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月并没有要什么生辰礼物，对她来说，能有胖鱼哥哥陪在身边已经是最好的寿礼了。
素玄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头不免又浮起年少时的回忆。
小珠儿，总这样事事不在意。
父母不在，庆生无人，这些对于他来说天大的问题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就连那年雷劫……他当时遭遇打击太过是真的忘了碎星湖还有个人在等着，那她呢，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以为他跟青姨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逃难走掉的？
这些年……又是真的回不了碎星湖吗？
一团乱麻，素玄忙摇摇头散去万千愁绪，不想了，越想当年越觉得是一笔糊涂账。
将心思放回夙月的生辰，素玄去了一趟厨神居，请长釜上神专门做一桌庆生席面。
而长釜上神……
蒲扇一般的大掌猛地拍在了素玄的背上，一脸的怪笑，“小伙子长大了嘛，哈哈哈！”
素玄也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只觉得后背隐隐作痛，得亏自己身板厚啊，一般的仙人肯定要被他拍散架了。
除了好吃的，素玄还把夙月带到自己藏酒的那间屋子，让她挑点酒喝。
虽然刚到碧波宫时白铃就介绍过这间酒室，但当时夙月也只囫囵听了个大概，如今看着这满屋的酒，她不禁发出疑问：“胖鱼哥哥，为什么你会突然喜欢上酿酒啊？还存了这么多。”
素玄笑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自己在酿酒一道上颇有天赋，便起了兴致。我的灵力似乎很特殊，反正酿出来的酒都奇奇怪怪的。”
夙月想到白铃带她过来时曾经说过左边这一面墙的酒都是素玄自己酿的，比较特殊，便指着一个白色的酒坛问道：“有多奇怪，这个呢，有什么用？”
素玄脸色略微变了变，“此酒名为相思，只要饮下，眼前便会出现心中最思念之人的幻像。我想青姨的时候，就会喝上一杯。”
怎么一下子就指到了这种酒，夙月脸色也微变，赶紧指向另一个黑色的酒坛，“那这个呢。”
素玄：“此酒名为长醉，饮下便会长醉不醒，效果因人而异，反正长釜前辈是睡了整整三天。”
夙月：“这个。”
素玄：“此酒名为悟心，我在里面加了菩提果，可助人感悟道法。”
夙月：“这个呢。”
素玄：“这酒……名为肝肠寸断，饮下之后，五脏六腑便会如烈焰灼烧般疼痛不已。”
夙月连忙缩回手，一脸惊恐，“你干嘛要酿这么可怕的酒。”
素玄：“只是想着……如果身疼得厉害了，心会不会就顾不上疼了。”
“那……管用吗？”夙月看着酒坛。
“半点用也没有。”素玄叹气。
不好，胖鱼哥哥心里有些伤感了，夙月转移话题，指向了别的酒坛，“那这个呢。”
“……它叫爱恨不得，可在半月内压制七情六欲，饮下之后，就算是仇人站在眼前，心里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糟糕，怎么心情更不好了，我还是就此打住吧。
夙月身形一转，赶紧挪到右边，“我听白铃姐姐说右边这些都是她酿的。”
素玄也走了过来，“对，有一些方子我没兴趣，她就会拿去琢磨，最上面这一排都是果酒，中间这一排则是用各种花所做，而下面的这些是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酿出来的。”
“稀奇古怪？”
“比如银杏叶、蝎子之类的。”
“蝎……子。”夙月赶紧把视线移到上面两排。
素玄又告诉她：“白铃封坛的时候在上面都写了名字的。”说着招手取下一个酒坛。
微风托着比人脑袋还大的酒坛稳稳地来到夙月面前，她仔细一瞧，果然封口的布面上写着三个字：“香梨酒”。
“想要哪种都可以，你自己变个小瓶子取一点就成，要是想全喝了整坛抱走也行，反正白铃不爱喝酒。”
“少来啦，我又不是酒鬼，要这么多干什么。”
夙月看了半天也没能作出决定，便对素玄道：“一时半刻我也选不出来，胖鱼哥哥，你先回去修炼吧，我一个人再仔细想想。”
素玄没什么异议，“那你慢慢挑。”
“嗯。”
等素玄远去，夙月又转回了左面。
“看来胖鱼哥哥这些年真的很不好过，大傻瓜，诛心之伤更甚于千刀万剐，岂是一杯酒能抚平的。”盯着那个其貌不扬的酒坛，夙月心中生出无限感慨，“肝肠寸断，有些人啊，只需要用一句话就能叫你真正地肝肠寸断。”
最后夙月取了一瓶相思酒和一瓶桂花酒。
没有去找素玄，夙月带着酒坐到了花园的凉亭里。
“心中最思念的人？”夙月倒下一杯相思，闭上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睁开眼的时候……
“果然是胖鱼哥哥，也对，这一千多年来，值得我留恋的又有几个。”
夙月看着那道幻影，笑了笑，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
素玄练完功后打算去找夙月，可在宫里转了好几处都没见到她的身影。
正转过一个拐角，迎面一个人扑了过来，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素玄没有避开，于是他的双臂便接到了一个醉醺醺的姑娘。
夙月抬起头，面色酡红，眼神迷离，“胖鱼哥哥？”
酒气浓郁，身形不稳，素玄微微皱眉，“小珠儿，你醉了？”
岂料夙月竟直接抱着他哭了起来，“胖鱼哥哥你这个大骗子！”
“什么？”
“是你说的，只要心中坦荡，就不怕旁人窥视。可其他人不是这样的，一开始，他们觉得我善解人意，都愿意和我做朋友，可后来就都变了，都害怕我，疏远我，甚至和哥哥姐姐们一样骂我是怪物！
明明我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心都是好的，明明他们对着别人都是赤诚一片，只有我，只有我被所有人讨厌！
我这次与其说是被举荐来天庭的，还不如说是被排挤来的，是白泽上神可怜我，才让我换个地方生活。
胖鱼哥哥，我明明没有害过他们，我想要的，明明很少很少，为什么谁都容不下我，为什么到最后又只剩我一个人，这到底是为什么！”
听着夙月近乎撕心裂肺的哭诉，素玄的心也开始疼起来。小珠儿一直以笑脸示人，每天都很活泼，他还以为她这些年过得很好，没想到竟是这样。
也对，她从来都是这样善于伪装。
素玄把夙月揽进怀中，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不是你的错，是这世上的人心太复杂了。有时候，对那些内心龌龊的人来说，你的存在或许就是一种错误，为他们难过不值得。”
“我也不是故意去看他们心事的，我根本没有办法收起这个能力。”夙月把脸埋在素玄的怀里，“胖鱼哥哥，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你不会嫌弃我，我只有你了……”
素玄紧紧抱住夙月，“我又何尝不是。”
——
第二天早上，夙月醒来后感觉自己的头特别特别疼。
“我怎么回房间了？”
夙月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昨天好像是在凉亭里喝了相思酒和那瓶味道有点怪的桂花酒，然后……然后怎么了来着。
夙月对后面发生的一切全无记忆，“我该不会直接醉了，然后自己回来了吧。”
夙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身没变，嗯，应该是自己回来的。
梳洗过后，夙月去主殿找素玄，一见面就扬起了大大的笑脸，“胖鱼哥哥，早上好。”
素玄：“小珠儿。”
夙月：“嗯？”
“不开心，就不要勉强自己笑了。”
夙月有些奇怪，“你干嘛这么说，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素玄看着她，“眼睛都哭肿了，很开心？”
“有吗？”夙月赶紧揉揉眼睛，她刚刚照镜子的时候只觉得有一点点浮肿啊，原来在别人看来这么明显的吗？
素玄温声道：“没什么高兴的事就别笑了。”
夙月不明就里，但还是回道：“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本来就不讨人喜欢了，再皱个苦瓜脸，不更招人厌。”
素玄：“不是还有我吗，我又不讨厌你。”
夙月反驳他：“那我不能总对着你吧。”
素玄却道：“有何不可，从前只有我们两个作伴，以后也可以继续，你就永远留在碧波宫好了，反正我从不做亏心之举，那些心事也不怕被你探知。”
夙月觉得更糊涂了，“你今天怎么了，干嘛说这些话？”
素玄看着夙月脸上的迷糊之色，暗自叹了口气，道：“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小珠儿，我希望你能真正开心。”
夙月：“我一直都挺开心的呀。”
素玄：“……”
从很久以前起素玄就发现了，小珠儿虽然不是珍珠，但其实一直都很像珍珠，表面一个样，内里另一个样，可真要说内外不一样吧，本质上还是一样。
重逢后的第一个生辰，还是要办得别开生面才行，天庭的仙子们都喜欢去哪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