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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神武两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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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门外,长风猎猎。

羽林卫与右威卫、右骁卫几番交手,几近血流成河。

陆舜收到信后立刻整兵,然而实在事出突然,风风火火赶到神武门时,羽林卫已然铺开阵型,拦住了所有去路。

搏杀之中,陆舜瞥了林世镜一眼,提高声音道:“不可再拖下去了!右威卫!集中击破右翼!”

林世镜立刻领会他意思,携右骁卫汇成一道长蛇,在右威卫的护卫下破阵突围,穿过密如织网的羽林卫,直直斩开了右侧的神武大门。

崔荧守在宫墙之上,高声道:“陆汇贤!林栖池!”

“陆汇贤!你母亲出身陈郡谢氏!你身上流着谢氏的血!难道不会唇亡齿寒吗?今日你做了营救天子的功臣,焉知明日萧氏不会夺了你全族的性命!”

陆舜恍若未闻,铁面一般的脸上溅了无数血痕,他目光如山岳坚定,心念既定,便决不会移转。

他手中持刀,只知道向前。

崔荧见一招不成,又高呼:“林栖池!莫要忘了你的岳家、你的妻子是谁!博陵崔的今日就是太原王的明日!你是萧子声的同窗好友又如何?我是他亲舅父!他如何对我的?等到你无用之日,他只会狠百倍!千倍!”

“你们与天家站在一起,做萧子声的鹰犬爪牙,当真是惊天笑话!”

“陆汇贤!崔氏与谢氏才是该站在一边的!”

“圣祖立国,若无二王谢崔鼎力相助,他如何奠定胜局?如何直入神都?狡兔死,走狗烹,王谢已被逼至绝境不得不断尾求生了!难道你我也要一忍再忍吗?”

林世镜领三十右骁卫精兵杀上宫墙,今日反叛的羽林卫中多少崔家子弟,都曾是他的同窗。

剑光划过,血溅五步。

林世镜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为臣者,仁义德行背后,重要的还有立场。”

此刻他终于领会到邓遗光的教诲,他想也许老师游走黑白之间亦有隐情,他林栖池的未来,也未必仍能光风霁月坦坦荡荡。

他的立场如此鲜明,他杀人的时候便不可以手软。

崔殊、崔嵘,他旧日的同窗,曾经的朋友。到最后林世镜都分不清是谁的脸、记不住是谁的名字,他只知道提剑,只知道冲上宫墙。

那一刹他忘记了效忠的君主,忘记了挂心的万民、忘记了曾经读过的圣贤书。

他只在漫天的血海里,猝不及防地想,芙妹平安了吗?

是不是他杀了人、立了功,就可以为她求得一张丹书铁券?

她今生不必再患得患失,更不必担心重蹈覆辙。

林世镜喃喃默念王若芙的名字,横剑于崔荧脖颈之上。

天子剑锋距离崔升脖颈一寸之遥。

崔升倏地瞪大眼睛,手腕一颤,长刀便落了地,“当啷”一声,如同沉默的投降。

萧颂连衣袍都没有乱,他居高临下地漠视崔升,长剑又向前推了半寸。

千秋殿内,仿佛时间静止。一切厮斗的动作都变得迟缓。

全天下最肃穆最庄严的地方此刻狼藉一片,萧颂立在满地破碎的奏章里,对崔升道:

“表兄。”

崔升被迫仰视他,“原来圣上还知道,您与臣是表兄弟。”

萧颂神色冷肃,“看来表兄很清楚,你我先是君臣,再是兄弟。”

“先君臣,再兄弟?”崔升忽而仰天大笑,那笑里带了十足的嘲讽意味,“子声,你没坐上这个位置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一挥手,指向身后乌泱泱的羽林卫军队。

“你忘了吗?崔氏才是从头到尾支持你的人,崔家费尽了心血,从你出生那刻就立誓要扫清一切障碍,将你推上千秋殿!

“崔府明明是你的舅族!是你的助力!子声,你难道忘了吗?小时候你在先帝那儿受了委屈,闹着要让舅父舅母安慰你。先帝罚你写百遍《天保》,表兄表姐还帮你一起写……”

不等他说完,萧颂便将剑尖向前推了一寸。

锋利的刃刺进脆弱的咽喉,崔升的眼睛睁到极致,然后慢慢失焦。

鲜红的血流下来,一滴一滴,染脏了千秋殿的青砖。

萧颂拔剑,崔升轰然倒下。

“砰”——

伴随着萧颂无人听见的低语。

他说,我已都忘了。

表兄。

千秋殿内平静不过片刻,陆舜与林世镜便将五花大绑的崔荧带到萧颂面前。

崔荧似乎有话要说,然而嘴里被塞了棉布,看见萧颂只能“呜呜”地叫,血红的眼眶里除了恨还是恨。

萧颂挥挥手,无意审问他。

陆舜抱拳,将人带了下去。

林世镜上前,文士的衣袍沾满了血,但他仍姿态风雅,从容跪在崔升的尸体边上。

“禀圣上。叛贼崔殊、崔嵘已伏诛,太极宫内外余孽已然清扫干净,右骁卫、右威卫正排班巡查漏网之鱼。”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另,臣方才得知,杨渲领金吾卫去了长信宫,宫内……有徐贵人和皇长子在。现下已母子平安。”

萧颂耳边似乎模糊了一下,他整个人微不可察地一晃,“……什么?”

徐释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刀剑、这么多残肢、这么多血。

她不知道为什么穿着银甲的金吾卫与穿着黑甲的羽林卫打了起来。

她更不知道为何突然冒出了一个红衣散发的女人,从崔太后怀中一把夺过了瑞儿,高高举起在头顶。

瑞儿仿佛意识到什么,忽然大哭大闹起来。

“不要——”

徐释真惶然大喊。

而红衣妇人恍若未闻,只用尖利的声音嘶吼道:“金吾卫!放下刀剑!否则皇长子性命不保!”

杨渲恨恨咬牙,万般无奈抬手,“金吾卫,停手!”

一银一黑两道阵营陷入长久的僵持。

崔太后缓缓站了起来,她低头,看徐释真被两名内侍死死拽着。

“母后!瑞儿……你救救瑞儿!”

崔太后无声地叹了口气,满殿寂静中,她苍老的声音清晰可闻:“静澜。”

被称作静澜的女人回头,眼里焕发出奇异的光彩,“崔慈音,你不能心软!这是我们的把柄,这个孩子在,就没有人敢伤害我们!伤害崔家!”

女官双膝下跪,朝那女人叩首行礼,“参见崔贵嫔。”

徐释真口中喃喃:“贵嫔……贵嫔!”

她竟是那个名存实亡的崔贵嫔!越王萧领与延庆公主的生母!

“为什么……”徐释真茫然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崔静澜俯身看她,像看一个可怜虫,“为什么?为什么我和崔慈音联手了?我们不是死敌吗?你是不是想问这个?”

她已经老了,但依然明艳,崔静澜大笑道:“我也想问问从前的我自己,为什么那么傻!”

杨渲神思紧绷,他悄悄将袖中的短匕取下来握在掌心,计算着他与崔静澜之间的距离与角度。

必得一击即中,力道不能偏了半点。

且在崔静澜倒下的一瞬间,他必须立刻扑上前接住皇长子。

不能有丝毫差池。

崔静澜长长的指甲抚过孩子的脸庞。

徐释真几乎要疯了,“贵嫔!贵嫔您不能这样……母后!求您救救瑞儿!救救他啊!”

崔慈音又唤了一声:“静澜……”

“闭嘴!崔慈音!”崔静澜忽地怒吼,“我说过了!我只与你合作这一次!你不要坏我的好事!瑞儿是你的亲孙儿,不是我的,我才不管他死不死!我只要崔家好好的,我爹娘好好的!”

崔静澜逼视崔慈音,“你不许临阵反悔,崔慈音,我们才是一家人。”

“斗了二十多年,临了,成了一家人。”崔慈音低声道,“静澜,我们这辈子过得当真可怜。”

崔静澜恍惚了一瞬。崔慈音紧接着又道:“崔家不能死,你爹娘、我爹娘,都不能死。”

她慢慢走向崔静澜,“你放心,我一直、一直都记得……”

遥远的殿外,静寂的夜里,传来一声细微的绷紧弓弦的声音。

“从我去常宁殿找上你的那天起,从我们冰释前嫌、合作达成的那一刻开始……”

引弓搭箭。

“我便已立定决心。”

“咻”一声,羽箭破风而出,穿越无数人头顶,带起一阵凛冽的秋风,直入崔静澜眼底!

利器刺入血肉的“噗呲”声。

杨渲猛地扑上前,两臂张开到极致,在皇长子落地的前一刻,紧紧抱住了他。

胸口剧痛,手臂仿佛折了一般,动也动不了。

嫣红的衣裳,左心□□裂出一朵血色的花。

崔静澜仍然死死盯着崔慈音的方向。但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崔慈音怔怔地看着她,这个和她你死我活了几十年的女人。她发觉崔静澜死了,她竟然心绪复杂。

佛像之下满地血海,崔太后弯下膝盖,裙角沾血。她伸手,为崔静澜合上了双眼。

殿门之外,林世镜放下弓箭。

他神色淡得近乎脱离尘世之外。

而林世镜身后,萧颂缓缓步出。

金吾卫仗剑参见皇帝陛下。自然而然让出一条通道,萧颂便徐徐走了进去,走向最深处的巨大佛像,走向佛像前,与他为敌的母亲。

羽林卫见状,纷纷弃刀投降。

崔慈音维持着蹲下的动作,背对萧颂。

“母后。”

开口竟然如此干涩,如此艰难。

崔慈音没有回答。任凭萧颂在她身后站了多久,她都没有回头。

徐释真从杨渲手里接过瑞儿,失神地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延庆公主从临华台赶过来时,见到的便是一幅无比混乱的场景。

死的死、残的残,佛堂仿佛变成了刑场,流不干的血,算不尽的孽。

延庆一眼看见仰倒在地上、胸口插了一支羽箭的女人,头发覆盖了脸,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母妃!”

一声凄厉的嘶吼。

延庆崩溃地不管不顾朝前跑去,扒开人群,甚至被来不及收鞘的刀剑误伤。

她扑通跪倒在地,失声嘶吼:“母妃!!”

轰然一声,在林世镜心间“砰”地炸开。

他转头看过去——

崔静澜无声地躺在地上。

延庆在哭。但再没有母亲回应她了。

他仿佛一瞬间握不住弓箭,一切都在眼前动摇起来。世界与道心一起颠倒。

他亲手,杀了延庆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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