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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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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兵马中,直击其首脑,这是云菩最喜欢的招数,可惜的是终她一生,只能用这一次。因为不是所有的对手都碰巧姓栋鄂,与她同族,隶属同部,同时,下一次别人知晓此事,不仅自己会有所防备,还会以此之道,回敬并款待于她。

她最想用这招招待东哥,只是无论前世今生,都只能以此除掉云观晏——就凭云观晏能根据转述复刻出一样的路数,这个人必须立刻死。

这种进攻模式势必要成为各州各郡驻军所演练并熟记的,但前提是,她是大可汗,不是旁人。

时近初冬,虽日头高照,常青的松树针叶仍裹满了霜,毛茸茸的。

她观望着侧翼的动静,伏兵从树上攀爬而下,枝桠间二人身形影影绰绰闪过,她皱起了眉。

那两个人都不是珠珠。

不知道她哪里引起了珠珠的警惕,这次珠珠选择自己潜入敌城。

有时她能理解珠珠的动机,也能够体谅贺兰珠的心情。在珠珠看来,那些和她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才是真正生死相托的朋友,和她的合作很多时候也算一种两边投机,本质上和萨日朗家选择的方法类似——娜娜是她的女伴,而萨日朗和大妃交好;之于观秋家,双双是左丞相,珠珠会帮她一些忙。

某种程度上说,珠珠确实赌对了,她决定三个暗卫里牺牲掉埋伏于城中的那一个,因为她或可勉强判断出第三人的方位,是主城、副城还是钟楼,其他人未必能判断的那么准确,而她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但无论私交还是利益,她都无法丢弃珠珠,因为这个忙算人情。

“真讨厌。”她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迟疑,留给她下决断的时刻总是极其短暂,在判断出负责两翼狙杀的暗卫不是珠珠的时候,她就开始解甲,四下里寻找短时间内不会跟随大军出击的闲人。

她不想选郑珏,因为她宁可被这个狡猾的说谎精视为一个弱柳扶风的文秀女子,也不想被郑珏知道短兵相接之下她没那么差劲——说到底,经此两世,她都很忌惮郑珏,大概这就是聪明人对聪明人天生的不信任与试探。

但凑热闹的又只有郑珏这一个正经医官兼非正经谋士。

“拿着。”她叹息道。

“你要做什么?”郑珏不可避免地一直在关注茉奇雅。

首先她想知道茉奇雅怎么收拾残局,另外茉奇雅突然开始解盔甲。

有一瞬她真的以为茉奇雅是不是以为自己走了一步错棋,无法收场,准备逃之夭夭,但茉奇雅又把那套片甲堆到她马上。

“这你不用管。”茉奇雅把盔帽也解下来,拎起长短刃共鞘的雁翎刀,很意外,她似乎跟奈曼娜娜关系很好,但她只喊了另一个陌生面孔,“素言。”随后一勒缰绳,斜里从侧翼冲了出去。

郑珏抱着盔帽,视线追逐过去。

这里偏北,初冬已经下起零零散散的雪珠。

只见茉奇雅松开缰绳,像一只白色的鸟一样穿入零零飞雪之中,同出双刀,伏低身,近乎贴在马上,借马匹奔跑的冲劲儿乱入战场,时左时右,上下腾挪躲避对方武器,冲乱了压阵的轻骑兵阵型,短暂冲出一条路后和赫连素言兵分两路,素言带兵直扑城门,随后,茉奇雅拐向左。

她不会武,倒也说不出来茉奇雅身手好还是不好。

还待进一步观察的东家杀人一招走到底,长刃格住来者的兵刃,随后短刃锁喉,几近将对手整个脑袋都砍下来,却还留着一部分皮,让脑袋挂在身体上。

在她以为茉奇雅只会这一招的时候,茉奇雅又翻身站在马上,用戟劈刺,将敌方挑下,随后踏马而跑,数匹而过后掷出戟,掼胸将数步远的骑兵钉在地上。

她抢了骑兵的马,莫名其妙地朝城墙而去,随后踩着鞍跳起来,接力起跳腾空之刻又反弓一箭穿过马匹的脖子。

马哀鸣倒地,她和另一个从城墙上跳下的身影于半空中撞在一起,又一同重重摔在马侧腹上。

纵观史册,云菩只读到了历代帝王将相在战场上的飒爽英姿,寥寥数言间,每个人都是体面的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要么神机妙算,要么武功盖世,但到了她这里,她总是在灰头土脸和连滚带爬之间徘徊。

起初她以为是她太差劲了,甚至有段时间,她觉得,问题可能出在她作为一个女子,学识不如儿郎,水平自然也差劲,所以别人光鲜亮丽,她狼狈不堪。

直到写起居注的史官问她一些战事细节,请她追忆过往,她毅然几句话把自己遇到的所有倒霉事统统掠过不计,她才顿悟了,可能大家都很惨,只是没必要记载自己的糗事。

比如此刻,珠珠爬起来,没道谢,也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她颤抖着手,指着马,说,“小茉,马,你快看,它……它……”

虽然有马作为缓冲,但她在空中接住珠珠时还是被冲劲砸的有些血气翻涌,内脏隐隐作痛,正靠在马肚子上缓着,一听珠珠的话,她一回头。

她俩把这匹马吃的早饭给砸出来了,这害的她差点吐了,干呕着拖着珠珠回去找她的马,半路上还找回来了她的戟,这柄戟的刺尖是新打的,里面掺了母亲送给她的长命锁,那可是很纯的金子,她舍不得就这么扔了。

“好恶心啊。”珠珠坐在她身前,抱着马脖子。“呕。”

“别呕了,我想吐。”她说。

“别吐我身上。”珠珠颤抖着声音说。

“我讨厌你。”她自侧翼迂回,绕了个还算安全的远道。

“你让我觉得很陌生。”珠珠说,“可能是我跟你不太熟,但你给我感觉是你变了好多。”她扭过头,“忽然觉得你很冷漠,非常的冷漠。虽然你还是以前的那个面孔,你在忙,我也在忙,因此你写信给我的时候我以为我是在帮以前的伙伴。”

“可能是我一直在和男人打交道。”茉奇雅看看她,警惕地左右环顾,“男人只谈利益的,或者说,正常人就是应该只顾利益的。”

“我不是男人。”她说,“要么我们还是朋友,朋友帮朋友一个忙,要么我们没有交情,一切顺其自然。”

“我一直就是一个很冷漠、很功利的人,天性如此。”茉奇雅勒马,她们回到观战的掠阵地点,是树下。

“其实你还好。”珠珠从马上下来,她拉着缰绳。“为什么要做很冷漠、很功利的人?”

“太多事我没有其他选择,大概我就是变了很多。”茉奇雅垂眸看着她,手按在腰侧的伤口,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晕染在半幅裙袍上,“去救你是因为这件事是因我野心而起,你不是我的从员,这是朋友间的人情和帮忙,我对我的野心承担该有的责任,但以后如果我们的关系变成了上下级,我不会管你,凡事,三思而后行。”

“不要吵架嘛。”娜娜见珠珠秀气的眉一跳,马上要开腔,她赶紧仓皇地打着圆场。“珠珠,下巴,快成小花猫了。”

珠珠下颌上被割了道口子,差点就划到脸上去了,一抬头就能看得见,血肉模糊怪吓人的。

双双姨和她娘搭伙过日子,所以珠珠算她妹,分开时她会思念珠珠,甚至当年以为自己要嫁去周国再也见不到珠珠时,她还哭了一鼻子,但见面不超三天,她俩能打到老死不相往来乃至立约九泉之下才相见的地步,不过,她偶尔摆摆老姐的谱,珠珠捏着鼻子勉强会给她一点薄面,只是珠珠吃软不吃硬。

“快擦擦。”她把手帕递过去。

珠珠哼了声,勉强闭嘴了。

“你没事吧。”她挨到茉奇雅身边。

“唉。”茉奇雅是个娇气蛮横还有点刚愎自用的姑娘,聪明漂亮,自小得长辈疼爱,脾气很大,只是身份钳制之下不能发作而已。

——因为发作了却没有实质性得惩处会有伤威严,所以她只能憋着气,憋到攒一起能惩处的时候可能已经忘了。

她看得出来茉奇雅很不高兴,叹气也是压着火的叹息。

“珠珠是小孩子嘛。”娜娜有时比较单纯,她很善良,如果觉察到别人心绪不对劲,愿意去安慰朋友,只是她还年轻,眼里的世界非常简单,导致她会说出一些啼笑皆非的软乎话。

“没有生气啦。”云菩拿起甲,重新穿上,又觉得甲片边缘压在伤口上太疼了,纠结了会儿,解下来,过了会儿又觉得不安全还是应该穿着,反反复复的,招来了娜娜母亲的白眼。

她有点伤怀,只是感伤于今时大家都是伙伴,嬉笑怒骂,来日君臣之别,阶上阶下,三跪六肃九叩。

其实她比较适应当下这种比较松散的君臣常态,但草原看天吃饭,她不可能一辈子只呆在漠西,只要走出西信,她就要面对异性的文臣武将。

她弹压不住男人。

不是她不够聪明也并非她没有威望,而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

她是个女人,男人天然拒绝臣服于她,视她为有巨大伤口的动物,如水蛭般潮涌而来,妄图取而代之。

松散的君臣之别导致他们会以为自己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心思蠢蠢欲动,她只能让君臣之分,如若云泥,塑造最森严最苛刻最可怕的制度和等级,层层压下去,压到臣子如奴婢的程度,才能暂时得以喘息。

但这层枷锁,针对的是所有臣。

君,有且只能有一个。

珠珠本身是一个比较有性格的姑娘,活泼,很有自己的主意,这会儿会跟她这个、那个,间歇甩脸子,后来却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同样又类似的面目,朝臣与朝臣之间不存在任何的区别,似乎她们的性格都只留在了当下,在新的王朝建立之后,大家都变得一样扁平,宛如一个瓷器窑烧出来的碗碟,花样都一致。

只是这种事太微妙,就像许许多多的事一样,是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埋在她心里,腐烂掉,或许会长蘑菇。

这一仗是损耗最多的一场,但她认为值得。

因为对于她,最大的问题和威胁,栋鄂云观晏已经被料理了。

对于很多威胁,死亡是最佳的处理方案,诚然云观晏一死,群龙无首,他分封的郡王及手下将领,占地为王,但只要云观晏死了,在他死的那一刻,她就暂时拥有了合理地法定身份——最起码对于云观晏的臣属,她是推定继承的新君主,平叛师出有名。

此前,她只有她栽赃嫁祸的故事,甚至,她都拿不出晋阳定王的尸首——都怪敖登。

“贸然。”萨日朗很暴躁,这种躁狂不仅是针对此次兵行险着,更多的是对于一个近在咫尺的可怕未来,也即,她与金墨间的对峙,所以暴跳如雷的萨日朗骂道:“鲁莽,自以为是,冒进,我原本对你有着期望,结果你只是这么差劲。”

娜娜美滋滋的洗完澡,舒服地坐在床上,吃晚上的煎饼,今天还小奢侈了一把,面糊是小麦磨得白面还加了鸡蛋,结果阿娘这一嗓子吓得她把半张饼掉腿上了。

她看着裙子,迟疑了数秒,选择相信衣服的干净,捡起饼接着吃。

“他死了,结束了。”茉奇雅刚包扎好伤口,开始梳头发,她头发养的很长,打理起来比较麻烦,每天洗完都要梳好半天,她态度还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讲话时声音很虚弱,估计没力气跟阿娘吵,但仍意有所指。“可那是或早或晚都必然发生的。”

这引得阿娘勃然大怒。“你不贸然杀了他,就不会有这么大的伤亡。”

“别吵了。”她隔开阿娘和茉奇雅。

她就是个倒霉蛋,两边受着夹板气,像素言她们,就有一种暗搓搓看戏的感觉,虽然看戏时不肯放下勺子,还在吃晚饭。

但倒霉蛋说话就是没人搭理的空气。

阿娘还是和茉奇雅吵起来了,半刻钟后阿娘气的去吃丹参丸,吃完躺下说胸痛,茉奇雅被激的咳了口血,把自己吓到了,躺倒当鹌鹑不敢吵了。

“你们,太可恶了。”她给胸痛的阿娘倒热水,再给可能内脏有出血的茉奇雅拿冰水,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再打架你们去睡废物桶。”

真的该去睡废物桶的素言终于吃完了晚饭,“娜娜,”她扭扭捏捏地,“可不可以帮个忙呀。”

“不可以。”

“帮我把碗和勺子洗了好不好,就顺手涮一下。”

“自己去洗。”

“反正你要洗杯子。”素言嗲着嗓子,似乎女孩子撒娇是无师自通的,“求求你了,我肚子痛。”

“你肚子痛一个月了。”娜娜沉下脸。

人就是这样,一旦混熟了就会杀熟。

“珠珠。”素言摆出可怜模样。

珠珠是个害羞还内向的女孩,沉默地和素言对视了半柱香的功夫,默默地接过了素言的碗。

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的把自己的碗摞了进去,再加上给阿娘沏茶的壶。“珠珠,姐姐爱你。”

“等一下。”云菩咳的厉害,她想凭借喝水压一压,结果咳得太剧烈,被冷水呛了一口,血和水混着呛咳出来,她把杯子拿开时慢了半拍,不小心半口血被她吐了进去。

她把杯子里的东西泼掉,递给珠珠。“能不能也帮我洗一下呀。”

珠珠当即倒水涮了下杯子,递回来,“反正就是点血,不要那么讲究,矫情。”

“去洗。”她顽固地坚持着,“不要,真的很恶心。”

“不要嫌弃你自己。”

“我真的嫌弃。”她又趴回枕头上。

僵持片刻后珠珠屈服了,去刷杯子,至于洗的干净不干净,她的原则一直都是只要不是她自己马马虎虎涮一涮的,只要没看见洗杯子的过程,她都当洗得很干净,是仔仔细细用开水洗了很多遍还烫过的。

房间就一张床,她只能和萨日朗挤在一起,萨日朗躺在她旁边,气的直喘,闭着眼睛不说话,她真的很生气,想气愤地走开,又难受起不来身,所以也只能抱着枕头趴着。

为了划清界限和表示她的愤怒,她躺在床沿,拉开和萨日朗的距离。

然后娜娜就爬上来,挤在中间,“我发现其实可以躺三个。”

“滚。”萨日朗说。

“阿娘呀。”娜娜拱到阿娘的手臂下。

阿娘虽然嫌她,但也抬手,让她躺到怀里。

茉奇雅可能感觉自己又好起来了,冷冰冰的甩脸子,阿娘抬手的时候碰到了她的发尾,她一下子就和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起来了,“别碰我。”

“你一边去。”阿娘愤愤地说。

“我就不,凭什么。”茉奇雅反问。

“是你对我有意见,那不该你走开吗?”阿娘正中靶心。

还好素言进来了,问,“你婶和你小表姐怎么办?”

“要不……”云菩迟疑了下。

当年她把裴妃和裴笙杀了,因为那时她想的非常美好,认为自己不喜欢男的纯粹是因为身边的异性全部不堪入目,难以下咽,终有一天坐拥江山万里,她能找到一个温良恭俭让的男子,生一个自己的女儿,继承基业。

后来她放弃了。

只要是个智力正常的男子,都想瓜分这天下,他们不是不能屈服于蛮族,也不是不能屈服于皇帝,他们只是无法对女人屈膝。

而且她做不到和觊觎自己江山的死敌和衾。

她是皇帝,人生已经如此不易,为什么要受那种委屈,后继者的问题很容易解决,只需要一句话,修改制度,确立宗室选帝侯范畴,走东之东择练旧例就能了结,没必要给自己额外的苦头吃,顺利的妊娠还好,万一不顺,前半生遭得罪全部都白搭。

裴笙和奈曼萨仁一样,按旧例从母姓,理论上应当归于母家教养,但和她状况类似,因是可汗独女,恩准养育于帐下,只是云观晏认为自己早晚会生出来儿子,并未恩免退宫,将女儿赐姓栋鄂。

如果她有自己的孩子,那裴笙就是一个威胁。

但如果她不生自己的孩子,收继或过继的孩子应当越多越好,这样可以捆绑更多的支持,并且优中选优。

不过她仍然迟疑。

她自己便是西信王独女,靠模糊的合法身份和姓氏,一路至此。

裴笙和她状况几乎一致,甚至出身比她要好,裴家是晋州人士,而她母亲毕竟是中州的公主,和亲来此,这是她最大的短板。

“算了,杀了吧。”她决定,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终究是大妃和公主,她看了萨日朗一眼,“你去。”

但萨日朗撂挑子了,“胸闷。”她说,“我想睡觉。”不过还算给了她三分薄面,把娜娜揪起来,“娜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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