻摇着刚才随地拾起的一片绿叶,宁静的笑叹道:“这里的春景,真是极美!碧空如洗,碧水清波,又见大雁穿云,这便可称之为:白云与鸿雁齐飞,春水共长天一色。”
四爷听罢,目光也看着眼前的美丽春色,淡笑道:“不错,将王子安名句改得极妙。”
“四哥也极少夸赞人。”十三爷紧随着笑道。他玩味的看了一眼四爷,又对着走在他身旁的澜汐笑道:“南苑最美的时节还是深秋,明朝‘燕京十景’中的‘南囿秋风’,就是指此地。”
她一听,点头笑道:“那深秋时,一定要来好好欣赏一番秋色。”说着,她心里默默打算着,待今年金秋时节,一定要同胤祯一起来观赏南囿秋风。她不由得想起,上一次的金秋时节,刚好是她忽然从现代来到了清朝,莫名其妙的开始了清朝的生活,开始了她在清朝的人生。
“四爷!四爷!”忽然,一个尖细嗓音的女声大喊道。澜汐厌烦的蹙眉循声望去,果不其然,又是那个红衣年氏,她正在不远处骑马朝四爷而来。
“四爷,我不便打扰,先告退了。”澜汐很是不喜欢年氏的做派,见她要过来,自己赶忙和四爷作别。四爷随意的点了点头,她又和十三爷颔首一笑,便立刻提步离开了。
好几步的大步快走之后,澜汐长舒一口气,终于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了。于是又缓下步子来,一边赏景,一边朝马厩走去。
“澜汐!”她闻声回头,只见十三爷正快步走了过来。
她停住步子,待他靠近,笑问:“怎么了?”十三爷无奈一笑,道:“和你一样的‘不便打扰’,一样的‘头疼’,所以也同四哥告辞了。”
她听罢,心领神会的哑然失笑,便同十三一起缓步并肩而行。
“我瞧你去了一趟麋鹿苑,心情好了很多,不再唉声叹气了。”十三爷侧头看着她,淡笑道。
她也侧头看着他,笑着反问:“我原本心情不好吗?”
他则别有深意的笑盯着她,道:“身在南苑,心在江南。”
听到这八个字,澜汐心领神会的莞尔一笑,道:“多谢你,我现在心情好多了。”说着,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那片树叶,神色略微黯然,缓缓道:“其实,不仅是因为想念他,更是因为整日待在府里百无聊赖。因为我答应了他,不独自出门的。可是,我哥又整日在宫里,八爷他们也各有各的事。我几乎就难得有人相陪,出门逛逛。所以今日同八爷他们出来,我还是很开心的,终于可以透透气了。”
十三爷不解的发问:“你为何如此听他话?”
澜汐脑海里浮现着胤祯临走前嘱咐关切她的画面,嫣然一笑,道:“因为他是真心为我好,担心我出门不安全。再说了,我既答应了他,怎能言而无信,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听得此言,十三爷心里直叹:他十四弟真是好福气,得了如此表里如一的美佳人的真心。而他自己,越发控制不住的为她倾倒,不仅是为她的容颜无双,更是为她的才德无双。
他释然一笑,真诚坦然的看着澜汐,笑道:“你答应了他不独自出门,又没答应他不和别人出门。我有空便带你逛遍京城街巷,游遍京郊山水,如何?”
澜汐爽快的点头笑应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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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汐翻开时光之书第十一页,
作画:
南苑小土坡上,四爷眼神犀利又玩味地盯着她,似是要将她看穿。
作书:
为何你初次见我,便会有那般复杂神情?—— 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