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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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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永远无法理解珠珠和茉奇雅的脑回路。

尤其是珠珠的反应,这让她愕然。

“你干什么?”她反过来质问。“你人都杀过了!杀人都不怕的!我比鬼还可怕吗?”

珠珠坦然,“对,是的呢。鬼又不会对我做奇怪的事情。”

“你们两个一起玩去算了。”她说。

结果这两个家伙异口同声地说:“不要。”

“我喜欢个子高身材好的。”珠珠说。

近乎同时,茉奇雅看看珠珠,“我要漂亮的。”

“上述三点我都符合。”娜娜捏捏茉奇雅的脸。

茉奇雅给她取外号,“不要菜菜狗。”她叹息地用手臂环抱着自己,呼吸时白色的水汽混入了雪雾,“好冷啊。”

这会儿云菩觉出冷了,打算回家暖和一下,“那你们两个要去我家借宿吗?我家有个榻,我跟我母亲挤挤,你们和琪琪格猜拳决定谁去睡那个榻好啦。”

她琢磨着珠珠和娜娜都不好回家,因为双双家跟萨日朗家西厢的帷帐间是通着的,上边还特意加盖了顶棚,几乎算住在同一屋檐下。

“你不高兴。”娜娜搂住她,忽然凑到耳畔,低语。

“我不高兴的事情多了。”她轻轻贴贴娜娜的脸。

说起来,她的实际年龄差不多是如今萨日朗的年岁,比母亲还要年长,假若算上此间所流逝的时间,那就更可怕了。

她其实记得她对娜娜的那些复杂感情,感情上的事情总是难以言喻,无法诉诸于口。

即便宫规礼制允许她册封妃嫔,赋予她册立内命妇的权力,但她不该对这些妃子怀有莫名的情感,统治上的需要就应当明白清楚,礼制需要仅是治理所需,而非情感之求,只是理智的事情归理智,情感完全是另一码事。

那种酸涩是她所曾经铭记的,当然事实也是事实,娜娜跟娜娜的孩子们才是一家人,只是东哥的姓氏,她与东哥的过节,她所创立的择练制,这些东西夹杂在一起,指引娜娜走到她身边,说出那样的提议。

但此刻她看着年轻时的娜娜,与其说同伴,她觉得娜娜更像她的女儿,是个刚长大、天真活泼又单纯的小姑娘,有些不讨人厌的自恋和自以为是。

对年轻的女孩来说,不高兴的事情睡一觉就烟消云散了,她们还不懂什么叫不高兴与什么是成年人的无奈。

娜娜和每个年轻的女孩一样,对她诉说的沉郁心境能够共情,但不懂怎么安慰,不知道如何开口,是手足无措的尴尬,只能摸摸她的背,干干巴巴地说,“开心点。”

她点点头,只是实际上的行动是回家刷牙洗脸,洗完澡就躺在了被子里,径直把金墨的商谈约定抛之脑后,此刻她不想管金墨,不想和母亲说话,也不想处理猜拳失败耍赖的琪琪格,简而言之,谁她都不想搭理。

人们常说机关算尽反误卿卿性命,这点她是了解也体会过的,思考,无时无刻的盘算,算计,各方势力的拉扯,这些事情都太过耗费心血,让人无比疲累。

而睡觉是最舒服的,什么都不想,只需要享受温暖的黑暗。

睡着后她迷迷糊糊被叫醒,睁开眼倏然间对上了母亲的眼眸。

恍惚灯火下,母亲神情温柔。

万般侥幸让她披着被子爬起来,趴在母亲撑在床边的手臂上,搂着母亲,仰起头问:“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总是这样,不死心。

母亲揉揉她的脸,抬起她的下巴。

她靠着母亲的手臂,思索半晌,“带我走倒是也可以。”

她不清楚亡灵居住的世界长什么样子。

年轻时她对鬼的存在嗤之以鼻,年长时又盼望鬼的存在,这意味着她生命的终点不会是黑暗与虚无,波斯数字中的归零。

可惜现实总是残忍待她。

母亲坐下来,拥着她,倏然间,斜里冒出来一只裴妃,拎起了她的手,握着她的手腕,一言不发。

这打破了她的所有幻想。

瞬间琪琪格跟娜娜她们的争吵每字每句她都听的清清楚楚。

娜娜屈服了,她用帮珠珠跑腿逼珠珠去睡那床窄窄的榻。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娜娜的说话声音没有变,但这个娜娜却不是娜娜。

母亲依然是那个温柔寡言又懦弱的女子,但这个母亲又只是这个世间这个躯壳的母亲。

母亲倒了一碗温热的茶水,递给她。

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只好回敬以一言不发,并沉默地将手抽了回来。

裴妃敲打她,“思虑过重易伤心经。”

“劳您费心。”云菩复躺下来,懒得搭理裴妃,也懒得想为什么裴妃会过来,不过她还是略微思索了片刻为什么明明吵得那么厉害,裴妃却忽然又搭理母亲了。

只是她不想面对这冰天雪地里并不快活的人生,索性什么都不想了。

任何一场宫变都不是由一个人从头做到尾的,只需要推进到一定的程度,被绑上战车的人,会替她将所有事情推进到最后。

毕竟胜者王侯,败者无头。

娜娜唉声叹气起床时她迟疑过要不要爬起来搭理金墨,只是想到事已如此,多想无益,别人更怕死,会把该做的工作都做好,所以睡个小懒觉也无不可,她这么盘算的,毅然放了金墨鸽子。

于是她拉高了被子,蒙住了脑袋。

娜娜艳羡地看着赖床的茉奇雅。

“上殿真开心啊。”她用很大的声音说。

次妃——太后娘娘可能是出于一些愧疚心理,站在炉火前,用小锅煮一些药,娜娜不否认这个女人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她从朋友角度,认为太后娘娘是个差劲的母亲。

她张望着那一锅黑乎乎散发着药味的糊糊,又觉得能够容忍起床去跑腿的这项活计了。

珠珠转交给她任务是去传一个不幸的消息给巴林王。

毕竟是去开除别人的,娜娜想了想回家了一趟,扛上了阿娘那把比她还高的斧/刀,点上百余人,浩浩荡荡的去了。

结果还碰到人家办喜事,送聘送嫁的队伍把街道堵了个严丝合缝。

到的时候巴林王妃们正在送嫁。

新娘子穿着一身浅红色长裙,银帘自花冠垂下掩面,容颜影影绰绰,因此,娜娜不知道这是巴林王的哪个女儿。

巴林王妃忍痛说道,“我们回来看你的,有空常回来,没事的,这里还是你的家。”

新娘子啜泣着,没有答话。

次妃握着新娘子的手,说,“照顾好自己。”

新娘子的姐妹们抱在一起哭泣。

“走吧,”王妃擦擦眼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瞧我,哭什么。”

她转身,与巴林王并肩。

新娘子又扑过去,坐在地上,抱着王妃的腿,声声哀泣,“阿娘。”

立刻,她的姐妹们也都垂泪。

这哭声真应景,娜娜心想。

她轻咳一声。

正巧此时巴林王不耐烦地说,“都闭嘴,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巴林王接旨。”娜娜学她干娘双双叉腿站着,外八虽然不好看,可是重心很稳,这把刀太重了,让她哪怕站着也摇摇晃晃的。“即日革除巴林赛音郡王之衔,罢黜其职权,发遣回家,收回封地税权,念鸣岐可汗曾赐巴林郡王之爵世袭罔替,正妃所出之女林氏绮年即刻起恩免退宫,赐姓巴林,袭爵,钦哉。”

她觉得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好像话本里写的太监。

品了品,更像。

最刺激的戏码忽然上演。

巴林赛音震怒。

新娘子一把掀了掩面的帘和花冠,立即威胁下人,“如今我才是郡王,你们吃穿用度以及日后的例银,都是我来发。”

下人、仆从及所剩无几的士卒看看她背的斧头刀与二百余披甲骑兵,欲言又止。

在这时,新娘子极其欢乐地蹦跶着指着巴林赛音,“来人啊,老爷病了,快喂老爷喝药。切莫让老爷继续胡言乱语。”

满堂的悲切忽然变成荒诞又滑稽的喜剧。

回家她就学舌,模仿林绮年那颤巍巍的手势,蹦蹦哒哒地抬手指着空气,“绮年就这么说,老爷病了。”

“吃完了吗?”双双又温了壶酒,她上次说戒酒还是一刻钟之前。

“吃完了。”娜娜又夹了一筷子牛肉。

不料双双掏出来一沓纸,摞在她脑袋上,“去吧,跑个腿,把这个拿给茉奇雅,她看过后要是没什么异议,叫她签字用印。”

“我没吃完。”

“我听见了。”双双说,“两只耳朵都听见了,你吃完了。”

娜娜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筷子,“你刷碗。”

她去了茉奇雅家,正好赶上茉奇雅她家吃晚饭,今天是太后娘娘做法,做了鸡蛋煎豆腐和豆腐泡炒肉,又赶紧拿了双碗筷坐下来。

太后娘娘会做饭但搭配总是很奇怪。

炒菜应该配饭,但今晚的主食是面,可能是为了迁就茉奇雅,煮的过于熟了,都快变成糊糊了。

茉奇雅入冬就会不停地感冒,说话带了鼻音,小脸又瘦了一圈,大袖外还裹着个洗澡时用来擦身的大毛巾,捧着个碗坐在桌子边,瞧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而来蹭饭的裴笙偏穿了件狐裘,这衬得茉奇雅像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她才是主家。

“真有钱。”娜娜羡慕地揉了揉裴笙的外衣,“是真的狐狸皮,不是獭兔的皮。”

“真残忍。”茉奇雅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狐狸多好看,獭兔那么能生,为什么一定要杀掉狐狸做衣服。”她又从椅子上爬起来,走到窗边,拿纸,掩上门出去,只是谁都能听得见她是去干什么——她站在外边拼命地擤鼻涕。

过了会儿茉奇雅走回来,又裹上她的破毛巾,“你的侍女呢?”

“我的?”裴笙放下筷子。

云菩咳嗽着端起那碗不好吃还很烫的面,用来暖和一下手,“对,她在哪里?你们素来形影不离,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她?”

决定了,她宁可牺牲一点银子,也要找个人洗碗、洗衣服和做饭。

今晚母亲煮饭,注定碗和锅要归她了。

母亲还喜欢炒菜。

她家的这个小灶台炒菜总会有地方糊。

“娜娜把她们带出去关押了。”裴笙回答的很干脆,“我忍了这么多天,一直还想问你,小蝶在哪里,还好你问了,她人呢?”

茉奇雅站起身,只是这次没去擤鼻涕,她端起药,走到木芙蓉盆景前,把药倒进了花盆里,又拎着碗回来,“那我知道她在哪里了。”

“在哪里?”裴笙追问。

“你不用知道。”云菩没回答这个问题,她看向娜娜——娜娜手里的东西。

娜娜把那叠纸给她,“双双说,你觉得没什么大毛病,就签批吧。”

云菩踢掉在家穿的绣鞋,跪坐在椅子上,用厚厚的棉裙把自己的腿藏起来,端着奶茶,把那叠纸放在腿上,准备慢悠悠地看。

只是看了一行,她因过于震惊而失手把奶茶洒上边了。

双双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一向擅长扬汤止沸。

比如官位不够封赏所需,就扩充双倍的官位。

她只是上午列班没去,金墨的约谈没理,结果太阳还没落山,这群人给她弄出来一个可谓“学贯春秋战国与东西罗马,兼容秦制高卢诸权分立之短”的官职表——去两相三省,转设内阁六部,增建议事院,各州郡加设代议公使。

“双双呢?”她用力地捏着这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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