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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卧蔷晓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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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烟尘长,冬日凛风一刮,天地便是黄沙的囚笼。那沙尘卷成一团云,云里窜出一个银甲红袍的小将军,怀里攒一囊热酒,脸被冻得通红干裂,眉目飞扬高声道:

“过年过年!又新年咯!”

他“唰”一下钻进帐子里,抖了抖身上满肩的雪,长呼一口白气,正要脱了鞋随地坐下的时候,余光却瞥见帐内空荡——

楼大将军不在,副将前辈们也不在。

就有人掀开一张厚布帘子走出来,姿态娉婷,神色温和。

军中少见如此秀丽又气质内敛的人。楼凌向来美得张扬,十足英气。

小将军一下子手脚不知往哪儿放,“林……林姑娘……”

却是王若芙先对他轻声道:“楼将军去给遗眷送年节抚恤了,大概要夜里才回来。”

历经多年风霜,她已不是那个娇生惯养大的王家女郎,纵然身上伤疤纵横,肌肤也不比从前细若凝脂,然心上的“熟”与气韵上的变化,却当真脱胎换骨。

王若芙为小将军斟了热酒,又从炉子里取出一个热热的芋头来。

小将军惊讶:“北境哪里来的芋头?”

“西平郡守赠我的。”王若芙淡笑,“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将军凑合先垫垫。军中得等阿凌回来才开席,还有一阵呢。”

小将军默默双手接过芋头,不好意思在这位女郎面前太失分寸,只能一口一口吃得很慢。

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问:“姑娘从西平来?”

“是。”王若芙温声回。

小将军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这位“林姑娘”初来神光军,军中便传开了。常人都知她是楼将军早年在神都的朋友,却只有楼凌近身的几位副手晓得,林姑娘即是写下《保宁府军妓之死》的那一位。

神都的女郎是什么模样?

常年守在凤阴关的小将不知道。

但传闻中揭秘乌程巨贪案、独闯南广毒窟的林姑娘,总该是分外罕见的。

小将军不禁有些好奇,悄悄抬眼去看。

林姑娘漂亮,又单薄。这样瘦的人,看上去连刀也拿不起来,是怎么一个人掘了南广整个毒窟的呢?

王若芙注意到他的眼神,很单纯的好奇心。

她便笑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小将军咽下最后一口芋头,挠挠鼻尖问道:“您……您都去过什么地方啊?”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

王若芙一路走来,尤其多篇文章打出名气后,常会有人问她这些问题。她便徐徐道:“自神都向南,先是吴地、再向西南,还来不及去东边,就因为一些私事北上,来了西平和凤阴关。”

小将军眼底亮起来,语气高扬地问:“那南边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真的不下雪?”

“很少。”王若芙答道,“南边的风和水都不一样。北方的水瘦而薄,南方的水更肥、更润一些。”

“肥?”小将军嘟嘟囔囔,“什么叫‘水肥’?”

“就是波纹很宽,慢悠悠地荡着,太阳照下来,像一匹金色的丝绸。”

她行过吴地,从乌程到富春,见过无数浓而润的“水”。与神都的湖是不一样的。

一水之间,便觉南北风光各异。

小将军听完,满脸期待的模样,“其实我好想去看看南……”

“去哪儿?”

他话音被突然闯进来的楼凌截断,小将军面色一变,忙改口:“不去……不去!”

楼凌“哈哈”一笑。在王若芙边上坐下,也摸了颗芋头吃,边吃边道:“差不多了,等会儿一起到大帐里吃两口喝两杯,凑合过个新年!”

初一无月,天色暗沉沉的。外面实在太冷,王若芙有心想看看辽阔无垠的星空,才踏出一步就被冻了回来。

只那一眼,溢散的星光与密布的星子,已经足够惊艳。

楼凌没骨头似的靠在她身上,“阿芙,今年过年是不是粗糙了一点?不过军中就是这样,大家都凑合过过……”

王若芙给她按了按太阳穴,“挺好的。之前几年除夕,我都在赶路。”

楼凌顿了一下,忽而嘟嘟囔囔道:“……下次林栖池来,我要把这句话说给他听。”

王若芙失笑,“没必要。”

“你又知道没必要了?”楼凌反驳她,“我得让林栖池好好心疼一遭!”

除夕一过,王若芙就收到太原来的信,林景姿亲笔,说若蔷要成婚了。

她与楼凌辞别,立刻收拾行囊准备南下。

这些年来她行李越来越少,起初还要一匹马背个大包袱,如今不过剩下一个小布袋子。

楼凌送她的时候还感慨,若蔷竟都要成婚了。

“我们俩那年认识的时候,你妹妹牙都没长齐呢。”

王若芙垂首淡笑,“当年延庆写文章还觉得头疼,如今也是朝廷骨干了。”

楼凌抱臂一叹,“她也是个疯女人。”

神武两仪宫变后,不知背后是谁襄助,总之延庆进入朝廷的第一步,是同右骁卫一道清理崔族余孽。

而后狄道雪灾,延庆又连夜赶过去,传闻公主连月不眠不休,亲自重建被雪冲塌的房屋和麦田,又去各郡调动存粮送到北边。

也正是因延庆,历年雪灾损耗属狄道郡最小。百姓对她千恩万谢,乃至建生祠的地步,最终还是被延庆婉拒。

小公主自此一战成名,以势如破竹之态闯进阁部核心,在王若芙的奏章信笺里印下“萧令佩”的名字。

过不一会儿,楼凌正要辞别她的时候,王若芙却驻足,从襟内取出一块冰凉的银坠子,亲手递给了楼凌。

楼凌微怔,“这……这是……?”

“这是你当年给远山紫择的剑坠,”王若芙横剑身前,剑柄末端的小圆环对着楼凌,“一直等着你帮忙挂上。”

那银坠子在楼凌手里转了又转,大将军杀伐果决,此刻对着一枚银坠子,竟轻声细语:“我自己都快忘了……”

忘了她也曾在神都,有过飞扬恣意的少女时光。

那时她最大的烦恼是每日要早起去明光殿,是怎么说服王若芙帮她捉刀代笔。

少年的肩膀宽宽窄窄,窄到吃不到爱吃的蒸鱼就要哭闹,宽得不知不觉时,便撑起了国朝的一片天。

楼凌盔甲下的手臂紧绷着,指尖有一点点抖,她仔仔细细地将银坠子缠到剑柄上。

然后将剑递给王若芙。

王若芙犹豫了,她没有接过剑,望着楼凌道:“……这本该是你们家的。”

楼凌却硬把剑塞进她掌心,“这是姜穗的,不是我的。”

风扬起红袍猎猎,女将军抬头望天,“未来我也会有属于我的神兵,无往不利。”

不需要蒙在任何人的阴影或光环之下。

要做就做开辟一个时代的、独一无二的奇迹。

回太原的路并不长,王若芙这几年攀山渡海,两月之间从西南穿越到天水,早就练就了一身赶路的本领。星夜匆匆,半月后便勒马太原府。她慢悠悠走到王家老宅时,若蔷正花蝴蝶一样和若苇在庭院里疯跑。

林景姿出来迎她,刚见她时还有些愣神,“……怎的瘦成这样了?”

这几年林景姿也没如何变,褪去了恒府女主人华丽的头衔和衣衫,模样气韵仍是庄重的,只是眉目愈发平和舒展,倒更像是慈悲六道的观世音。

林景姿轻握了她衣袖下的手腕,空落落的,一张皮裹着一副骨头。

她眉目轻蹙,“在外面很辛苦吧?明明走之前还……”

林景姿收了声。

明明走之前,林世镜把她养得好好的,纤秾合度,丰润得宜。

王若芙安抚地拍拍她手背,“没事,母亲,虽然瘦了些,但身体好多了,我已经不怎么生病了。”

若蔷瞧见了她,一边惊喜地大喊着“姐姐”,一边朝她跑过来。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王若芙,“你都……你都不一样了!”

王若芙把跟过来的若苇揽进怀里,淡笑问她:“哪里不一样?”

若蔷也说不出来,“……反正还是很漂亮!”

林景姿嗔她:“快嫁人了,还这么不着调。”

王若芙摸摸她头发,笑了一下。

这还是王若芙出生以来头一次回太原老宅,乡音在旁,她却一点儿都听不懂,只能听着若蔷和若苇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和人聊天。

若蔷抱着她手臂说:“阿姐你知道吗?恪儿预备明年秋闱了!”

若苇在一旁点头附和,“嗯嗯!不过兄长说他未必能进士登科……但是我还是相信他!”

“哎,我们家念书的天赋都平平,也只有姐姐好一些!”若蔷托腮望天,“恪儿能中举,爹娘就说很满意了。”

在太原府逛了小半日,入夜,王崇拎着两条大鱼回来,家里吃了顿全鱼宴,要各自回屋歇息时,王若芙叫住了若蔷。

姊妹俩回到若蔷房间里,老宅里的布置自然不能和云霞生薜帷比,因而若蔷花一样的年纪,屋里却很素净。

王若芙看在眼里,心里莫名刺了一下。

若蔷点了灯,回过身时,已经长成的俏丽眉目生动扑进王若芙眼帘。

她一瞬间恍神。

这一刻王若芙才意识到,妹妹真的长大了。

她柔了眉眼,温声问若蔷:“说说吧,你的未婚夫婿。”

若蔷十分坦然,全然没有耳红羞涩的小女儿情态,“就是府尹家的小儿子,阿爹定下的,说是门楣合适。”

“可有功名在身?”

若蔷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嗯……算有吧,考中了秀才,再往上却是难了。”

王若芙垂眸沉默。

倘若在从前,府尹家平庸的小儿子,是无论如何也攀不上若蔷的。

……可若真如从前,等着若蔷的不会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只会是家破人亡的凄惨结局。

若蔷有些心虚地抬眼看她,犹犹豫豫道:“阿爹说他人还不错,资质也尚可。不过比起……比起表兄来……确实差很多。”

王若芙似没听清,“嗯”了一声,带着疑惑的语调。

若蔷便心一横,直接问道:“我成婚的时候,表兄也会来的。

“阿姐,你多留几天吧!你们见一面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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