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们的撤离，让现场的焦点，重新回到闪电身上。

闪电看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黎升，视线慢慢看向陈嘉良，像觅食的毒蛇：“陈警官，时间差不多了，我的直升机呢？”

边说着话，边用手里的枪指着黎太的太阳穴。

陈嘉良说道：“直升机快到了！说真的，月女王你已经拿到手了，多一条人命没必要。”

“换我当你的人质吧！”

又来！黎落咬着后牙槽，瞪着陈嘉良。他算是明白了，陈嘉良就像个游戏npc，他要人质都安全，他的任务才算完。

在闪电准备开口时，黎落不情不愿地说了句：“不，我来当人质。”

“你？”闪电和黎太同时开口，前者是觉得有趣，后者是觉得不解。

陈嘉良也不解，他一把拉着黎落的手臂：“你干什么？别捣乱，要出人命的！”

黎落拍拍他的手，轻佻地警告：“陈警官，注意场合，别拉拉扯扯。”片刻，又恢复了认真的神情，凑到陈嘉良耳边道，“我说了，不想你当人质。”

“我也说了，不需要！”陈嘉良很坚决。

黎落笑笑：“那看闪电选谁？”

陈嘉良真是被黎落的好胜心打败，无语道：“这他妈有什么好比的？”

闪电颇有趣味地看着两人拉扯，紧张感都没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人质还要抢着做？”

“喂！你！”他指着黎落，“说说吧，我为什么要换你？”

陈嘉良抢先回了句：“换我，他开玩笑的……

同时，黎落也说了句：“换我，月女王在我手里。”

两人的声音一起落下，全场安静得针落可闻。陈嘉良梗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黎落刚好跟他对视，还不忘挑眉。

上来就出王炸，黎落的手段从来都是极致的。

“黎家的月女王是假的。你今晚偷的那条是他们为了骗人仿造的。”

说“月女王”是假的，黎太第一个不服，完全不领黎落的人情。

“黎落你放屁！这条项链从你爸妈死了之后，一直在我们黎家保管着。怎么可能是假的！”

闪电垂眸看着怀里的月女王，反问：“保险公司找专家验过货，我也在现场，确实是真的。说是假的，你有什么证据？”

黎落没说话，干脆地从怀里掏出一条“月女王”，手指拎着链条，那颗重达400多克的罕见黄色钻石吊坠，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像夜空中的一颗闪亮的星。

“还有比真品更直接的证据吗？”

“黎何慧美，别硬撑了。你老公对你没什么是真的，爱不是真的，遗产里的珠宝也没几件是真的。”

黎落的嘴巴很毒，一句话把黎何慧美最后的遮羞布狠狠扯下。

闪电的决策很理性，真假可以晚些定断，但“月女王”他必须带走！他的枪口指着黎落：“你过来！”

黎落撇了眼陈嘉良，一脸得意。不用猜都知道他在得意什么——陈嘉良，我赢了。

他拿着“月女王”，一步步朝闪电走去，心跳莫名地加快。走的路不像去交换，更像去见阎王。陈嘉良每次也这样想吗？

走到距离黎何慧美3米的距离，黎太突然后退，闪电毫无防备地往后退一步，手里的枪差点走火。

黎太声嘶力竭：“不！！不交换！！我宁可死，也不要欠你这个贱种的人情！”

黎落后退一步，没再往前。闪电没想到这个女人看着柔弱，疯起来力气能如此巨大。他手枪一下敲在黎何慧美的额头，黎何慧美瞬间头晕跪在地上。

脖子上的翡翠项链“啪！”应声裂开。美术馆内，顿时充斥着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地板上散落满地的老坑玻璃种翡翠。

看黎太脱离闪电掌控，黎落快速抬腿踹中闪电的胸口。把他踹得远离人质。

同时，陈嘉良朝耳麦说道：“狙击手！”

“biu！”的一声，早早潜伏在角落的狙击手开出一枪，子弹穿过闪电的肩膀，一股血雾从他身体喷出。

这一枪没中要害，闪电咬着牙抬起手，朝黎落的方向射去，结果偏了，射中了黎太的小腿。

人没反应过来，“砰！”地一声，闪电又中一枪。这次是前方的陈嘉良开出。

这一枪击中闪电的手腕，枪掉落在地上，汩汩流出的血液染红了散落一地的翡翠珠子。

陈嘉良走到黎落身边，朝他伸出手，两只手在光线明暗交接处交握，用力一拉，黎落从地上起身。

与此同时，黎落看见不远处，闪电居然用另一只手捡起枪，这次枪口瞄准了陈嘉良的后背。

他要死了，但死也要拉个垫背！他不信，这次陈嘉良还能活命！

陈嘉良跟闪电的距离很近，在能见度极低的环境中，黎落能听见子弹飞出枪膛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黎落连警示的声音都发不出，本能地抱住陈嘉良转了一个圈，和他换了位置。把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闪电的视线中。

不明所以的陈嘉良，双手自然地抱上黎落的腰。第一反应，竟然是他怎么那样瘦……

等他看见从闪电枪□□出的子弹，立刻觉察到黎落的意图，想挽救却已经来不及。

紧接着“砰”的一声，黎落后背中了一枪。一股血腥，从对方嘴里喷出，落在他西装上。几乎同时，黎落失去了力气，瘫软在他怀里。

黎落中枪后，狙击手迅速补一枪，正中闪电额头。这次，他没了好运气，当场毙命。

反应过来的陈嘉良赶紧抱紧黎落，明明是秋天的夜晚，却觉得像坠落冰窖。黎落的脸在月亮的照映下，惨白得可怜。

陈嘉良自己中过枪，知道中枪有多痛，但当黎落替他挡枪，却比他自己中枪还要痛上百倍。

想要责怪黎落鲁莽，却咽了下去，嘴上的安慰也笨拙，只会重复说着：“黎落，没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黎落眼睛没了焦距，颓然地看着他，气若游丝：“陈嘉良……这一枪，我还给你，我不欠你了……”

陈嘉良当然知道，黎落还给他的是什么。是几年前，他替王玥中的一枪。

可是，谁让他还了！

嘴上却应着：“好，我们两不相欠了。”

听了这句，黎落用尽全力笑了笑，他手一软失去了意识。

林志高一个滑跪到他们面前，他看着中枪的黎落。再脸盲，在刚刚的对峙中也认出，他就是天台上的“那个女人”。

在他的认知中，这是一个疑犯，可能是跟闪电有关联的疑犯。

因此，他无法理解，这个疑犯，为什么会在最后时刻，挺身而出当人质，还要替陈嘉良挡这一枪。

但现场环境太混乱，聪明的陈嘉良此刻像宕机一样。他斟酌片刻，难得提出一个好意见。

“别愣着了！救护车在外面，赶紧把人送去医院抢救！善后的事情交给我！”

陈嘉良这才回过神来，两只手往里一搂，捞起黎落的脚，两腿像装了马达，一鼓作气往美术馆正门跑去……

……

在陈嘉良往外跑的同时，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正往美术馆内狂奔。

擦肩而过时，有医护人员认识陈嘉良，赶紧停下来打招呼道：“陈警官，需要帮忙吗？”

陈嘉良垂眸看着怀里的黎落，他还没来得及查看中枪的位置，但从黎落皱着的眉头看来，估计一路颠簸让他非常不舒服。心里担心他二次伤害，陈嘉良放弃逞强。

朝医护人员说：“麻烦你！”

两名医护人员会意，连忙把手里的担架降低，方便陈嘉良把伤员平稳放置在担架上。

医护人员问：“病人受了什么伤？”

陈嘉良把黎落的脚放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一把黎落的后背，半天才抬头说了句：“他……后背中了一枪！”

医护人员的神色变得凝重，抬起担架一路狂奔，把黎落送上救护车。

其中一个医护人员负责开车，另一位准备替黎落检查伤口。

这时，通讯器传来支援的声音，让医护人员立刻到现场帮忙。小伙子手里拿着敷料，有些为难。

陈嘉良戴上一次性手套，接过他手上的敷料：“简单止血包扎我学过，你先去忙吧。”

医护人员看了一眼已然昏过去的病患，有些天人交战，他不放心道：“这……不好吧……”

陈嘉良却表现得相当自信：“放心去吧，你再不走，耽误他送医院的时间了。”

这一句，把小伙子直接吓了一跳。他背起急救箱，一刻不耽误地下了车。

救护车的车门没关好，前方的驾驶位传来声音：“陈警官，能开车了吗？”

陈嘉良朝前面说了句：“先不用！”

说完，他变了脸色，车厢内只有仪器滴滴声，陈嘉良抱着手臂，垂眸看着黎落。

半天没反应，实在忍不住，用皮鞋踢了踢担架床，声音有些怒意：“别浪费医护资源了，起来吧！”

看黎落不为所动，陈嘉良颇有意味地俯下身，像伺机扑过来的狼。

刚刚太黑，如今在光亮下打量着黎落，他脸色虽然带着病态的苍白，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他低头闻了闻，吐出的血是真的。

猛然间，黎落睁开双眼，琥珀色瞳孔缓慢地眨了眨，两人的鼻尖相贴，彼此呼吸可闻。

他主动抬手，按在陈嘉良的后颈，彼此的唇瞬间贴合。怕陈嘉良尝到他的血腥味，这个吻蜻蜓点水似的，没多作停留。

黎落推开陈嘉良，从担架上坐起，边低头拆身上的仪器，边问：“怎么发现我是装的？”

陈嘉良上半身往后靠了靠：“装得太假，抱你跑了半天，手上一点血都没有。”

被拆穿的黎落，一脸不以为然：“本来就没设计挡枪的环节。不好意思啊，害你白伤心了。”

的确是白伤心，但没受伤就总是好的。但这个骗子……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陈嘉良想。

黎落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防弹背心。他拆下来看了看，子弹冲击力极强，直接打进防弹衣最里层，让他的后背一阵酸痛。

陈嘉良看着那个弹孔，莫名其妙问了句：“既然没设计，为什么突然扑上来？就为了假装中枪逃跑？”

黎落放下防弹背心，沉吟片刻，最后回答道：“可能吧……”

他忽略掉陈嘉良的眼里闪过的失望，从救护车上跳下来。

黎落挡枪的动机，估计就是王树生说的“铁达尼极限”吧。

虽然，这个理论有待验证，但在陈嘉良将要中弹的那刻，他只想帮他挡子弹，不顾一切地。

任他嘴上如何否认，但他心里明白，那一刻，他不是为了报恩，不是为了逞英雄，甚至不是为了赢。

那一刻，他百分百爱着陈嘉良，甘愿豁出生命地爱着。

这一切，他一个人明白就好。

……

美术馆外拉起了警戒线，围满了看热闹的媒体和市民，警察和医护人员在场馆内不停地奔波穿梭，喊叫声不绝于耳。

黎落在路边的一辆敞篷车前停下，陈嘉良对车不钻研，但也大概猜到这车的价格不菲。

但陈嘉良最终的目光，停在车牌上：LI 888。

他疑惑道：“这个车牌不是黎升的吗？”

黎落：“报道上是这么写的，实际上是我的。车一直停在黎宅，今天特意开过来。”

所以说，之前那封匿名邮件里，提醒他们黎升跟闪电有关联的线索，是黎落故意埋下的！

陈嘉良心里“啧啧啧”了几声，感觉这人的心眼比蜂窝还多。

接着，率先跳上驾驶位，还熟捻地拍拍副驾，仿佛车是他的，朝黎落喊道：“上车！”

黎落挑眉看他片刻，没说什么，笑着拉开车门，优雅地坐上副驾驶。

在他系安全带的空隙，陈嘉良问：“想去哪里？”

闪电被当场击毙，黎何慧美中枪，黎升串通国际通缉犯骗保，估计要吃官司。

唯独黎落，如愿拿回属于他母亲的设计，成功逃出。

而属于他俩的一周游戏，也不知不觉来到尾声……

接下来，黎落准备去哪里？陈嘉良揪着心地好奇。

黎落手肘驾在窗边，抵着下巴，像一个老板。

“先直走吧。”

“司机”陈嘉良双手拨动方向盘，带着黎落，滑入朦胧的夜色。

万圣节的前夜，街上仿佛百鬼夜行，那些在白天正儿八经的人，到夜里彻头彻尾换了一幅妆容，摇身一变，把最喜欢的“鬼”穿在自己身上。

“我挺好奇，你为什么喜欢穿女装？”

陈嘉良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问问题的时候不敢朝他看去。

他不敢，但黎落敢。

他转头看他，淡淡道：“小时候很喜欢母亲的衣服，觉得好看。后来，念服装设计专业，想当设计师。在我眼里，服装没有性别。”

“我穿晚礼服好看，穿西装也很好看，对吧？”

前方刚好是红灯，陈嘉良缓缓刹车，转头郑重地看向他，眼里闪现每一次见他时的装扮。

60秒的红灯，一眨不眨地看了50秒，最后点评道：“嗯，都好看。”

红灯剩下5秒，陈嘉良又问：“继续直走吗？”

黎落抬头朝前看了一眼，点头：“对。直走……”

默默直行经过了两个红绿灯，陈嘉良终于认出这条路。

这条路，刚好跟黎落夜袭金融大厦后，陈嘉良抢了他的出租车，打算把他送去警局的路一样。

距离下一个红绿灯大概100米的时候，他抬头再次看见了那块写着【所有目的地】的路牌。

“陈嘉良，左转是警局……如果想抓我，这是你的最后机会。”

这句话，似乎花费黎落许多力气，刚说完，他便开始剧烈地咳嗽。

喉咙间的甜腥味再次涌出，他从怀里掏出白手帕，完全忘了自己已经用过几次，手帕上灼人的血红色，被陈嘉良的余光瞧见。

可表面上，还是假装冷静，依然目视前方，只是方向盘上冒出青筋的双手悄悄出卖了他。

绿灯转了红，这个红灯的等待时间，居然只要30秒。

陈嘉良拉起手刹，转头看向黎落。

他把留在浴室里的药丸，拜托Vans拿去机构检验。Vans跟他说，这是末期患者的止痛药。服用这类止痛药，证明病患的时间不多了。

脑海里再次想起，在升平巷时，黎落一挑三后，听见警察要来，第一反应求他说：不能去警局。

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所以不想去警局，其实，是不想死在警局……

30秒

黎落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握了握他的手，说话时气若游丝。

“可怜我啊，没必要，我等不到法律制裁的。”

“但是，没亲手抓我，你可能会遗憾哦……”

陈嘉良笑着回握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无所谓道：“那就遗憾呗……”

“遗憾的事情，记得比较久。”

20秒

他凑近黎落，捏着下巴，在他侧脸轻轻落下一个吻，在他耳边说：“黎落，你赢了。”

“过去的很长时间，我能去且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是左转的警局。”

“但你让我发现，其实还有直走的选项。”

“把你放走，是我能力范围内最出格的感谢。往前走吧……”

“去哪里都可以……”

10秒

陈嘉良笑着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马路两边，分别涌来一波万圣节的奇装异服。有麦当劳叔叔、蜘蛛侠、小丑、无脸男……他们在人行道中间交汇，西装笔挺的陈嘉良依然显得毫不起眼。他灰蒙蒙地走在其中，慢慢被淹没……

道别是一件难事，黎落想。

他想过无数次跟陈嘉良道别的场景，想猜中又怕猜中。

直到答案突然揭晓的那刻，他才想起，已经好久没收过礼物了。

而陈嘉良送的这份临别礼物，他很喜欢。

5秒

黎落把目光收回，连他自己都没搞懂，为什么牙关咬得那么紧，那么酸。

他用力撑起身体，换到驾驶位，座位上还残留着陈嘉良的体温，像一个临别的拥抱。

他关上顶篷，希望陈嘉良的气息能拥着他久一点。

3、2、1……

红灯转绿。

黎落毫不犹疑地踩下油门，飞速朝通往人生下一站——【所有目的地】。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