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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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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时四下里寂静。

啪嗒一下,云菩失手将辛苦夹住的酿酿鱼掉回了黄瓜丝里,她讪讪地缩回手,放下筷子。

这种淀粉制成的食物应该做成面条型的,她不理解萨满婆婆对各种奇形怪状的爱好,比如鱼型的淀粉面,对筷子十分不友好,如果是在家吃饭,她可能已经拿起了勺子。

掉回去的酿酿鱼引起了郑珏和萨满婆婆的注意,二人不再僵持,一同将视线转过来。

“你认识徐舞?”云菩问婆婆。

其实应该质问满嘴都是谎言的郑珏,只可惜郑珏是这一席面的陪客。

萨满婆婆微微愣了一下,也以中州官话答道,“我本名杨舞。”

云菩才不信这种鬼话,但郑珏瞎编的戏本以她祖父为要角,她不敢深问,怕真的牵扯出一番辛秘。

“隐笔使然,不得已而为之。”郑珏就着台阶下来,干巴巴地解释道。

萨满婆婆没理她。

这顿家常饭便吃的气氛很诡谲,失去说话声的遮掩,冰月吃炸鸡都要一点点嚼,不然整个厅里都是咀嚼炸鸡面衣的干脆响声,她妹妹比较聪明,用茶泡了饭和炸鸡块,泡软了再吃,娜娜心虚地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闷头干吃饭,不敢伸筷子了。

云菩自己也不善言辞,闷了半天不得不硬着头皮问萨满婆婆,“我能不能借几本书呀。”

萨满婆婆一来是对郑珏有意见,二来也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从善如流的带她去了厢房。

“你认识中州的文字。”萨满婆婆走路时已经开始拄拐杖了,她用拐杖把装书的箱子打开,在旁边坐下。

“写的不太好。”她开始找前朝博士所批注的《海岛算经》和《乙巳占》。

“你娘教你的?”萨满婆婆索性不说官话了,只言中州文。

“嗯。”云菩把萨满婆婆那一箱算经类的书都翻了出来。可惜古文她看不太懂,哪怕笼统能认出来形状,也难以断句。

她吹吹上面的灰,倏然间叹了口气。

其实母亲只教了她一些简单的文字与语话,太复杂的字是成宫人与四公主教与她的。

至于大段成系统的话,那是在朝上和百官就男女之分与华夷之论吵会的,因为她不能把每个人都拖出去枭首示众,只能磕磕巴巴的去辩。

只能说学识都是吵架吵出来的。

“喜欢方术?”萨满婆婆凝眸看来。

“不喜欢。”她抱着书籍站起身,思虑一番,望着窗外,问阿婆,“你说,那边的钟塔高几丈又几尺?从这里看过去竟然都能望得到。”

萨满阿婆也望过去,半晌后摇摇头。“你若是想知道,这得要来图纸看看了。”

她笑了笑。

原本她以为萨满奶奶和郑珏是旧识。

考量到郑珏的出身,那这个萨满阿婆可就有点来头了。

不过就此答话,要么是刻意隐瞒,要么就是读的史书不多,因此,她断定,萨满婆婆就只是个厨娘,仅仅是个厨娘,学识有限的中州姑娘,不过考量到大部分中州女子都不读书习字,这倒很符合正常中州人的水准。

她算算萨满阿婆的年纪,最后决定抬手放过阿婆,随她去,留了阿婆一条命。

回到下榻的地方,她把那几本书给了娜娜。

娜娜翻开书,撞入眼帘的是鬼画符,还有图画,上边是亭台楼榭,却也不是,布满了密密麻麻奇怪的线。

“木。”她洗洗手,坐下来,指着其中一个字,“我认识。”她再往下看,数字都认识,其他就不认识了,“七,六,”她一个个的指着读过去。

“九……”她抬眼,“这是什么呀?”

“书。”茉奇雅是个很爱美的小姑娘,对着镜子照来照去,一会儿换根簪子,一会儿趁人不注意,好奇地吃了口从萨满婆婆那里拿回来的茉莉干花和茶叶,又吐掉。

“原来你是去找她算命。”忽兰一般很晚才休息,于是也过来说会儿话。“难怪你看过易经。”她问,“你是不是信这些。”

“不信。”云菩把长发散下来,稍微在发尾用发绳拢了拢,转过身,“你读过堪舆类的书吗?”

“若要识古人心,便要读古人文。”郑珏说,“我虽然不信,但环顾古今,自殷商来,占卜是他们生活与话语中的一部分。”

“这里面写的不是气运,也不是运数。”云菩说,其实她只是说给娜娜听的,自然,她从不光明磊落,亦非海纳百川之人,“懂不懂看造化,因此,倒也算命数。”

她年轻时也不懂这些,只是君临之后,忽以另一种视角来看待过往,她从史书中读到了帝王所隐匿的过去。

或许每一任开国君王都集前人之大乘,又另辟奇径,只是谁都不会将这种事情书写下来,就像她也不会如实交代自己在每场战争前后都要忙乎些什么。

但史书记录了结果,也记载了帝王心腹姓甚名谁。

将军是谁不重要,只要忠心即可,重点是要臣中那些来历奇特的人。

比如前朝君主麾下便有精于堪舆之博士。

他所依赖的方术是堪舆里风水学的一部分,这一部分在攻城与行军中至关重要,绝非占卜吉凶或者算自己是否有紫薇星之运。

堪舆中重要的是计量山高以设计陵墓长宽,寻找地下水源防止坟墓被毁。

计量山高的方法便能用来估算城墙的高低,估料地下水源的方位就可以变更行军路线,千里奇袭。

占卜观星更非是奇门遁甲,而在乎风速与气象,一风一雨一雪一旱,都是作战成败的关键。

这种方法由前朝立国之主首次使用,与兵法结合,获取不世之功勋。

她认为能不能读懂并揣度出前朝立国之本也算一种命数——在她认为,以能否夺取燕山及阴山一带州郡为一朝,陈国只能算一国,读得懂是君,读不懂是臣。

郑珏若有所思,而娜娜边看边摇头边叹气。

“我需要你留下来帮我料理些琐事。”她支开郑珏。

“虽我不懂兵法,”郑珏的措辞委实不客气,“但以你拜访的人家及所借得兵马之数,未免以卵击石。”

“不少了。”她当年麾下士兵最多的时刻也就十万人,因此三万多在云菩看来,算一个还不错的数字。

她不需要太多的人,只需要马、车、弩,还有投石机及火/药。

而且她不想留下来,被亲戚请托,去金墨那里说好话。

她不会去帮忙说情,但时间长了,金墨那边会得到消息,知道她在召城,而漠南也会品出最近的气氛不对。

事情从来不会有一个尽善尽美的时机,谁先手谁便有了先机,大部分时候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给出回应需要时间,需要和人商议,这便叫做机会,因此,即便她今日提兵攻打西信王帐,金墨都未必能立刻决定与她兵刃相对,极可能要撤出阿斯塔纳,转而再议来日之计。

“那这是您的事情。”郑珏没多说什么。

“我们要回去做一些比较繁琐的事情。”她告诉娜娜说。

“没问题。”娜娜答应的很干脆。

可回到平城,她的笑脸就很勉强了。

茉奇雅说的琐碎是真的琐碎。

她的工作是上午一起把烟花拆开,里面的火/药掏出来团成丸子,再加一根蜡烛芯,这个活已经足以干的她呲牙咧嘴,捏着鼻子被熏一上午,而下午就是跑马。

是的,跑马。

绕着院子跑一圈,一会儿被要求换上重甲,一会儿被要求穿着燕服,最过分的是茉奇雅叫她拉上小木车,这会儿原本用来拉弓/箭和马的小车扛着投石机,一跑起来不仅是小湘江鼻子直喷白气,木车也吱嘎吱嘎的。

茉奇雅就坐在院门口,拿个本、沙漏,对着日晷,拿螺黛涂涂画画,看的她直心疼。

“不要糟蹋东西。”娜娜从马上下来,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不要就把螺黛给我,你知道一支多少钱吗?”

“我也不能把砚台搬出来。”云菩拿着银妆刀,往地上修螺黛,把它再削回到很细的地步。

螺黛就是这样,写几笔就磨没了,变得很粗,写的太重还容易蹭到手上。

“我不想搓丸子。”娜娜挨着她坐下来,长吁短叹的,用手扇着风,“真热。”

“那明天做些别的?”云菩把书册合上。

“出去玩吗?”娜娜爬起来,又兴高采烈的。

“不要。”她说,“把弩都搬进来,还有投石机。”她思考着,指指屋顶,“要把一匹白布系到上边去,钉在上边,展开,下边也钉住。”

正好母亲给她准备的陪嫁里有一匹很宽没有被裁过的布,应该是中州来的好料子。

娜娜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扭头大喊,“琪琪格!我需要你!”

“不是现在。”她本打算明早再说,反正也要上房顶,到时候再安置这匹布也来得及,但娜娜已经叫了琪琪格,她就改了主意,“不过你要现在干这个活也可以。”

“不要。”琪琪格拼命的摇头。

“那就明天再说。”她捶捶坐麻了的腿。

搓了一下午丸子的敖登抓起一枚砸到她裙子上,“茉奇雅,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她靠着石榴坐,而石榴被无聊的睡着了,明明是一匹狼,睡姿却四仰八叉,还咧着嘴,舌头在外边伸着。

云菩总怀疑石榴这么睡觉会流一地的口水。

“这东西可比弓/箭和刀/枪好使多了。”她把拳头大的火/药/丸子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回丸子堆里去,“非常的宝贵,比金、银、宝石,值钱不知道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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