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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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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菩早已不记得她当年是如何和同伴戏谑评述其余一同长大的小姐妹们。

或许她小时候也艳羡过娜娜,直到谈婚之日,她发现萨日朗也保护不了娜娜,做不了主。拥有长辈的偏爱又如何,到头来说话并不作数,大家都只是同样的可怜人。

这样的心态阻止了她对娜娜的艳羡,因此,只能干瘪地附和素言,“幸福的娜娜。”

“可我希望我能有个小妹妹。”娜娜伸着脑袋凑过来。“能在家陪我玩,和我一起惹我娘生气,但可惜我爹是风干尸头。”

自琪琪格那句生动形象的“风干了”横空出世,她们非常默契的把娜娜父亲的名字替换成了这个四字词语。

“妹妹可能会好一些吧。”素言比较倒霉,她有个弟弟。

“其实我也想有个妹妹。”云菩叹气。

就像娜娜和萨日朗一样,独生女儿与母亲的关系总是极度拉扯,无法抛弃,无法切割,无论是怎样的情感,都是很怪的母女关系。

“你家还是算了。”娜娜边吃荷包蛋边看算筹的书本,狼吞虎咽的,“别做孽。”

“我去洗澡了。”她勉勉强强啃了三分之一的饼,克制又不失礼貌的骂了发明这种没馅发面烤饼的厨子。

她最讨厌吃没馅的面食,包括面条在内。

重回年轻时的下场是她对每个当年一起长大的女孩都直摇头,比如此刻,她目送素言趴到娜娜跟前,可怜巴巴地乞讨娜娜不喜欢吃的蛋黄;却又奇妙地跟长辈相处融洽,就拿从前来说,自离开太原那晚,她和萨日朗就一直在吵,不停地起口角。

这会儿她倒是和萨日朗还能心平气和地相处——频率大概降低到了一天只吵三五次。

完全和睦那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作风,很难存在彻底的认同,尤其萨日朗性格极其刚直。

她记得很清楚,上次她去洗澡的时候和萨日朗因为萨日朗的一句话吵了两句。

萨日朗给娜娜揉着肚子,依然不忘叮嘱道,“洗澡的时候别用磨砂膏,要拿洗澡水喂马。”

“哦。”她在思考她上次为什么会觉得萨日朗是在挑衅外加鸡蛋里挑骨头。

其实从说话态度来看,似乎这句话还能忍耐。

很快,她知道为什么了。

母亲是温柔的,不愿意和人起冲突,因而极少跟她说重话。

萨日朗可能是军法治家习惯了,又补了一句,“不要不当回事。”

娜娜匆匆咽下最后一口蛋。

她就盯着阿娘差点跟茉奇雅吵了起来。

阿娘说:“水很珍贵的。”

茉奇雅说:“说一遍就可以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截住阿娘的话,“阿娘。”

阿娘转头的功夫,茉奇雅从帐篷里出去,她这才长出一口气,“你不要总跟她吵架。”

可阿娘的脾气就是路边的狗都想骂几句的那种。

“我做我认为我该做的。”阿娘沉着脸。

“很好,你去当直言进谏的大臣,”娜娜很快给她和阿娘做了分工,“我去做阿谀奉承的近臣,配合完美。”

这话气的阿娘冲她翻白眼。

“我肚子好难受。”她从被窝里钻出来,“我要去洗脸刷牙了。”

被蛋黄收买的素言问:“为什么你肚子不舒服要去洗脸?”

这让她后悔向素言示好的决定,“把蛋黄吐出来。”

“不要。”素言拒绝了。

她和素言调侃了两句,转身出去找茉奇雅。

茉奇雅趴在桶沿上,恹恹地泡在水里,看见她过来,又直起身,“我还要洗头发,你要再等一会儿。”

她蹲下来,戳戳茉奇雅的脸,“你脸色比昨天还差。”

“胸闷,有点喘不上气。”茉奇雅枕在自己的手背上。

“我娘有带丹参丸,你要不要吃一点?”娜娜问。“我娘胸闷的时候会吃那个。”

“应该不是那个缘故。”云菩打了个哈欠,她有点困了,随便洗洗头发,拧干水,披上衣服,把洗澡的桶让给娜娜。

她抬起手指,学郑珏的样子,敲敲自己的胸壁,但听不出来什么所以然。

不过她猜应该是里面积了血和气——这是宝贵的上一次经验,似乎是内脏上的伤口好的比皮肤上的慢,想想也确实这样,毕竟她会不停地在喘气。

这会儿她有点后悔跟母亲赌气,非说人的要害是脖子和脑袋。

但话说回来,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她无从判断母亲的态度、动机与将行之事,告诉母亲胸腔和腹腔里都是重要的内脏,对她也很有危险,万一母亲就是想杀了她,打算直接捅心或者肝呢。

大概她做不到毫无隔阂的相信母亲,就算是到了现在,她还是会回忆那天的情形,仔细复盘母亲说话时的口型与声音,明辨那到底是“装死”还是“去死”或“该死”。

因此她只能忍耐愈合很慢的伤口,暗自向她所熟知的每个神灵祈祷伤势不要加重。

“娜娜呀。”她在娜娜要脱衣服的前一秒叫住了娜娜,“帮我把胡说八道叫过来。”

娜娜反应了会儿,大笑,“你给人家起外号。”

“取外号不好。”她纠正,“叫说谎精来一下。”

娜娜笑打嗝了,她跑出去,精准地把“我们都知道你说的就是那个谁”带到帷房里。

“我觉得胸很闷,有点气短。”她说。

“我觉得我不是大夫。”郑珏说,“我距离大夫最近的活计是验尸。”

她靠在放衣服的椅子上,等郑珏妥协。

僵持了会儿,郑珏走过来,叫她把衣服解开,这里敲敲那里敲敲,还张开手臂,把她圈住,去敲敲她的背。

“好奇怪。”她说。

“你需要静养。”郑珏拿来小刀和泡在酒里的芦苇管,“不过想来这是一句废话。”

“还是很介意你是仵作呢。”她趴在椅子背上。“这也是一句废话。”

“会有点痛。”郑珏蹲身下来,在她贫瘠的验尸经验里回溯了一些比较过目难忘的尸体,叹着气,将小刀和筷子都在火上烤过,用酒擦过肌肤,轻轻划了一道口子,用筷子撑开,送进中空的芦苇软管。

不过还好活人和尸体不太一样,首先,没有奇怪的味道,这点非常重要,值得千恩万谢,其他的都还能忍。

“你在干什么?”奈曼娜娜惊道。

“嘘。”茉奇雅竖了根手指,冲她嘘了声,示意她安静些。

“好恶心啊。”郑珏看着沿芦苇管流出来的血,拧着眉。

她其实很讨厌黏糊糊的血,但现在又帮人放胸腔里的积血,这质地比人受伤时流的血还粘稠,非常一言难尽,非常令人作呕。

“你也怕血?”茉奇雅闭起眼睛,脸色白的吓人。

“切活人比切死人刺激些的。”说谎精郑珏本质就是个变态。

“可怕。”云菩点评道。“扭曲,变态。”

“很痛吗?”郑珏问。

“还好。”她低着头,将头抵在椅背上,“但头很晕,想吐。”

“那你就是矫情或者娇气了。”郑珏说话声音时近时远。“痛是正常的,头晕也有可能,你想吐是怎么回事?这不对劲。”

“那大概是晚饭?”云菩猜测。

她坐在那里缓了会儿,系上衣服,但想吐就那么一阵子的事,回睡觉的帐篷后又不想吐了,这让她怀疑问题还是出在郑珏那些适用于尸体的治疗手法。

但她觉得,相比那些号脉的郎中,郑珏还算比较可靠的,仵作虽然让人心里不舒服,但至少郑珏是见过人里面内脏模样的,而开药的大夫连心脏和脾都不认识。

每次她对半吊子水平的郑珏忍无可忍时,又能会发生一些能让她再忍郑珏一段时间的小事,比如这一晚她睡得很好,气息顺畅,也不胸闷了,便觉得郑珏还行,虽然变态,但有用。

无独有偶,每当郑珏对茉奇雅的忍耐濒临她最大限度的时刻,茉奇雅又能做出一些水准惊人的事情,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宠坏的公主,是有点本事的,而且不能以金墨做比,确实,应该拿徐明妆的水平来与茉奇雅进行比对。

凡是一个有脑子的,就明白用兵上最重要的是四平八稳,更多的人数,更好的马,更强壮的士兵,要慎重,要稳,而不是配置一堆奇怪的工具,将人数压低到一个不能再低的限度。

她从茉奇雅陈兵的人数上就觉得这个女孩不太中用,是时候换个新东家,这种愿景在昨晚茉奇雅说她变态的时候到达了一个可以行动的限度。

但茉奇雅很平和的心态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她留下来了,准备看茉奇雅的下场,是剑走偏锋,还是养尊处优的美丽废物。

她来到高坡上时茉奇雅在跟萨日朗聊天。

“我不是老气横秋。”茉奇雅侧过脸,光线穿过树的枝叶照在她脸上,照的肌肤如半透明的羊脂玉,“忽有一晚,如若南柯一梦,梦中岁月如梭,转眼人已不惑。”

萨日朗视线很像鹰,看谁都像看猎物,下一秒总要抬爪展翼,她扫了茉奇雅一眼,“你不要从现在就开始装神弄鬼。”她说,“然后呢?你娘怀你的时候梦见金乌入怀还是白龙腾空?”

“我记得娜娜说我出生之时荧惑入心宿。”茉奇雅拿起一根玉箫,她转身下马,提起箫,让箫尾端悬挂的铜钱笔直地垂着。

“好问题,你知道什么是荧惑守心么。”萨日朗转过头去看娜娜。

“我那段时间在学夜观天象,真的很认真地在学呢。”娜娜辩解,不过很快露馅了,“我认识北斗星。”她描述着。“亮亮的,有时候白天也能看的见,刚出太阳的时候,就在太阳的边边。”

“去你娘的,那是启明星。”萨日朗背过身,不搭理娜娜了。

“很好,我现在要开始装神弄鬼了。”云菩拿树枝在地上痛苦不堪地算了两遍数,她不打算核实第三遍,算数太痛苦了,一不留神就乘错了。

她转身上马,提起凤翼戟,回身看到了郑珏。

“你来做什么。”她问。

“好奇。”郑珏想了想,觉得还是跟在茉奇雅身边安全,也一拽缰绳,下了坡地。

漠西的军队很安静,安静的可怕,她们甚至不擂鼓,永远沉寂,只有马的蹄声和行进时盔甲甲片之间的摩擦声响。

指挥也是用长柄武器作为标识。

起初她曾意外于茉奇雅会使用枪或戟这类兵器,时间长了她意识到,这只是用来进行沟通跟下达指示的,不同的挥舞方式会代表不同的指令,只不过她看不懂。

茉奇雅今天换了凤翼戟,赤金色的刺尖潦草的勾勒过蔚蓝长空,划痕之后跟随着浓烟与火焰。

四下里刺眼的白光与火光是首先被看见的,随后才是轰地一声,登时砖块腾空,四处奔散,掩蔽了半个天空。

厚重的城墙就这样被抛上半空,守城士兵们身体的各个部分陆陆续续的乘风来到战场,来到敌人面前。

一柄刀直直地插在地上,残余的手仍然握住了它,手腕处断裂的森森白骨旁是烧焦的黑,内脏碎片挂在了刀柄上,辨识不出来是什么脏器。

郑珏闭上眼睛忍了会儿,结果一阵肉类和油脂烤焦的气味随风飘来,她再没忍住,跑到旁边吐了。

此刻她觉得茉奇雅是最没资格说她变态的人。

最扭曲的是茉奇雅。

将领一般只在旁掠阵,有人的地方时不时就是有话语飘过,而此刻却鸦雀无声。她们对眼前的这一幕,表情各异,或凝重,或严肃,或震惊,或思量。

因此,这凸显出了茉奇雅的变态——而且她说话时的神情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说不准今天我们能睡个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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