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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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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大帐的帘子卷起,帐外落雨簌簌,绵绵不绝,连成一线,斜织着,如一面由极浅色丝线织就的绒布。

帐支在高台上,里面燃着香炉,焚的香料是大可汗从家中带来的,具体叫什么金墨也说不上来,反正闻起来有点松枝的味道,甜兮兮的。

金墨一袭枣红色对襟燕居夏袍,扣子解开,端坐椅上,没带护甲,未着粉黛。

大朝议事时她与外臣将领这些男男女女形色人等共处一室,草原部族总喜爱一言不合以武决胜,总容易发生些意外的事件。

所以这种场合她连头饰都不带,只是用发带将长发紧紧地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你认为为什么我们侍奉大可汗,认他为五大部族的首领,”郡王赛音是巴林部落的头目,年轻时眉清目秀,如今一个胖子,他很直白,“我们可以一直跟他对着干,认可他,是因为跟着他,我们能过上好日子,不然他算个劳什子玩意,一介莽夫,滚回关中……”

没容金墨做出任何回应,右丞相崔子清上前就是奔脸一拳砸了巴林赛音,“你个嘴里不干不净的玩意又算什么劳什子玩意。”

赛音被打懵了,回过神来,当即回敬了崔子清一耳光,啐道,“搁这儿打你爹呢?”

金墨捧起案上的茶,闷头喝了两口,一言不发。

崔氏与巴林氏二人互抡了半盏茶功夫的耳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累的喘不上气,脸肿了,牙疼了,消停了。

“我们是要过好日子的。”巴林王赛音总结自己的陈词,但语气友善了很多,“你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我们就是好战友,并肩而战,但如若我们……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他一时语塞。

一个坐在一边,关中打扮的女子低声提醒,“民不聊生。”

“啊对,民不聊生。”巴林王语气越说越激昂,“我手下的部众,奴隶,各个也有一家老小,不知道几张等着吃饭的嘴巴,他们吃不饱,就会来干格老子我。老子我自己的椅子都坐不稳,我为什么要管你的死活啊。”

“你叫什么名字?”金墨放下奶茶,装腔作势地问道。

“民女郑氏。”郑珏倒也无从隐瞒她的来历。

毕竟金墨和她早就有着些不愉快,也算老相识,这次又是金墨请她来的。因此她没办法说自己的假名。

“知道是民女,那就要懂尊卑,问到了,才能回话。”金墨扫了郑珏一眼。

“是。”郑珏用眼角余光盯着六元之才崔子清。

崔子清当然不是发自内心拥戴徐信,他只是不能允许巴林王继续高谈阔论一些滚回关中,毕竟徐信当年自中州流亡关外一事知道的人不多。

而徐信又凭借伪装成一支和这里草原部落一样的部族取得的认可与汗位。

因此崔子清不能让巴林赛音继续说过往的隐事。

不过,崔子清这个昔年徐阁老门生,名满天下的探花郎,如今瞧着,倒也像个莽夫。

这会儿她倒是知道为什么茉奇雅敢间歇在朝会上选几个触霉头的直接杖杀——这件事奇怪的点不仅在于茉奇雅敢这么做,更在于其余人的熟视无睹,全当这是鼎食之时的钟鸣。

这里的一切都——直白。

诚然,王朝的基石在于一句极其简单的话语,即自上而下,所有人日子对付着过得去。

但由于大部分部族之人从未受过教化,室韦尚武,未开化也未习得儒术,因此,他们将这句话说出来,把所有的利益摆在朝堂之上谈论。

她会反思自己。

起初她和金墨的不愉快,就在于中州和这里截然不同的风俗。

中州拥有着君臣相得的脉脉温情,利益是内馅,其中或许会有相信谎言的倒霉君王和凄凉臣下,但大部分时候彼此对取与舍心知肚明。

而信国要先将得失价格谈妥。

因此,她当年说破的太晚,不幸变成金墨心中的“奸佞”。

今天这一出戏的戏骨很简单。

金墨与茉奇雅两线作战让这些贵族——部落头目的日子变得有些紧巴,他们来此向金墨施压,叫金墨想办法让他们继续维系奢侈的生活——虽然这群贵族日子过得甚至不如中州一县令,但和平民相比,还是蛮不错的。

她只是好奇金墨叫她来的目的。

朝会散了后金墨站起身,解下佩剑,将对襟长袍的扣子系好,掩去里面的那件家居琵琶领上袄和很像被面花色红底金牡丹花的睡裤,又散下长发,贴身伺候的亲信迎上来,替她揉着肩。

“你怕那些男人。”郑珏说。

“不错。”金墨倒毫不避讳,“你也应当害怕。一时姑息,我们都将万劫不复。”

“很有道理。”郑珏在等金墨的发难。

金墨若对她发难,她倒也无可辩解,确实,她将金墨的事情搞砸了,把金墨变成了如今这个不尴不尬的处境。

金墨看起来很清楚这一点。

“我有事要转告茉奇雅。”金墨端坐着,长发披散着,她拿起笔,“她决定把你留下来,以传递消息,那,你应当来兑现你的职责。”

这一刻她对自己面前的僵局无比清晰。

男人不会服从女人,因为他们根深蒂固地认为,女人没有栽培的价值,无法与他们共同打理朝政,原因很简单,生育是鬼门关,再强壮的女人,都可能死于产床,宛如朝生夕死的蜉蝣,没有人愿意和可能在中年谢世的人谈论来日与大计,久而久之,他们无法认可女人担任主人。

她同意太常公主的祈请,让茉奇雅和她一同返回中州的一个主要目的是尝试让茉奇雅渐渐淡出西信事务,但经了今天这一出你方唱罢我登场,她意识到她和茉奇雅终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茉奇雅在,她的太后身份源自夫家,女人打理丈夫的家业,天经地义,而她在,茉奇雅可以推说是被她推上的前台,符合男人对女人毫无主见只能被推着走的偏见。

她要用茉奇雅证明自己的合理,茉奇雅需要她证明自己是被择选的。

这会儿她觉得这个世道可真荒谬。

荒谬着她就想到当年郑珏给她出的损招,叫她生个自己的孩子,除了流产两次大伤元气不知道折了多少寿以外一无所获,还把茉奇雅的立场变得模糊。

以她平日的劳心劳力与温尔都的蠢蠢欲动,她根本不可能顺利怀孕并平安生产,生产将是一个绝佳的反叛时机,就像她怀孕保胎都会面临无数的叛乱,而不得不用药中止这种尝试。

操控自己所出之子成了泡影,她和茉奇雅之间又处处透着尴尬。

毕竟此刻她成了谈成茉奇雅与东国婚事的坏人,而太常公主充当了那个叫她带钱出逃的好母亲。

无论曾经是多么亲密的关系,疏离和隔阂只需要一件事。

不止是茉奇雅,她也再戴不回去母亲的那张面具。

议婚事件发生后,她已经撕破所有情分。若再以母亲自居,就算茉奇雅虚伪地扮演女儿,她自己也会觉得恶心。

现在她和茉奇雅再不是无话不谈的母女,也无法亲密无间地分享自己遇到的每一件事,从而转变成一种利益共同的伙伴,就像她无法再在年节的晚上叫茉奇雅过来夜谈唠嗑,茉奇雅也不会每旬的清晨来吃早饭,喋喋不休倾诉着生活中的琐事。

她们自然而然地从一种状态转为另一种默契——合作伙伴的默契。

假若她顺利生下来自己的孩子了,这种尴尬倒也无妨;假若她们最终能够踢开对方,自己独断,这种尴尬只是暂时的,无伤大雅。

可问题局面是如今这种的捆绑。

而且随着年纪增长,她较年轻时更加柔和。这导致她时不时怀念当年膝下有一群可爱孩子围绕的岁月。

这一切都让她愤恨郑珏这一始作俑者。

她看着郑珏,转而一笑,落笔,写道:【见信,杀郑珏。】

写完,她将这张纸拿给郑珏看,“可认识这几个字。”

“人头我还是珍惜的。”郑珏瞳孔微缩,没控制好自己的神情,挑了眉。

“给。”他他拉金墨将这张纸放进信封里,火漆印章封口,递给她,“将这封信送去给茉奇雅看,你自己送过去。”

她重读了你自己这个词。

郑珏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将信封接过。

#

“下雨了呢。”娜娜那个小姑娘凑在客栈的窗边。“再下大一点。”她坏兮兮地说,“我就喜欢这种下大雨的日子,然后呢,我已经舒服的躲在屋子里啦。”

说着,她伸了个大懒腰。

“这里的房子都是木头做的,雨下大了,把房子泡塌了,我看你还高兴么。”萨日朗坐在灯下看书,但那不是什么正经书,竹庭稍早些时候不幸瞄到了一眼,是飞白写就的杂书,直白的鸳鸯双卧,显然,这位自称不怎么识字的将领其实在条件允许后也是读了不少书,甚至,她认识中州的文字。

“阿娘。”云菩唤了她一声,小孩趴在枕头上,对着空白书页,写着些鬼画符似的东西,写几笔,又抬眼看看她,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竹庭大概猜得到云菩要说什么。

不外乎是一些中州可能想害你,或者是像她们之前吵得那一架,云菩说,公主的时候,是小妹,皇帝的时候,仍旧是姊妹吗?

那次吵架她吵赢了,她说,母亲当年无能为力,幺妹还是个孩子。

但她知道她心里没有任何底气。

该知道的,她都知道。

只是她就是这样的人,不到图穷匕见的那一刻,她不想承认事实,因此,她总是被命数逼着走。

心怀侥幸是错误的,她知道,只是她根本做不到不怀有侥幸,因为那是她的骨肉至亲。

最后,她先移开了视线。

云菩轻轻叹了口气,将笔搁回桌案上的笔架。

倏然间萨日朗问她,“说起来,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耳朵,是眼睛,还是喉舌?”灯火明灭间照亮着她的侧颊,眼神显出拷问。

其实萨日朗长得不好看,鹅蛋似的脸有点长,稍微瘦削些,两颊就会凹进去,显得脸像个长条,不过她肤色很白,眉眼秀气,本是温柔开朗的容貌,但沉下视线,无端会让人想起草原上的秃鹫,这会让人记起她除娜娜母亲身份外的真正本职,不是老师,不是长辈,而是金墨某种程度所仰仗的心腹将领。

云菩抱着书册,顺势坐下,避而不谈却又隐有所指。“人,都有耳朵和嘴巴。”

“你年纪也大了,我不想再把你当孩子看待,”萨日朗说,“我可否做一些浅薄的推测,你认为朝中都是大妃娘娘的心腹,因此,分外警觉,对我也不够信任。”

“这不重要。”她回答,却也没回答,“人皆有二心与自己的盘算,只要份内该做的事做好了,其余的,都不是我所关心与在意的,我们所求之事一致,便没必要谈论与谁更亲密。”

不过这是一句实话,每个人一旦被放置在框里,便只能在框中翻腾,犹如死囚犯的镣铐,这就是朝政。

“人的心态会变。”萨日朗愁眉苦脸地喝着茶水,当然这种神情和她的话语无关,多半是针对茶的。

中州人喜欢用水冲泡茶叶,味道清苦。

“如今的大妃娘娘,也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位大妃娘娘。”她说,“你也变了很多。”

“是。”云菩极干脆的作答,她结束这场对话,从桌子上捡了一块冷掉的酥饼点心,沿边一点点啃着。

“好。”萨日朗捧着茶碗,继续拧着眉眼,喝着那杯泡久了显得过浓的茶。

她们未再言及其他,刹那间房间陷入寂静,而左顾右盼的娜娜听懂了却不该如何插嘴,也只好沉默相对。

只是这样的沉寂未能维持多久,且不是被年纪还小不太懂事的琪琪格所打破——是她母亲。

母亲忽然揉了下她的发顶,说,“云菩是小兔子,阿娘是大兔子。”

“嗯。”云菩不懂为什么母亲会突然说这样的话语,有些茫然,但不想多生是非,反正晚上的母亲总是比较奇怪的。

过了会儿娜娜没绷住,笑了,“喂,你吃东西好像兔子啃草。”

茉奇雅生气了,飞快地把那块酥饼丢回桌子上。

“没事,吃吧。”娜娜笑着摇摇头。

很快,她后悔吸引了茉奇雅的注意力。

“有个事情。”茉奇雅去洗了手,回来就给她找活。“代我宴请晋阳定王。”

“救命,”娜娜大喊大叫,“我只会说两句话,一句是有没有草纸,借我一点;另一句是厕所在哪里。”

“没关系。”云菩漱漱口,“你不需要和他们说这边的语言。”

娜娜最终还是屈服了,“你个死讨债鬼,”说着狠狠地戳她的额头,问,“什么时候?”

“过两天。”她说。

她在静待风起,而母亲的阿娘纪太妃与四公主也在等一个恰当的时刻,以求一击必杀。

前一世,她曾很简单的以为时间上的拖延源自钦差做戏做全套,长途跋涉,从新郑奔赴晋阳,而定王是有点倒霉在身上,偏生此刻在主城。

但后来她复盘推演整个事件脉络,显然,“纪太妃”车驾的到来让定王不得不结束行猎,回到主城。

定王此刻其实并不想反叛——他或许有反意,但他不愿此刻与新郑兵刃相对。

新帝刚即位,正是精神紧张,枕戈待旦的时刻,他讨不到好处,因此只能蛰伏,以选择最佳时机。

最终,还是纪太妃技高一筹,宣称思女颇甚,空鸾驾入晋阳,定王只能从围场赶回主城,抢在太妃入城之前来拜谒母亲。

至傍晚时分,一个胖乎乎很白净的黄门率领着女官与宫娥,不偏不倚,傍晚时分前来通传,说,“太妃娘娘日夜思念长公主和小翁主,已然成疾,起不了身,不得不在王府先歇下了,请公主速速前去。”

而这些侍女与女官也是母亲的旧相识,因为未经介绍,母亲已经拉过其中两个人的手,哽咽道,“朱珠,阿嘉。”

“下去吧。”云菩打发走那个黄门。

那个黄门估计是个大太监,对她突兀地介入有些不满,但用笑容将这些不悦隐藏了起来,甚至,看向她的目光如若可怜将死之人,殊不知,她看那个黄门,也如同看死人。

黄门走后,那个上了些年岁的女官跪下来,拽着母亲的手臂,泣不成声,“奴婢无能,没能护好二殿下,殿下去的时候,一直在唤你的名字,叫奴婢若终有一日能见了您,把这个东西转交给您。”

“那般亲厚的关系,你只字不曾关切公主如何,”云菩转身坐下,“那般重要的物件,为何要随身带着?”

其实她大可让阿嘉掏出那朵皱皱巴巴的干花。

这朵夹在书里的干花有什么意义她不清楚,只是好奇是人的本性,她想知道,如若对事件做出些不同的干涉,那事态走向会不同么。

“我……”阿嘉被问的一愣,旋即反问,“你是何人?”

“谁都不是。”她望着阿嘉,非常想将事态简化,现下是绝佳的时刻,她只需要把来传旨的黄门与陈国兵卫杀死,叫卫兵换上他们的衣服,直接去问定王该当何罪。

但除非事件真实发生,母亲绝不会相信杀机源自太妃,更不会同意构陷定王谋逆,里通漠南,她便无从问云观晏大逆不道之罪。

她不得不将在唇边打转的命令咽下,柔和些地问那个老人,“所以是什么物件?”

“是这个。”阿嘉顺从地低下头,手伸向大袖。

而母亲喝止了她,“不必了。”

竹庭站起身,她望着庭院,那一树郁郁葱葱,她却觉得寒冷,“云菩,我带你去见外婆。”

一路上她们谁都没开口说话,直到上了马车。

“你有什么想跟阿娘说的吗?”她问。

她认为她意识到了即将发生怎样的事,但她做不到承认,或可称之为,她拒绝相信,甚至,她冥顽不灵的,真的带着孩子,欢天喜地的去见母亲。

“你在与四公主来往的信函中,可是曾提过,你积郁成疾?”云菩沉默片刻,问。

母亲不肯回答。

不过,长久的静寂中,母亲问了她一个问题,有些意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是曾经问过的话。

“人的要害都在什么地方?”母亲问。

“脖子。”云菩凝视着她,“脑袋呀。”

母亲轻轻地摇摇头,无从分辨她的态度。

四公主时间选的也很巧妙,黄门前去召见时值傍晚,待她们到王府时正好入夜,是母亲病症最严重的时候。

“请随我来。”一个侍中带路,声称太妃娘娘在北苑。

北苑好像是书房,横匾及第居,倒像几分失意书生的居所,不过,厚重的门与檀木雕梁透露着威仪。

小小的院子,层层卫兵把守,待苑门合拢,她与母亲被围在院旁葡萄架下。

门扉开了又合,那个胖乎乎的黄门慢条斯理地从槛内走出,身后跟着三个和他穿同样花色衣服的小太监,都低着头,手里捧着木案,案上盖着一块白布。

黄门挽起襕袖的白边,恭敬地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太妃娘娘听闻了一件事,气的晕了过去。”

“她听闻了什么事?”竹庭问。

她并没有看母妃宫中的大掌印曹公公,而是环视四周的禁卫。

月色皎皎,映着森森的铁甲,而禁卫各个身姿挺拔,手不离柄,蓄势待发,竟有几分精锐之师的做派。

此刻她竟荒谬地想着,这群人看起来可真是精兵良将,为什么一提北上收复失地,各个丢盔卸甲,而此时面对她,却那么的英武。

“殿下,当日先帝命您降嫁漠西,是为信国中宫。而你却在可汗故去后,与新王私通,还育有孽种。”曹公公说,“太妃听说了这件事,痰迷心窍,当真是惊险万分,她要我问你,你可是为了一己之私情,忘却自己名姓与家国,国恨家仇统统抛之脑后?”

“从未。”竹庭轻声说,“时时刻刻,我憎恨着室韦人,憎恨着漠西,憎恨着所有。”

“话,奴才也会说,再好听的话,也和这虚空,一个模样。”曹公公依然佝偻着身子,“殿下憎恨着过往,那是否该与过往有个了断?不堪,都需了结,去日,不可追忆,只有彻底除去了往昔,才有来日的熹灿。”

“叫她来,亲自,说与我。”竹庭说。

她莫名其妙地想笑。

“我到底是为谁而不堪,为什么而受尽屈/辱。”她大喊。

回应她的只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息。

她旋而对曹公公说,“如若她在此,叫她来,亲口说。”

“太妃娘娘说,不必了。”曹公公道,“她只见女儿,不见……”他噙着笑说,“不忠不义,不贞不孝而又吃里扒外的反贼。”

瞬间竹庭想到了唯一她所能做的。

她没容曹公公继续往下说,箭步上前,飞速夺过离她最近的一名禁卫腰间佩剑。

侥幸,没人阻止她。

或许他们是不在意,反正她手无缚鸡之力,或许是以为她被激的一时义愤,咽不下这口气,正好要横剑自行了断。

他们怎么想的此刻不重要了。

她确实提着这把剑都吃力,更别说挥舞起来,充当兵刃。

但云菩会武,无论云菩到底武艺如何,有把兵器,就有逃出生天的一线希望。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既然这么想我,那我就吃里扒外给你们看。

她举起剑,刺向云菩,用口型说,“装死。”

但这个孩子就是有点蠢,呆呆木木的。

“现在叫她来见我。”她只好使上全身力气,一剑掼倒云菩,再不敢看,转身与曹公公对峙,“我要听她亲口说这些话。”

曹公公对身侧的侍中使了个眼色,“太妃娘娘口谕,太常长公主遭贼人玷污,名节有亏,特赐白绫,以正宫闱。”他退到一侧,“殿下,这庭院中的树,结实,这井,也可以,否则,只能奴才们送您一程,闹到那个地步,不好看,殿下金尊玉贵……”

“她怎么不敢来见我……”竹庭厉声说。“我……”

伤心过了头她反倒不难过了,心里翻涌着的,只剩愤怒。

刹那呼啸风声顿起,弓箭凌空而过,犹如鹤唳。

她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和云菩撞在一起,温热的液体泼溅在她脸颊,而下一秒她们一起跌入井中,悬空吊在黑暗之中。

“茉奇雅!”娜娜提着灯,趴在井口大喊。

“救命。”云菩拽着攻城的五爪钩子,仓促之间她只勾中了一个爪。

这一个爪吊着她和母亲两个人的体重,也就是她比较轻,不然已经完蛋了,井的深处是水,她又不识水性。

她越着急,娜娜越掉链子。

事实证明娜娜和琪琪格是一路货色,年长的那么几岁只是用来消耗更多的粮食与水。

只见娜娜干出来和琪琪格当年一样的事,往后一坐,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抽噎着:“呜……”

她很生气,想吼娜娜,而且,现在她很后悔叫娜娜来埋伏,有些恼怒,被娜娜这么一哭,更烦,结果不料一句话没说完,岔气了,只能呛咳着说道,“你哭什么。”

娜娜用擦过鼻涕的手拽着她的手臂,把她和母亲解救上来。

她松开手,把那个钩子丢开,跌跪在地,想把那柄剑抽出来,结果娜娜突然哀嚎,“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这害的她一口气没上来,剑刃擦过上下肋骨,疼的她眼前一黑,强撑着没晕全靠她这会儿对娜娜和她母亲的脾气与恼怒,想发火,却一时又说不出话,只好反手将剑刺入砖地,靠着,怒视哀嚎的娜娜。

“我就多吃了一块炙羊肉。”娜娜上气不接下气的,哭不动了,变为干嚎,“我不该多吃那一块肉。就差这么一会儿……”

“哭完了?”茉奇雅倒没怪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爬起来,但突然反手一剑将刺入左腕的箭矢劈断,斩下箭尾。

“你等等……”

没等她说完,茉奇雅很利索地拽着箭簇将那支箭的残端拔出,丢到一边。

“去看看这些人的衣服还有几件完整……”云菩环视着残局。

娜娜的配合度比其其格差多了。

“你现在给我滚!”娜娜蹦起来奔母亲去了。“反正你也到家了,我们好聚好散,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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