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猴子，某一天夜里它坐在高高的树冠遥望星空的时候，突然开始思考【我是谁，从哪里来，将要到哪里去？】从那一刻起，它不再是一只猴子，它成了人。

妈妈我是哪里来的，这个问题在当时的中国是有两个标准答案的，一个是从胳肢窝里，一个是从垃圾桶里。

当时的父母在孩子问起时基本上都是这样讲的，谁也不会去多想孩子是不是当真。是以在钱媛得知自己是从垃圾桶里捡来时小家伙一下就难受了，因为年纪小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她又是一个内向的性子，憋着嘴闷闷不乐的。

“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杨佳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不开心，想都不想就盯着问。钱媛眨眨她那水润润的大眼，低着头要哭不哭的说：“妈妈说我是捡来的，垃圾桶里面捡的。”

“我妈妈也说我是从垃圾桶里捡的，”相较于细纤维的钱媛，粗神经的杨佳在听妈妈说起后没半点感觉，小手指指新村垃圾站大概的方向：“就是那里那个，妈妈说我和你是一起捡来的。”

钱媛听到她说也是捡来的，心里的闷气立时散了不少：“真的？我们一起捡的？”她瞪眼问。

杨佳用力点头再认真不过地说：“是真的，所有小朋友都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我问过许思杰他说他也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不过，陈思美说她是从妈妈的胳肢窝里钻出来的。”

“她怎么和我们不一样？”钱媛不明白。

杨佳不以为意道：“有的小朋友是捡的，有的是钻出来的，不是都一样的。”

“那为什么我们捡不到？”钱媛已经信了大半，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我们是小朋友呀，要等我们长大了变成爸爸妈妈了才能捡到。”杨佳扬起她惯有的笑，拉了钱媛的手：“你别不开心了，妈妈给我买了新积木，我们去玩。”

“嗯。”钱媛很快被她说服了两人就一块儿到家里玩。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的简单，事记不久气生不长，不开心也只是一瞬的事，转个头就忘记光了，这也许便是童年的幸福了。

1986年女排在极为困难的情况下夺得了五连冠。

杨佳和钱媛从幼儿园大班毕业，与离开托儿所不同知道以后将不再来幼儿园的杨佳，拉着梁老师的手哭得死去活来，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了人与人存在的必然的别离，这种离别不会随她的意愿而改变。

相较于杨佳钱媛反倒不那样的激烈，钱妈接她回家让她和梁老师说再见时，她虽然觉得不舍却还是乖乖听话地和老师摆摆手说了再见，随后就看到杨佳又喊又叫哭着死不肯走，她牵着妈妈的手小声问：“妈妈，为什么佳佳要哭呀。”

钱妈怕她跟着一起闹哄骗道：“佳佳不想回去还想在这里玩。”

钱媛眨眨眼对着杨佳小声叫道：“佳佳，我回去了哦。”

杨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女儿与梁老师拉开了距离，“好了，等你上学还是能回来看梁老师的，还是可以到幼儿园来玩的，不哭了，好好和梁老师说再见，你看媛媛多听话，你再哭她就要先回去了哦。”

说完拿了女儿胸前别着的手绢，帮她擦了眼泪擦了鼻涕：“听话。”

杨佳还在哭气都接不上来，听到媛媛要走她转头看看又回过来瞧瞧梁老师，一副不知如何取舍的模样。

“佳佳，走了。”钱媛对她又叫了一声。

杨佳这才哭哭啼啼地朝着梁老师挥挥小手：“梁老师再见，我过几天来看你。”

梁老师笑着点点头：“佳佳是个好孩子，再见，以后上小学了也要听老师的话哦。”

杨佳点点头，杨妈和梁老师打了个招呼抱着女儿与钱妈一块儿走了。

打那之后杨佳再也没有见过梁老师，后来她自己到幼儿园找过，那会儿梁老师已经退休不来了，等她到了初中的时候幼儿园已经拆掉了，说再见却再无缘相见这大概也是人生的一种无奈吧。

到了九月一日正式开学，杨佳和钱媛由幼儿园升级到了小学。小学算是正式读书，孩子也算是跨入了小大人的阶段，她们不再能和幼儿园那样天天玩耍，她们将开始慢慢学习各样的基础知识。

虽然换了一个新的环境，杨佳和钱媛倒很快就适应了，她俩还是在同一个班级，之前的幼儿园本就是小学的一个附属，进到学校班里的同学倒有不少是幼儿园里的小伙伴。

她俩同在二班座位都是一男一女当同桌的，杨佳便没能和钱媛坐在一块儿，不过好在离得不远前后排。

杨佳的同桌是吴星，在幼儿园时就是跟着杨佳屁股后面玩的，本就相熟坐在一起倒是相安无事，钱媛的同桌是别的幼儿园进来的陌生面孔，名字叫宋骏个子不高白白静静脸上有几个雀斑。

杨佳见是陌生人立马就警觉了起来，趁老师不注意就带着幼儿园的那群小伙伴拉了宋骏：“钱媛是我姐姐，你不准欺负她。”

“她是你姐姐，怎么不和你一个姓？”宋骏反问。

杨佳抓抓头打小就只知道钱媛是姐姐，“她就是我姐姐。”霸道地朝着被逼到墙角的人大声宣布。

宋骏见一堆人围着自己，面前这位又挺凶的，点点头也不说什么。

杨佳看他听话也就不盯着了，带上伙伴们跑到教室外头疯玩去了。

等到上课铃打响，才从幼儿园升上小学的娃娃们还没能完全的适应，几个人进到教室时已经晚了，班主任姓秦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个子高高瘦瘦皮肤有些黑，见迟到了先批评教育一下，又再说明一定不能再犯，孩子们重新回到座位。

杨佳一头汗回到位子，犯了错也不觉得如何，小手趁人不注意戳戳前面的钱媛，钱媛回头瞪她一眼，杨佳咧嘴对她笑却不敢再去戳了。

秦老师教的是语文，一年级开始算是正式教学，拼音这些都要重新进行正规教育，杨佳字认得多老师在上面讲时，她在下面已经开始看课文，语文课本上有插画，因为老师说的她都懂难免就开起了小差，拿了一只铅笔开始在课本上画了起来。

画完感觉不错，还把本子给边上的吴星看，吴星一看就乐了也跟着拿起笔来，小孩子在下面开小差，这些小动作站在课台前的老师自是看得清清楚楚：“杨佳起立。”

杨佳玩得正开心被突然点名还不知道什么事，站起来眨着眼睛对老师笑。

秦老师手指指黑板问：“老师刚才的问题，你回答一下。”

杨佳哪知道老师问的是什么，下意识就朝钱媛看，然而瞧见的只有一个背对着她的脑壳子：“我不知道。”没人能帮她索性直接说。

在坐的同学哄地笑了起来，她也跟着乐。

就这样，杨佳在上学的第一天就被老师教训了一回，放学亲自过来接女儿的杨妈还被请到了办公室，回到家外婆避到了厨房，杨佳的小手被妈妈用木尺重重地打了三下。

杨佳向来是个皮实的被打了承认错误了之后就又和没事人一样了，不过，在看到钱媛时她还是委屈巴巴伸出红了的小手做可怜样。

钱媛低头对着被打的地方用力吹一吹，那假装要哭的小人就立马笑开了，钱媛也会跟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