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笙病得厉害,那日醒来她便起了烧,一连数日烧的人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前几日退了热,又咳得难受。
难受的时候她总会忘记敬称,似乎回到了儿提时候,一声声地喊娘。
虽然母妃不会看病,也不懂方剂,只能徒劳地抱着她,但只要母妃在身边,她就会觉得好过些。
“喝些水吧。”母妃把她扶起来,倒了些热乎的奶茶,慢慢地吹着,等不烫嘴了喂给她。
她就依偎在母妃怀里,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思考。
冷不丁,茉奇雅说,“你和你父亲关系,想必很好吧。”
表妹的声音特别好辨认,她声线和黄鹂一样,但比鸟儿还柔和。
“不。”她勉强睁开眼,抬眼看去,讽刺道,“他是慈祥的父亲,我是能干又孝顺的女儿。”
其实她知道茉奇雅和她母亲日子过的不太好,因为茉奇雅没什么新衣服,她经常穿她母妃的旧衣,但纤细瘦弱的身形又撑不起她母妃从中州带来的华服,只会有一种小孩穿大人衣裙的可怜感。
茉奇雅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大袖,织锦面料,里面絮了棉,上边用金线绣着竹叶,但衣摆垂到了小腿,袖子盖住了手,差的长短正好是她和她母妃个头的差距。
“他看重你,但也没那么看重你。”云菩从裴妃那里接过一块切好的梨,“没让你早早出嫁,是你母亲家能为他行个方便的缘故。”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跟父亲这么有感情的女儿。
她所接受的教导将父亲视为首先需要击败的敌人,所习惯的常态是娜娜那样,能欢快地称之为风干脑袋。
一般和父亲关系好的女儿,心里大多是认可男尊女卑,会认为她所作所为是一种僭越,即便表面上不说什么,内心里也是反对的。
这让她有一刹那觉得裴笙不中用,隐隐有些后悔。
她还是应该遵从上一世的判断,直觉是最准的,往往比思考后的判断要更精确。
该杀的人绝不能留。
但那天裴妃非常丝滑地承认她是国主,这态度真的让她很满意。
裴笙突然开口,“说起来……”
“什么?”
裴笙摇摇头,又疲惫地合上眼睛,散下的长发遮住面容。
“你要杀我。”裴笙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她认为这句话本没有任何说的必要,但又咽不下。
伯父非近日之新丧,茉奇雅亦非前些日才继位主政。
那日遣将领来赐死她们母女的,自然不是过世多年的伯父。
“杀我母妃,下令的是你。”她喃喃说道。
她凝视着茉奇雅。
茉奇雅雪肤乌发,像冰砌的人偶,和记忆里一样,性格内向,乖巧听话,长大后模样妍丽,精致的五官犹如冬日里窗扉上凝结的霜,说话声音依然绵软低微,就只是纤细的女孩,柔弱还可怜。
即便事态至今,终成定局,她仍无法把茉奇雅和国主乃至将领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
更不必说,那所下达的、毫不留情的命令。
“假若是我父亲的旨意,大概你们会心甘情愿地领受这样的结局。”茉奇雅笑起来。“如果一早知道是我而非他,大概你们会举兵吧。”
“你说笑了,我如何举兵?”裴笙说,“你当我振臂一呼,无人不应?倘若能如此,那这一切从一开始,都不会发生。”
“对。”云菩站起身,“承认你就会承认我,但很遗憾,不会认可你,也不会认可我,就是这样的结果,和这样的一切。”
她真的很讨厌下雪的日子。
天一凉她就会感冒,浑身酸痛,有时会鼻塞发烧,有时会不停地流鼻涕,她也分不清到底是鼻塞难受还是流鼻涕更要命,腿疼的像针扎一样,一步都不想走,但每天却有一大堆的事情,处理完了又是一堆新的。
她嗓子痒,想咳嗽,胸痛气短的难受,实在是呆不住了,拎上裴妃态度极好的帮她找银匠做出来用以卖命的零碎物件。
虽然理论上不承认她有继承资格就不会承认裴笙,尤其她还恩免退宫,从姓栋鄂,但她还是很怕外人知道她的身体状况,进一步衍生出变数。
“你们要和我一起回上城。”她告诉裴妃。“晚些时候我会叫医生过来。”
她感觉这种奇怪起病的疾患应该郑珏是看不了的,得去找个正经郎中。
郑珏只会哪里不舒服捅一下,放放水或者放放血,做着草菅人命的活,自称自己是华佗再世。
出门她就耍赖了,“帮我拎这个。”
萨日朗说,“自己拿。”
“我想吐。”她还是把东西丢给了很不情愿的萨日朗。
她处于一种很痛苦的鬼打墙,肺脏上的伤好得慢,遇到连续行军作战,就会牵连伤势,断断续续的出血,一出血只能喝很冰的水来止血,但这种很冷的水跟她的胃过不去,没多久她就开始胃疼,吃什么吐什么。
上一次她将原因归咎于压力太大,素言心态不行,经常睡不着,几个晚上不睡,就会吐得厉害,她见过素言这么吐,便以为也是自己对现状的焦虑与担忧导致胃痛和呕吐。
现在她排除了焦虑,最终嫌疑落在冰水的身上。
但胃疼和咳血二选一,她宁可贡献倒霉的胃。
她这会儿后悔为什么要吃那半块梨。
吐完胃里不那么翻江倒海,好过了些。
“等下叫郎中先给你看看。”萨日朗拎着那包很重的东西,把茉奇雅背了回去,丢在厅里。
“不要。”茉奇雅说,“我现在感觉好些了。”
“你只是不想喝汤药。”她把随身带的药翻翻,找到喝酒后止胃痛的蜂蜜山楂酱,递给茉奇雅。
茉奇雅抨击所有药材,但抱着小罐子吃的很欢,为其名曰,“你肯定不会实名下毒呀,郎中又不保准的,死郎中不死幕后主使。”
“矫情。”她撇撇嘴,拆开茉奇雅从裴妃那里索要来的包袱,里面是很长的一根管子,剩下的是齿轮、螺丝、钉子、乱七八糟她叫不上名字的零散东西。“这是什么?”
“没什么。”云菩摇摇头,把罐子给了娜娜。
娜娜挨着她坐,抱住她的手臂,说,“好冰呀,怎么这么凉。”
娜娜的母亲看看她,又看看娜娜,举起枪管,眯起一只眼睛,透过管子,左顾右盼着。
“是这样的。”她本来想直接躺倒,又爬起来。
对着图纸拼装东西就是真正的玄学——不是清谈的鬼神。
零件是对着图纸做好的,应该不多不少,但她每次拼完,都是要么多几个齿轮,要么少钉子。
这次多了两个螺丝,不知道该拧在哪里。
这导致她盯着滑膛枪,颤抖着手握着她和珠珠数年苦心孤诣地得意之作,思考如果少了这两个螺丝,会不会炸膛。
为了安全,她毅然又拆了自己的一番心血,喊,“珠珠呀。”
珠珠缩在椅子上啃饼,凑过来看看图纸,沉默半晌,说,“这什么鬼东西。”过了会儿沉吟道,“得加钱,这是额外的价格,要单独结算的。”
“投石机太简陋了。”云菩又躺回去,抱着枕头,“如果天气潮湿或者下雨,可就麻烦了。”
珠珠和她拥有一样的玄学。
事实证明,滑膛枪它“亲生的阿娘”对着图纸拼都会缺东少西。
“钉子不够,我还需要再来个齿轮。”珠珠说。
“肯定都是够的。”她回答道。
萨日朗拈起图纸,对着光端详片刻,“似乎和弩差不多。”
“比较好用,像弩一样,男人可以用,女人也可以用,”茉奇雅倏然说,“在谁的手里,就归谁所用,但和刀剑又不同,它很轻便,对力气没有任何的要求。”
“你认为你祖父的属臣,当真会拥戴你吗?”萨日朗放下图纸。
“所以呀,我喜欢轻便的机巧。”
“是你想出来的?”
“不全是。”茉奇雅沉默了会儿。“很复杂。”
云菩看着珠珠,最后说,“跟你说过,我曾做过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和一位阿姨一起做出来的。”
她负责来回计算参数,和大小,珠珠设计了杠杆。
按那时的年纪,珠珠确实可以算是阿姨了。
“阿姨……”萨日朗轻轻笑起来,她回眸,“虽然我不信鬼神,但是,”她怅然说,“我愿意相信你三秒。”三秒之后,她立刻说,“我最厌恶旁人怪力乱神。”
“你可以误解数秒,这是你的老师,我那从未得幸一见的祖母在梦中教导于我。”云菩顿了顿,她也等了片刻,才说,“你的老师嫁给了我祖父,还生下了儿子,让她的儿子,继承了西信,而未将一切,都奉与金墨。”
她最厌烦东之东的一个人,那便是金墨的母亲,他他拉承平。
草原上的祖母天然的站在父亲那边,平时与其他女孩闲坐,说起来的都是祖母对母亲的苛待,或祖母将她们的姊妹处死,祖母,总是处刑者与监刑官,这导致她自小便对祖母心生抵触。
说实话,要是祖母对母亲很好,母亲也不至于心思郁结,最终成疾,母亲绝口不提的背后,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虐待。
哪怕有过一丝半点的恻隐,母亲也不至于沉疴难治。
但祖母是东之东的可汗,祖父发妻——这一点就足够她瞧不起他他拉承平了,金墨的生母。
她依靠着东之东的势力,依靠着东之东的女孩,她只能不过问过往,既往不咎,绝口不提昔日。
终她半生,一直被贺兰明镜及奈曼萨日朗这些年资较高的将军,拖出来跟承平对比,口口声声,句句皆是如若承平在世。
仿佛承平是什么不世明君,一句话就能让世界变得海清河晏。
若承平在世,天知道最后给谁当了夫人,生了几个儿子,拱手山河换中宫。
“她最后选择背弃了你们。”她说。“跪下总归比站着容易。”
不出所料,她又跟萨日朗吵了一架。
“你又知道什么呢?”原本萨日朗有些可怜茉奇雅,但现在她转念思索,为什么要可怜茉奇雅,哪怕茉奇雅就是一个傀儡,可傀儡也是皇帝,更别说茉奇雅下一步肯定是跟金墨翻脸,要求金墨退宫还政,说不准会有胆子兵刃以对。
她可不是皇帝,为什么要同情国主。
“你既然不知道过往,就不要随随便便的开口,攻讦别人。”她说,“大娘娘做出过什么功业,我们是看到的,你暂时就是窝里斗,和窝里斗,你每天都在窝里斗。”
说完她后悔了。
茉奇雅被她气的呕了血,吓得她闭嘴了。
机会是珍贵的,不能把机会气死。
“真的是……”云菩接过手帕,她擦擦脸,又漱了口,觉得没发挥好,但萨日朗又越过了这个过节,将此掀篇,她只能憋着气,气鼓鼓地也换了话题,赌气似的说道,“我明天走。”
“你……”萨日朗迟疑。
她等萨日朗主动开口,请缨替她去处理东线的零散杂兵。
似乎她的身体基本上支撑到现在就是个极限,金墨是有些运气在的。
她没有时间,只能选择这种疾驰奇袭似的打法,而这样的战略注定她坚持不了多久。
每当这时候她就后悔,好奇心就是会害死猫,她真的应该直接发作,杀了那些太监和御林军,反正纪太妃人根本也没来,她不该好奇,母亲那日那时到底说的是什么。
假若重生算一种后悔药,她已经浪费掉了这次的份额。
不过她争取出来了额外的一个月多些的时间差。
或许还能赌一把。
结果萨日朗没开口,娜娜说,“我想去。”
“我终归,”娜娜看着阿娘,“是要独挡一面的。”她看出了母亲左右为难,“让我做些事情吧。”
她又垂眸看着茉奇雅,小茉靠在枕头上,呼吸低轻,强打的精神也不知道能支持多久,连她这个不是郎中的人都能看得出小茉现在是强弩之末,“不难,还是很简单的,我是会的。”
云菩看着娜娜。
她想告诉娜娜,素言无法顶替她,一旦错失这三十余日的时机,即便谈崩了,她不会再有兵戈相对的机会,这几十天的差异对她而言极其重要。
但她又无法开口。
娜娜问,“好不好?”
“算了。”她垂下眼帘,“你去,我和你阿娘跟你一起。”
总归要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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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琪琪格的小侍女拿进来一封信,“次妃娘娘。”她年纪比云菩都小,说话时极其稚气,“有人给你写信啦。”
竹庭拈起信封,看见上边的红笺,知道又是清歌写来的。
她默默地拿着那封信,握在手里。
这么多信,她只拆开了第一封。
那封信中清歌辩解自己不知情,哭诉自己的不易,纪氏的越俎代庖,要她可怜她,求她回去看看她,说的很可怜,哀求哪怕回去住一晚也好。
她不知道清歌知道这一切的谋划,还是不知道,她也不清楚清歌是怎么想的。
就算清歌真的一如所知,假若清歌知道,一切又会不一样吗?
再回去,等她的又是什么。
一样的羞/辱和赐死?
赐死便赐死,为何要用那种言语来辱/骂她?
她将那封信置于炭火上,默默看着火舌卷起残灰。
“还有一封。”琪琪格吞吞吐吐地。
她接过来。
她看见信封上的印,如同碰到了毒蛇,吓得劈手丢开,像被蛇扑了,躲得远远的——那是母妃的印。
“捡起来。”她抱着膝,躲在床边,装作镇静,吩咐琪琪格,“也烧了吧。”
琪琪格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好像被她吓到了,愣了会儿才把信捡起来。
“你也可怜呀。”她低声说。
她可能病的更重了,也可能好些了,不过她自己没什么感觉。
“娘娘。”琪琪格扭过头。
次妃娘娘状况更不好了,她的神情木讷又哀伤,“和我一样,都被丢下了呀,不要我,也不要你了。”她喃喃说道。
“并没有。”琪琪格又跟她解释。
只是次妃娘娘听不进去。
她前几天凌晨冒着雪出去,早上才回来,人都快冻僵了,额头也摔破了,用裙子兜着不知道从哪里掏来的一窝小猫,回来看过后,又把其中两只哀哀叫唤的都扔了出去,只留下一只三花。
然后,管那只小三花叫女儿。
次妃娘娘什么都不肯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听猫猫叫唤,“是不是饿了。”她又抱着小猫,“阿娘去给你做饭。”
“救命。”琪琪格认命的跟在身后。
“阿娘给你做饭团。”竹庭摸着小猫的脑袋,她觉得还是小动物好,可以一辈子都饲养在家里,不会乱跑,更不会将她遗弃。
但她没什么好责怪云菩的。
将心比心,她也不想要一个疯疯癫癫的亲人。
闺女不喜欢吃饭,她只好将鸡胸肉和牛肉煮熟了剁碎,捏成饭团形状,摆在盘子里,端到小猫面前。
“好香呀。”敖登扒着门框。
琪琪格伸出脑袋,“我也想吃肉。”她很孩子气地说,“猫猫吃剩饭不好吗?为什么要我吃猫猫的剩饭。”
“啊呀是小猫。”茉奇雅从她身后钻出来。
“啊呀你终于回来了。”敖登转过头。
“那是什么?”云菩端详着母亲正在煮的猫饭,“南瓜吗?我想吃贝贝南……”
她被敖登推了出去。
“……瓜。”她一踉跄差点摔地上。
“恭喜,你有妹妹了。”敖登说。“还是只猫妹妹呢。”
她走过去,扶着桌子蹲下,和小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点着小猫的额头,“怎么又是你?”
上次母亲就捡了只小猫,取名叫闺女,她跟这只猫两看相厌。
这次又是它。
不知道闺女到底是谁家大猫的小孩,被母亲抱到了家里。
闺女特别坏,脾气还大,可凶了,竖起背上的小绒毛,冲她哈气。
她退开,示意自己不是坏人。
忽然母亲抬手圈住她,“你又回来了?”
她挨着母亲,问,“你怎么样了?”
看起来母亲就不太对头。
母亲拿给猫吃饭的碗,装了两个南瓜饭团,递给她,叫她拿闺女的碗吃猫饭。“阿娘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饭团。”
闺女一看自己的碗被动了,蹿到桌子上,呲牙低声吼着,耳朵都背过来,平平的。
“给你,我不吃。”她是被闺女挠怕了,最惨的一次还是给闺女洗澡,洗完她觉得她堪称体无完肤,赶紧把碗给闺女放桌上。
“对不起,”母亲忽然说,“是不是你长大以后就不喜欢吃豆腐或者饭团了。”她眼睛里都是哀伤与无助,“可我想不起来你喜欢吃什么了,我好像确实不知道你喜欢吃的东西。”
“没有,我喜欢吃饭团,豆腐,蒸鸡蛋,”云菩说,“我不吃讨厌的菜,只要是我会吃的,我都喜欢吃。”她指着闺女的碗,“我不要用她的碗。”
在把母亲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小猫身上,她飞快地岔开话题,“裴妃要跟我们一起回上城。”
“谁?”
“我婶婶,裴宁宁。”不过她估计母亲应该没什么印象,额外解释道,“金墨姨的女伴,之一。”
裴妃偶尔会给西信行个私下里的方便,甚至还送给了金墨一条商线。
考虑到金墨会拿情与欲念控制已婚的将领,大概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拉拢的裴妃。
这也是她上次把裴妃处理了的原因之一。
身体上的关系虽非牢不可摧,却也是外人很难用单纯的利益来撼动的。
从金墨拿到商线来看,她和裴妃很亲密,大概裴妃很满意;从萨日朗当时料理裴妃母女的速度来看,可能是心里有些嫉妒的。
就像她年轻时也曾介怀于成宫人。
惜才归惜才,不能抵消嫉妒。
母亲思索着,又茫然,复述,“哦,裴宁宁。”
“晚些时候她们母女会来拜见。”云菩觉得太累了,也提不起力气,不想吃饭,胡乱交代琪琪格两句,去洗澡,准备睡下。
结果她刚换上寝衣,琪琪格冲过来,又抱着脑袋,大喊,“你快来呀,完蛋了完蛋了。”
“怎么了?”这次她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披上外衣匆匆跑过去。
她先看见了目瞪口呆的裴笙——裴笙贴墙站着,侍女扶着她,她似乎是受了惊吓,嗽疾发作,咳得脸都白了,视线又掠过没有一丝意外还在继续吃晚饭的萨日朗与娜娜母女。
乐安还比较给她面子,视线流露出费解。
裴妃抓着母亲的手,泣道,“你还记得我吗?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
母亲很平静地说,“你叫裴宁宁,我记得。”
“什么叫我叫裴宁宁?什么叫你记得?”
“她的病就是这个样子。”萨日朗往馒头上涂了些酱,“跟你说过,她病得很厉害,医官看过了却也开不出什么药,治不好,平日里对我们也如此,不单针对你。”
“可我不一样。”裴妃发疯似地,“跟你们又不一样。”她紧紧扣着母亲的手,“你真的连我都不记得了。”
母亲歪着头,仿佛不能理解裴妃一样。“我什么都记得,为什么要说我不记得。”
“什么都记得你就这么对我?”宁宁有一种被人戳破真实面目的气急败坏。“你对我说这种话!你怎么可以这个语气跟我说话?”
“因为在你看来肆意蹋/伐公主很快意,拿我当伎女般取乐让你愉悦,我觉得你真的好恶心。”竹庭摇摇头,她喃喃说道,“不过说起来,我现在不是公主了,我的亲人们都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