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已经骂起来了。
不是斯内普和穆迪对骂,而是穆迪一个人的单方面输出。他的咆哮声震得天花板上的灰簌簌直抖。
“那就让他过来!我倒要看看他这么一个儿子是怎么回事呢!也要让他走上他食死徒的老路?不……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穆迪……你冷静一点……”斯内普试图说,他的声音从未如此避让过,甚至有一点儿软弱。
“看着我的眼睛!”穆迪大吼一声,“我清楚你的每一个想法,斯内普!你一定是想包庇这个小崽子是吧?不要妄图逃过我的眼睛!杂种!我要看着你……看着你是怎么惩罚他的!这样的小坏蛋应该给他一个足够的教训!”
“当然……当然……”
可怜的德拉科,满心以为找到斯莱特林的院长就能安然无恙,实际上他前面顺风顺水的几年,每次惹祸都是那么解决的。可是碰上了穆迪,这一招就不管用了——
他不怕斯内普。
也不怕卢修斯。
甚至斯内普和卢修斯还要忌惮他。
德拉科的世界观从未如此崩溃,他在一张椅子上瑟瑟发抖,看着比纳威面对斯内普时也差不了多少。
“笃笃。”
门口传来敲门声。
“打扰到你们教训学生了吗?”阿切尔轻咳一声。
斯内普一言不发,而穆迪看到阿切尔——那只骨碌碌在转的假眼上下打量着她。
“你是来为波特讨回公道的吗,布拉赫尔教授?”他的声音缓和了一点,“我正在说这件事呢。”
“实际上不是……”阿切尔说完这句小心地又退出门一点儿,眼见着穆迪的怒气再次积攒,她连忙说,“里面有误会,穆迪。”
“什么!“
“是这样。”阿切尔迅速把刚刚的情况总结了一下给穆迪听,然后歉意地说,“德拉科嘴贱,我的教子反击时也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才出现了刚刚的情况。”
她顿了顿:“卢修斯将这个学生交给了我来管教,如果你不介意——”
那只假眼盯着她。
阿切尔的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
“如果你这个教母都不在意你的教子被别人背后偷袭的话,我还能说什么呢。”穆迪粗声粗气地说,他狠狠瞪了角落的德拉科一眼,“算你走运!小子!如果你还要让你的爸爸来找我,那就让他来吧!我等着!”
德拉科抖得更厉害了。
他们看着穆迪教授一瘸一拐地离开,当他彻底消失在办公室里的时候,这个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阿切尔忍不住感慨:“这才是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呢。”
斯内普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
但是那个暗紫色斗篷的女巫已经笑眯眯地走到德拉科面前:“知道错了?”
德拉科大声说:“我没错!”
他怨恨地说:“波特他侮辱我的母亲!他——他说——”
[瞧她脸上的那副表情,就好像她鼻子底下有大粪似的!她总是那副表情吗,还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才那样?]
“那么你呢?”阿切尔问,“你又说罗恩的母亲什么?”
他——他说——
[还有一张照片呢,韦斯莱!一张你父母的照片,站在你们家房子门口——你居然管这也叫房子!你妈妈要是能减点儿肥,模样还算凑合,是吧?]
[哦,对了,波特,你今年夏天跟他们住在一起的,是吧?那么请你告诉我,他妈妈是不是真有那么胖,还是照片照得有些失真?]
“我骂的又不是他的母亲——”德拉科还想狡辩。
“对于一个足够重视朋友的人来说,你骂他的朋友的母亲,就相当于在骂他,德拉科。”阿切尔平静地说,“你有朋友吗,德拉科?或者说,你身边有朋友,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吗?”
德拉科本来想说西奥多·诺特——那是他勉强认可的唯一一个朋友,可是让诺特像波特和格兰杰维护韦斯莱那样维护自己——
他不说话了。
阿切尔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题就出在这里,亲爱的。”
“你从小到大,都没有真心待你的朋友。”
德拉科涨红脸:“……我要他们真心做什么?只要我有权有势,什么朋友没有?”
“可是哈利的朋友是可以跟他共患难的朋友。”阿切尔轻笑,“你想想看,他们几次出生入死?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你遇到哈利那样的磨难,你所认为的那些朋友,他们可曾有一个,会像赫敏还有罗恩一样坚定地站在你身边?或者不需要跟他们比,如果你失去你的爸爸还有你爸爸拥有的一切,当有人来嘲笑你,可曾会有一个人为你还嘴?”
德拉科的脸色苍白了。
只是他依然在嘴硬:“斯莱特林不需要朋友……”
阿切尔噗嗤一笑,她“喂”了一声:“那边那个斯莱特林的院长,你跟我说说,你需不需要朋友?”
“阿切尔!”斯内普恼羞成怒,他警告她别得寸进尺。
然而阿切尔得意洋洋:“承认吧,你需要我这个朋友。”
斯内普不说话了。
阿切尔温柔地对德拉科说:“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想跟哈利交朋友——”
“我是听了爸爸的话——”德拉科在阿切尔的目光中不声音渐渐消失了。
他抿住嘴,其实,他心里何尝不羡慕过呢?
他羡慕哈利救世主的名声。
他羡慕他总是能在各种场合出风头。
他羡慕他的朋友。
最后一点——在他与他们一起经历禁林蜘蛛,密室洛哈特还有最近的魁地奇世界杯后,变得更加强烈。
但是他的心理也因为羡慕变得更加别扭。
他想跟他们交朋友,可是他从小到大的经历还有他所受的教育,都没有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做才能获得一个人真正的友谊。他习惯了居高临下,习惯了颐气指使,习惯了所有人都捧着他,哪怕他这人脾气不好,有着标准的小少爷作风;娇生惯养,还喜欢对人恶语相向。
阿切尔怜爱地看着他:“好好想想你此刻的心情,弄清楚它是怎么回事,亲爱的。你一向聪明,我相信你能想透。至于现在,回礼堂吃饭吧。”
德拉科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从椅子上滑下来,离开办公室。
斯内普一直到这时才出声,他的神情很复杂:“你对每个学生都这样娇惯吗?”
阿切尔想了想:“也不算娇惯吧。这个时期的孩子,确实有很多不懂、需要成长的地方啊。”
她摇头晃脑:“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斯内普差点吐出来。
到了晚上开小灶的时候,德拉科满身的尖刺果然软了很多了,格兰杰向他借魔药笔记——斯内普的魔药课小灶只对德拉科打开,他也只是嘴上嘀咕了一句,然后把笔记借给了她。
阿切尔看着很欣慰,她仿佛看到四个好孩子像四棵茁壮的小树苗,在欣欣向荣地长大。
然后她就看到罗恩在作业上写:“下星期一,我可能会咳嗽,因为火星和木星不幸相合。”
“咳嗽和火星、木星结合有什么关系?”阿切尔懵了。她上学那会占卜学的不好,但是咳嗽和火星、木星——
罗恩咳了一声,试图遮住占卜课上的其他答案,期期艾艾地说:“这是占卜课的保留节目,教授。”
阿切尔没理他,她拿起来:“会破财,因为水星。跟人打架打输了,因为有流星经过。淹死。被一头横冲直撞的鹰头马身有翼兽踩死。”
她神情复杂:“死的次数那么多吗?”
罗恩讪讪地笑。
四个学生里就罗恩和哈利选了占卜课,阿切尔又拿起哈利的作业,哈利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星期一,有被烧伤的危险。因为火星对你的星相不利。星期三,被一个以为是朋友的人刺伤后背,因为金星在黄道第二十宫。跟人打赌赌输了。有可能因为吃馅饼吃太快噎死。去盥洗室时因为水滑跌死。羽毛笔扎到膝盖疼死……”
阿切尔的神情诡异。
如果说德拉科在前面阿切尔念罗恩的“各种死”时,还能忍住的话,听到哈利的作业,他已经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起来了。
哈利又羞又恼,他跟罗恩脸红成大西红柿。
“占卜课作业就是写各种死吗?”阿切尔好奇地问。
“不,不是。”赫敏说话了,“主要是特里劳妮教授,她就爱看这个。哈利和罗恩是故意编一些倒霉事儿,给她看的。”
阿切尔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把两张占卜课的作业放下。
“阿切尔?”哈利不明所以,生怕教母因为他应付作业的态度生气,连忙问。
“挺好的。”
“啊?”
阿切尔忍住笑场的冲动,继续深沉:“能想出死亡的那么多种原因也不容易……挺好的。”
德拉科笑得用羽毛笔砸桌面,只听得“噗”的一声,半截羽毛笔飞了出去——
一道墨水痕很明显地落在哈利的脸上——
阿切尔再也忍不住了,她跟着自己的学生们一起大笑起来。整个办公室充满快活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