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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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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命数,一般般吧。”郑珏自然不认为她会死,对她这种人而言,大不了下场也就是不干了三个字,真要她性命,他他拉金墨大可当场将她枭首示众,用不着跟她玩这种猫捉耗子的戏码。“所以,其实是看你的命数。”

“那说不准你命长。”茉奇雅回答道。

“那好。”郑珏说,说话时,她盯着茉奇雅看。

她每次看见茉奇雅都想笑——因纪太妃的缘故,只是此番她憋笑的辛苦到达了一个极点。

宫内宫外传言当年的纪贵妃最是雍容不过,端庄大方,通身的皇家气派,威仪肃穆。她那时在朝为官,自然对纪贵妃吹捧了无数的“刚直严肃、天下表率”。

而差点被狗皇帝取名为卫招娣的卫竹庭对她解释自己明知茉奇雅算孽种却仍要养在膝下的原因是——云菩长得像外婆,说话声调也神似,藉以安慰。

那问题来了。

茉奇雅生的确实好看,眉眼弯弯,轻灵缥缈,莫名让人想起开得正艳的重瓣白色山茶。花,那自然都是娇滴滴的东西,和成年人一样端出架子、板着脸和她对谈时,郑珏总觉得处处都是不对劲,这会儿茉奇雅往自己母亲怀里一趴,配上不知道谁给她在发尾处松松系的花结,从身段到装束再到声音终于契合了。

因为这个姑娘说话细声细气的,是和白糖元宵一样甜到发腻的声音。

这让她忍不住思考,纪太妃不是就是这般模样和这种语声。

她接过信纸,脑海里却浮现了纪太妃软塌塌地靠在引枕上,用手指尖把折子递给身旁宫人,再慵懒地伸个懒腰,娇滴滴地道一声“讨厌”。

这场景配上折子里她溜须拍马所写的“天家威仪”,她真的失笑出声,赶紧捂住嘴,结果笑出来了奇怪的声音。

“又一个。”躺着的奈曼娜娜爬起来了。

“求求了。”萨日朗仰枕着椅子背,她已经不想管郑珏发的哪门子疯,嘟囔着,“什么时候天亮。”

熬过今晚,明天就是新的一天,有新的盼头。

结果新的一天是新的“他娘的真该死”。

公主皇后昨晚确实敲开了一户药铺的门——延龄踹开的,拿了些山参,没混在肉里炖,直接下锅煎成了药汤。

煎好了端过来,茉奇雅开始闹。

“这是什么?”她凑上前闻了闻,“我不喝。”

“我不要喝姜汤。”云菩也惜命,当然,她认为这不算什么大过,大部分皇帝都有这个毛病,尤其她当年真的伙同纪正仪毒杀过母亲家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叔伯,自那以后,所有药汤她一律“敬谢不敏”。

这碗汤看起来还好,黄澄澄的,但一股呛鼻的辛辣味,很像姜的味道。

昨晚萨日朗喂她喝的那点酒害的她胃到现在都是火辣辣的,断断续续的疼,再来点姜汤,她都不敢想肚子里会是什么滋味。

“你就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萨日朗应该去南府唱戏,那说词头头是道,“你受伤这么重的原因就是太瘦了,这种深度的伤,胖子也就刮个口,到你身上就成了个对穿。”

“那我也不喝姜汤。”她摇头,结果被萨日朗掐着脖子硬灌了小半碗。

“都说了我不喝。”她又拿娜娜的阿娘没什么好办法,萨日朗就是这种人,跟她说什么都是枉费口舌,只好跟萨日朗说正事。“我们得收拾着赶紧走。”

说话时她眼角余光盯着母亲。

她既盼望母亲发疯,又害怕母亲发疯。

如果母亲寻死觅活的发疯,那将又是一发不可收拾,要么她和上次一样留几个人照看母亲,要么打晕母亲捆走,没别的好办法,但办法多少还是有的,取决于她的心情。

可如若母亲没发疯,那她将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事实。那次把母亲刺激的疯的功劳有她一小部分。

现在最坏的一种情况发生了。

母亲看起来真的还好,只是很憔悴,呆呆地圈着她,倚靠着床架。

“阿娘。”她虽然仍旧头晕,但勉强坐了起来,唤了声,心想,你怎么还没开始发疯。

母亲眼泪都没掉,只是很麻木,跟她说,“云菩,就这样吧。”

母亲轻轻的叹气,重复着,“就这样吧。”

“其实,如果你想回新郑的话,”她一边在心里吼自己,管住自己的那张嘴,一边又不是很甘心,很多事,都要确定了才认命,“我知道你母亲交给了你所该完成的事。”

她想告诉母亲,要是母亲此刻仍执意要回新郑,就告诉中州那边自己成功杀害了西信王,反正,她如今才是西信之主,她父汗骨灰现在都没了,至于她,回去改个名字的事,就像大妃年轻时叫扬金,后来觉得太俗才改名叫金墨。

中州大概也没余地再质疑母亲的立场。

这句话四平八稳,唯一的风险就是她现在无法确定是她这席话把母亲刺激疯的,还是这次那个胖太监换了说辞,把母亲直接刺激麻木了,毕竟母亲的怪病最严重的症候不是发疯,而是像木头似的一动不动,陷入一种木僵的境地。

“什么我所该完成的事?”竹庭垂下视线。

女儿很瘦,抱起来也很轻,她都能抱得动,小小的身子,单薄的可怜,这让她心里越发堵得慌。

她很恨自己没用,又恨着自己与女儿间的隔阂。

假若她知道娜娜会来,她不会出此下策。

但云菩并没有告诉她这层安排,大概是不想显出对母妃她们的质疑。

最可笑的是这层质疑被验证了,还好,有着这层质疑。

这让她觉得心痛,仿佛有一只手攥着她的心,拷问她,这几十年是为了什么,当年命她从礼的圣旨还不够让她醒悟么,如果不够,那次失约还不足以叫醒她吗?为什么不死心?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选择相信别人,把命运交给旁人。

自然,被她所信任的,都无偿的辜负了她。

她被像礼物一样送走,受她和亲所庇护的家人像一块擦手的布一样,将她丢弃在茫茫草原,漫漫黄沙。

只要不亲眼所见,她总会相信信中哭诉的苦衷与为难。

只有亲眼所见了,才知道大漠上寒冷的严冬多么好过,只是身体上觉得有些冷罢了。

“我见她们给你的信里说……”云菩循声转过脸。“娜娜。”

娜娜坐在椅子上趴桌子睡觉,不知道为什么椅子板裂了,椅子腿也劈了,沉睡的娜娜不巧,从裂缝里卡了进去。

顷刻间整个客栈房间里都是娜娜的哀嚎:“我的屁股。”

萨日朗是娜娜的亲生母亲,所以她当场一个爆笑,颤抖着手,指着娜娜,笑得说不出话。

“活该。”萨日朗花了半天力气绷住笑,把娜娜从椅子残骸里拖出来,还要叫住准备拖走衣服箱子的琪琪格,“别拿了,拿些轻便的,我们得走了。”

“算了。”云菩放弃了,笑过后她再找不回那种凄婉的语气,“我会回一封信给你妹妹,附上当日上一个皇帝命你再嫁的诏书。”

她本计划在走之前命人将信与诏书送走,得亏送走前看了一眼。

皇帝直接送来的函文都是黑底红西番莲花样,这种绸布料子放久了会变暗,虽然年少时她不认识中州的文字,但仍能够凭借新旧的外观从金墨书房里拿走了这本,附在信里送了过去。

现在认识了,她就打开看了一眼,迅速合上,劈手冲萨日朗扔过去,但没力气,只扔到了床下。

“萨日朗,诏书呢?”她质问。

“什么诏书?”萨日朗走过来,拾起那本折子,看了一眼骂她,“你年纪小,还不到看这种东西的时候!谁准你乱拿我的东西?”

“原本放在这个壳子里的诏书呢?”云菩在想她莫不成上次给四长公主送了一封言辞锐利的谴责信的同时,叫人把这本《卷九茜纱窗下莺歌燕语》贴在了新郑商贩卖东西的御廊墙上,这下她一点都不头晕了,气清醒了。

“那个是诏书吗?”萨日朗交代了,“这几天连着下雨,我怕我的书受潮,就拆了两三本这种布壳,但里面的东西我没扔。”

“那你把里面的东西搁哪里了?”她逼问道。

萨日朗指了指装草纸的竹编小纸盒。

她从母亲怀里挣脱开,踉跄地下床,扑过去翻那个纸盒,果然里面只剩普通的草纸,又跪在废物桶前,打开一看,里面扔的全是沾血布条、果皮、捆点心的油纸和擦鼻涕的废纸团,看见的一瞬她就有点想吐。

她忍着恶心,捏着鼻子,把里面的那些脏东西往外掏,边找边想,可千万一定要在这堆东西里找到,求求了,千万别被人拿去上厕所。

甚至,她在回忆,这几天她顺手抽走的纸里面有没有带字的。

“你干什么!”萨日朗在旁边叫唤,“起来啊。”

她运气还不算那么差,好歹是在这个废物桶里找到了,但那张诏书也已经被娜娜拿走用来擤鼻涕了。

她干呕着揪起那团鼻涕纸的一角,把它从废物桶里拎了出来。

“我靠,你拿开,恶心。”萨日朗飞快地后退。

“这是中州皇帝命我母亲从收继之礼的诏令。”她把那团纸丢开,拼命地在水盆里拿皂搓着手。“现在上面全是鼻涕。”

甚至还粘着一两枚松子壳和半块不知道谁啃下来的带牙印梨皮。

“那种东西拿来擤鼻涕岂不是正好?”萨日朗说。

“有这种东西,她们才无从抵赖。”

“你要把这份诏令寄回去,她们收到后销毁,岂不正好抵赖?”

“我倒是想命人拓印一份。”云菩指着那团纸,“你会写中州文字么?”

“不会。”萨日朗回答的很干脆。

“叫人。”她叫娜娜出去喊蝴蝶飞进来,“待会儿把这个和一封信送到新郑,进宫面圣时将信奉上,而这个东西,入城的时刻,贴到御廊街上。”

蝴蝶飞尖叫,“这什么鬼东西!”

“娜娜的鼻涕。”她擦擦手,又躺倒在床上,“郑珏,我说,你写。”

“你写比较好。”郑珏说,“你最好不要让她们知道你身边有人精通中州书文,这会让她们知道,你似乎不仅是个被各方势力所厌弃的小公主,无论你盘算的是什么,你最好看起来过得很惨。”

“没力气。”茉奇雅很虚弱地说,不复方才翻废物桶的魔怔。

不过片刻后她挣扎起来,拿起笔,第一句话直接左起而右,横着写了过去,写废了扔了,第二张又是第二个字写到了第一个字的右边。

“这不对吧。”郑珏挽起袖子,帮忙研墨。

茉奇雅沉默的扔了第四张纸,终于在第五张纸她竖着写了下来。

她的字很差,这没出乎郑珏的预料,不过横平竖直,辨识度很高,但很奇怪,她写“阅”、“知”、“待”、“议”、“照”、“准”、“道”、“了”这八个字很漂亮,是瘦金体,行云流水,格外突兀。

写完云菩掏出来章盖在了文首和末尾,一看是方方正正的字,在末尾印信上用手写花体签上自己的名字——对于西信而言,一直都是两个人批红,直到后来信朝建立,还是两个人朱批,尤其一些重要的事务,每个人都要单独签字盖印落款。

签完她知道她白写了。

她把那张纸递给郑珏,“用汗国的文字重新誊写一份,写好了我看一下。”

“那可真有意思极了。”郑珏说,“她们拿到后再译一遍,内容怕是荒腔走板。”

“无妨。”她实在是不想再重新写一遍了。“即便送一张白纸过去,也一样的,里面写了什么,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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