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卿跟在少年身后穿过冷灰色调的走廊,人口密集的筒子楼,楼道安静没有半点声响,但能感觉到探查审视的视线从窗户、门缝、或是其他无法触及的隐秘角落投来注视。
无端地沈延卿觉得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
“请问这里……”他以前是不是来过?
“这里很久没有新租客了。”前方带路自称“穆子成”的少年笑着回过头:“你和大家还不熟悉,大家有些害羞,过几天你就会发现这里像家一样。”
是…这样吗?
那一道道带着冰冷意味的窥探,口水调到地上的声音,难道是因为大家都很好奇?
沈延卿跟在穆子成身后,应和着少年人的聊天,听他讲起自己的家人,父亲、母亲以及兄长。
“父亲讲过,我们家原本也是从外面搬来这里的,就像你一样,但没关系,来到这里我们总会成为一家人的……”
前方幽暗的长廊没有通向外界的窗户,伴随着少年人模糊的话语一圈又一圈仿佛无尽延伸——沈延卿终于找到那种莫名诡异的违和感的来源。
他打断少年的话:“这里没有楼梯?”
穆子成步伐微顿,他微微侧过身,定定瞅了沈延卿一眼:“这里没有楼梯。”
少年的语气有些生硬。
‘怎么会有楼没有楼梯?’——‘这样的地方本就没有明显的出口。’
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在沈延卿脑海中闪过。
穆子成站在前方幽幽地投来注视:“不需要思考那么多,只要沿着眼前的路走下去就可以了。”
他的语气其实比上一句要和缓,可也许是因为长廊阴冷,沈延卿透过表面温和的话语下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沈延卿闭上嘴,不再随意开口。
哪怕对方是自己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唯一一个叫得上名字的存在。
好奇怪,他二十几年的人生,怎么会空白一片?
“到了。”
“谢谢。”下意识道谢,沈延卿发现穆子成带着他停在一扇开裂掉漆的蓝色木门前。
老旧到超出沈延卿的认知——是足够超大只的猫咪装成害怕的样子,笑嘻嘻地往真的害怕的饲主怀里趴——宛如什么老旧恐怖电影故事里翻出来的道具布景。
沈延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我可能…”
一只冰冷却难以挣脱地手按在他的肩膀:“你需要这个房间。”
“额,谢谢,但是我……”
“你需要这个房间。”
他需要吗?
肩头坠了一块冰,在沈延卿感觉到真正的疼痛前,手掌和肩膀相接处绯红色的星火闪烁。
楼外好像有人在放鞭炮,动静大到楼梯震颤墙皮抖落下悉悉索索的灰烬。
“咳咳。”
沈延卿挥挥手驱散眼前的灰尘,回过神来发现穆子成退开半米开外的距离。
少年将手背在身后,表情……称不上友好,甚至可以说有些阴沉地打量自己新认识的‘房客’。
啊,排斥的,敌意的,厌恶的。
不只是眼前的少年,还有那些走廊里并不友好的视线。
沈延卿确认了,那不是错觉。
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还要再上去搭话,难为自己,也为难别人。
而且……成年人都要学会在必要的时候明哲保身。
在沈延卿没有注意的时候,他从十七八岁的少年无声无息的变成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从穆子成手中接过钥匙。
“谢谢,我的确无处可去。”
“不客气。”穆子成深深看了眼青年的模样:“房间内的空间物品属于住客,这是规则。”
而规则是生活在这栋楼里所有存在都必须遵守的。
拉开门,401室内部的风格和沈延卿想象中差异不大。
应该说,也没有什么想象的空间,二十几平的距离,一眼望到头的房间简单摆放着床,桌子,还有一把椅子。
沈延卿拎着自己行李走了进去。
回过头看到穆子成依然保持微笑直直杵在门口,似乎在等着沈延卿邀请他进去。
“我要简单收拾一下东西,改天请你做客。”
成年人的改天同于“再说”,“再说”等于再不也说,但穆子成不知道,又或者这里的规矩不是这么算的。
沈延卿这么说了以后,他真的规规矩矩甚至算得上心满意足的走了,沈延卿也终于可以关上门。
隔离那些并不友好的视线,他开始检查这间自己即将使用的房间——桌子,椅子,当然还有床底。
好像消息是这间房子陈旧,但还算干净,光线透过窗户照在屋内形成模糊光线,至于窗外?
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翻涌的灰色迷雾。
他借着朦胧的光线打开自己的行李箱。
空空荡荡的行李箱里,只放着一张金色的卡牌和一个空白笔记本。
那璀璨得色泽和这个灰蒙蒙得世界格格不入。
青年将它举起来,试图看清上面那些变换得“花纹”。
“所以,和我说话的是你吗?”
话音落下,房间里依然一旁寂静。
可沈延卿清楚的知道,又或者一个念头在他意识海中浮现。
——‘不是,你在自问自答。’
好吧,自问自答。沈延卿翻开空白的笔记本写下自己对自己推测——怕鬼,幻听,精神分裂?
“你是一只猫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荒诞的念头。
‘不…我是你。’
沈延卿挑了挑眉。
“哦?我是谁?”
‘我是守墓人。’
“那守墓人有只猫吗?”
‘没有。’
“守墓人的家在哪?”
‘…没有。’那个意识已经不太想说话了。
“这可和我潜意识的认知不符合。”青年发出轻笑:“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证明,你是我?”
这一次,他的潜意识,另一个‘他’,或者说守墓人沉默的有点久。
‘他’回给沈延卿一声嗤笑。
带着破开温和外表,力量带来的孤高傲慢
‘我不需要证明。’
好吧,这个自称“守墓人”的自己并不那么好相与。
品了品,沈延卿在笔记本上继续写下——封闭?冷淡?怕寂寞。
就像是为了反驳沈延卿的想法想法,另一个‘他’不想出声。可最了解的自己的人,始终都是自己。
没过一会儿,另一个‘他’主动发问。
‘你想起了多少?’
“不多。”只大概明确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绝不是这栋楼里的租客,他带着某种目的来到这里:“这个地方有自己的一套运行规则,比如[房间内的空间物品属于住客]、[提供帮助会获得报酬],以及[这栋楼里没有出口]。”
“来到这的人,必须遵循楼里的规则,但我有种预感,随着时间流逝,个人的意志会被同化成为[楼]的一部分。”沈延卿冷静的分析着,举起笔记本对着并没有存在的另一个‘自己’解释:“正常来说的逻辑,应该是遵循它的规则,花上一段时间寻找规则中的破绽。”
‘那是它的规矩,不是我的。’
沈延卿笑了:“那‘我’的规矩是什么?”
‘想知道就穿上斗篷。’
沈延卿回过头,原本的空荡的行李箱正整齐叠放着暗色调的斗篷。
“看来我不只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我还有幻想症。”
青年开了句玩笑,他拿起斗篷却没有穿,而是把这团看起来高级的很的布料,团成一团抱在自己怀里。
冰冷的,丝滑的……
‘你在做什么?’
“果然不对啊。”冰冷丝滑,却没有半点温热,同样冰冷的手指无法从中汲取到一丝丝毛茸茸的暖意。
这不是他最想要,也不是他在寻找的。
他叹口气站了起来。
‘走廊是向南的。’
“阴401室,这间房是在楼体的北面”他远离那扇木门,走到封死的窗户边:“如果我想,应该走另一面吧。”
‘在它的规矩里窗户封死的。’
那不按照守墓人的规则,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沈延卿,只能操起房间里唯一可以活动的椅子……
————
“欸~卿卿,你好虎啊。然后呢?”躺在被子听故事的猫猫只露出两只眼睛,快乐的眨巴眨巴。
“然后,我用椅子打破窗户跳出去才终于看到了那口井。”整栋楼就是那口井,而这个尚未成型的[聚灵井]已经有了自己的主人。
“果然是那个小鬼啊,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嗯,如果不是碰巧住在这里,现在应该是个很厉害的特殊能力者。”
早在穆子成更小一些的时候,特殊能力者强大的潜意识在一次次梦境和现实交叠的间隙进入到另一个世界,最后和[聚灵井]形成一种微妙的共生关系,是主人也算是镇守。
留在里世界的和身处现世的,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穆子成呢?已经很难分辨清楚。
“最近起来波澜引起监察司的关注,可能是因为他的家人吧……”因为潜意识里依然不能接受家人的离开,害怕失去想把家人提前纳入不变的世界,沈延卿回想自己见到的里世界的穆子成和现世阳光开朗的少年非常不同。
“他非常不友好,我们谈崩了。”
橘猫先生发出爆笑,沈延卿连忙捂住他的嘴。
“小点声啊,大早上的。”除了感受到能量波动的妹妹,父母还没醒。
“所以,最后还是用武力手段。”
“没办法,打上一架,终于可以好好谈一谈了。”青年刷着手机,看到屏幕上“守墓人再次现身,大战沙西地缚灵”的标题,略带忧愁:“我不小心把他屋顶掀飞了,这不会要我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