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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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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出来说话时,宜尔哈真的不落忍,宿绾四舍五入也算是和她们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人是傲气跋扈了些,但不坏,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宿绾得到了好多可爱的泥人娃娃,在她们跟前显摆,其中有一个娃娃圆头圆脑,戴着个老虎帽子,可爱的不得了,虽然宿绾声称那个娃娃是她最讨厌的,可不管嘴巴里说的是什么,回家前还是把那个“丑娃娃”送她了。

一听娘娘说了“赐自尽”,她一下子脑海里只剩下那个娃娃。

如今她是上将军之一,什么珍奇异宝没见过,以她如今的视角来看,那个娃娃是有点丑萌丑萌的。

可小时候,那个泥娃娃是她的第一个玩具。

“你要是讨厌她,”她壮着胆子说,“你可以把她扔去北华的各种伯利亚,让她在小木屋里被冻哭。”

娘娘只是阴沉着脸,根本没搭理她——她只是盯着娜娜看。

娜娜关键时刻还是支棱的,要换成她,她可能就怂了。

娜娜仍然扬着头,直视着大娘娘,“别把男人整治男人的那一套冲我们使,我不认,战场上刀枪无眼,大家舍出身家性命,陪你这一场,要的不是另一个儒教国。”

“将心比心,”长久对峙后茉奇雅开口,“你来告诉我,”她抬眼,“倘若她拥有我如今的权柄,她会给我一条活路吗?”

娜娜迟疑片刻,“那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她说,“纵使她有你今日之权势,坐你如今的位置,你城外二十里对门来一炮,和现在岂不是一模一样?”

“假如我没有炮。”云菩觉得她真的好耐心的在跟娜娜讲道理,结果娜娜脑子有病。

宿绾有句话还是说对了,娜娜她爹玷污了娜娜家的血统,从娜娜开始,小孩都傻傻的。

她本就不多的耐心所剩无几,娜娜跟她顶嘴。

“你没炮你敢这么干?”娜娜愕然。

一时间全场寂静,除了金墨。

金墨非常不给她面子,噗嗤就笑了。

茉奇雅睁着那双灰眼睛,优雅如常,神情柔和,“都是求一条生路罢了,又有什么敢不敢的。”

“那为什么不能放她一条生路?”娜娜问,“你们只是政见不和,跟你意见向左的人多了,你要一一杀尽吗?”

“也不是每个与我意见相左的人都会收集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云菩按着书案,“授意朝臣参我一本。”

她和庆郡王一家还是有点宿怨的。

而和可恶的翠星河不一样。

翠星河看她不顺眼,逮到机会就想整治她,还喜欢挑衅她,但抛开恩怨,不管什么烂活交给她,她还是真的会去干的,只不过没什么好话和好脸子罢了。

庆郡王是参她一本时积极,让她站队却只会企图在漠西与漠东之间摇摆,谁落下风帮谁,好一个两头吃的制衡之道。

和她相比,显然是血统更高贵的哥舒令文跟庆郡王母女二人来往密切,漠东许多事情其中门道只有哥舒令文和栋鄂东哥清楚,原本哥舒令文介于可杀不可杀之间,她唯一不想杀的原因是她不能准许萨日朗的所有祈请,尤其东哥死的太快了,客观上她只能留哥舒令文一命,那跟哥舒令文从往过密的庆郡王母女就得死,一个换一个。

金墨上来就戳她的脑袋,“哪一件你没干?”

换她心情好且有耐心的时候,她还是能装出小时候曲意逢迎的讨喜样子,撒娇打个岔,说一些诸如“至少参我这件事没干”这种机灵一动的话,给金墨一个台阶下,至少做给外人看,以示她和金墨仍是关系亲密的假母女真姑侄。

只是说实话,无论是金墨还是竹庭,对她而言,确实都是已经过世的人,她固然能回忆起一些她们对她的好,但到最后,那些记忆都渐渐淡去,记得最真切的永远是心结,竹庭留给她的只是无奈,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欠了竹庭,金墨留给她的是更复杂的一些东西。

她莫名有些烦躁,要是金墨是一个如萨日朗般跟她只有一些师生关系的人就好了,她总是知道如何跟合作者相处。

金墨有时把她当一个合作的一点都不愉快的同盟,有时又免不了脱俗,还是把她当成孩子,妄图管教一番。

她最后只是扫了金墨一眼,什么都没说——或者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解了手镯扔进抽屉里。

当的一声,是镯子砸了可怜的木头抽屉板,吓得宜尔哈一哆嗦。

大娘娘是个喜欢珠宝首饰的女孩子,身上挂饰不少,所以——当事情真的完蛋了是有征兆的。

她一言不发地摘下护甲,搁在桌子上,从书案上的小篮子里面摸出一根发环和梳子,束了个马尾。

在大娘娘开始梳头的时候,宜尔哈可耻的怂了,她默默地坐下了,缩着脑袋,如坐针毡。

“能不能看在你我的情分上,”娜娜迟疑片刻,仍说,“免她一死。”

小茉对她温温笑过,随即语气转冷,“倘若是她要杀我,你敢为我这么跟她求情吗?”

她话里的每个字都让娜娜脊背生寒,“你不就是认为我同你有过私情,便觉得你能拿捏我,求不了的情你能求,办不了的事你能办,这才显出你,娜娜,出类拔萃!”

娜娜觉得这屋里好冷,真的是彻骨严寒。

“请。”茉奇雅挑衣服的品味非常——奇怪,她会用西陆的衬衣配十八幅黑金马面裙,倒也不是不好看,就是很奇怪。她解开衬衣袖口的扣,把袖子挽上去,从书案格子里抽出一柄长剑,朝她扔了过去,砸在地面上。“都出去,”她确实很生气,末了,还冷冰冰地对金墨说,“还有你。”

一瞬间娜娜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认错似乎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她有很多经过脑子的利弊分析可以劝说自己走这条路。

庆郡王的旧地和兵马移交给了小雪,怎么看都像阿娘和茉奇雅早就串通一气,这可能是对调走阿娘私兵的一种补偿,等宿绾回过神就会意识到阿娘在这件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

至于小茉,茉奇雅是皇帝,扳倒一个皇帝,除了造反外没有别的法子,但扳倒一个郡王,就算是帝师,那也容易的很。

认错,假装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其实是上上选,因为用不了多久,宿绾也会恨她,而且她不是阿娘,茉奇雅对阿娘多少还有几分雏鸟对带大她的鸟阿姨的情面——她俩是真的狼狈为奸过很多次,至于她,倒霉的娜娜罢了,至于茉奇雅和她之间的情份,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因东哥而起的争夺,那都不好说,以她对茉奇雅的了解,她只要捡起这把剑,她就离完蛋不远了。

但她咬着牙,捡起了那把剑。

她觉得,总归要有人来做正确的事。

每场战争并不是没人死去,前几天和她一起吃饭还抢她鸡腿吃的小孩子可能转眼就变成了一个还带着余温的骨灰盒子,打算回去后带她去吃天下第一的炒饭的小孩回来后少了条腿,只能自嘲自己以后的花名就叫三脚猫。

这一切总不能最后换回一个跟中州陈国一模一样换汤不换药的王朝,所有人背井离乡离开中州,最后得到了一个和中州一样的家,回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鬼打墙般的循环——换成母母女女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按习俗,”她握住剑柄,轻声道,“我是照料养育你的女伴,算是你的姐姐,你从前是公主,如今是皇帝,我没资格去教训你,但我总归要告诉你……”她感觉茉奇雅不会和她去校场打架,大庭广众的,不管谁把谁揍了个灰头土脸,两个人一样的跌份,“人是要讲道理的!该死的固然要杀,不该死的就不应该杀。”

说完,她闭上眼,点地腾空而起,寒光直指茉奇雅。

茉奇雅只是叹息似的摇头,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低声一笑,长睫一拢。

随即,娜娜往后一仰,好嘛,是地面,这会儿疼劲儿才上来,后背疼得不得了,倒霉的剑差点砸死她——她努力的回忆了,还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打飞的,总之,她严重怀疑茉奇雅踹了她肚子,因为她肚子也很痛。

她爬起来,“你……”

就在此时她觉得颈上一凉。

看不清任何动作,茉奇雅半跪在她身后,反制住她的手臂,冰凉的手指扼过她的颈,却偏偏像只小猫似的依偎在她背后,和拥抱的姿态差不多,语声飘过,还是那种黄鹂一样的柔软声调,却让她遍体生寒,“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说着,茉奇雅反而松开抓住她手臂的手,揽过她的肩,这并不是断颈的起手式。

她刚想开口。

突然寒光架在她面前,指着茉奇雅。

“放开她。”金墨持着刀,还不屑的扫了她一眼,“还嫌今天这热闹不够大吗?”

为了应景,她只好抽泣道,“你打我……”

茉奇雅轻笑一声,使劲儿把她推开,站起身,握住金墨的刀身,抬起刀,指着自己肩,“那你动手吧,我们扯平,当还你那次。”

拉扯间金墨猛地一退刀,带起一蓬血,当真是气上心头,“滚。”翻转过来,拿刀柄把茉奇雅重重地拍到一边。

她已经记不清上次打孩子是什么时候了,可她很快记起来为什么她再也没打过茉奇雅。

因为茉奇雅不禁揍,别的小孩子打一顿老实了,茉奇雅打一顿可能人就没了。

她只想把茉奇雅打到一边,结果过招时茉奇雅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就听见一声脆响。

完了,她想起竹庭似乎也在。

竹庭是温顺又濡弱的羔羊,称得上逆来顺受,对她好,她不在乎,对她差,她也坦然接受,总之,只要事情跟茉奇雅无关都好商量,要是茉奇雅的事情,那完全取决于她当时病的程度,假如是疯的,她顶多会皱着眉,伤心几天,不会为难任何人,如果很不幸,人是清醒的,那她会装疯,疯子干什么都是有可能的,比如抱着一箱烟花来找她。

云菩撞在柱子上,她看看金墨,金墨看看她,尴尬间她企图单手把断了的臂骨复位,但倘若她生来对医药具有天赋,当医生的就是她而不是卿小鸾了,结果自然不出意外的非常丢人,第一下就失败了,第三下才似乎好像掰了回去,第四次尝试她开始寻思,是不是或许可能大概没折,只是有点骨裂,结果在倒霉的第七次尝试下,她成功了。

“所以……”她挑了下眉,想拿话挤兑一下金墨。

金墨呆了呆,有几分惶惶。

起初,她见金墨的反应,略有几分失落,自嘲地想,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看来只要权力足够大,哪里需要她故作姿态,金墨自己就能演一出母慈子孝。

结果金墨突然发火,揪着她衣领把她拎起来,“你能不能争点气,什么时候你那金鱼一样的脑子能记住不要用手抓刀刃,这已经是我第……”她迟疑片刻,“不计其数次提醒你,下次我就把你手剁下来,听见没?”

娜娜呆了一下,开始趁小茉和金墨不注意往后挪蹭着,最后终于走到了茉奇雅书案边上,从茉奇雅抽屉里偷了一张草纸,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她就不该装哭——她根本不会那种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女孩子哭法,她每次哭都会流鼻涕,一点都不美观。

金墨把小茉拎起来,重重地丢开,“就当是我赢了。”她说,“流放她,不管是天南地北哪个角落,你随便把她丢去个地方,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小茉一下子脾气就上来了,她在自己的幻觉里觉得自己对金墨唯唯诺诺,如履薄冰,实际上,她是真的敢跟金墨杠——每一次,“那你去下旨。”她走回书案后,坐下来,“我看谁敢。”

金墨自然勃然大怒,扬声随便逮了个人,“乌云珠。”

小乌的怂度和宜尔哈等人所差无几。

只见小乌眨巴了两下眼睛,呆愣在那里,她也是一个小可怜,金墨的话放在那里,她要是不办,那就是抗旨,可小茉不点头,她要是办了,小茉有二百种法子让她后悔出生,最后她只能干瘪的尬在原地对手指。

就是对手指这些小动作,每次都会激怒金墨,随后金墨会借机大骂小茉,“你的手下都什么玩意,你要反思!”

小茉每次答话都是一个套路——道理她知道,改是不可能改的,这辈子别想了,而且她一定要矫情一下。

每一次她们都是这么吵起来的。

没多久,她们又——又一次车轱辘话扯到了竹庭。

“你倒是给她找一个上台面的。”茉奇雅柔声说。“为什么要逼她同温尔都在一起?如今你不高兴,她疯了,我也痛苦,可能唯一开心的是你娘,这就是你计划里的皆大欢喜,你可真有合作的诚意。”

金墨冷笑一声,讥讽似的说道,“因为你爹已经是千挑万选下长得最拿得出手的了,比你爹再好看的就只剩下两个,娜娜她爹,”说着,还要指指她,“死了。”说完,她视线变得耐人寻味,“你叔当年倒也风韵犹存。”

一旦说到裴笙她爹,金墨和茉奇雅都变得很玩味。

茉奇雅轻声笑过,“我叔。”

随即金墨很暧昧的挑了下眉,“但你娘说太老,她不要,我也是上得台面的人里让她选了一圈,最后她愣是挑你爹,就因为你爹是这些人里长得最好看的,她只能勉强接受和你爹做几晚真夫妻,其他人要么老,要么壮,要么不好看,你以为我心里不膈应吗?这到底是谁没有合作的诚意?”

“那话又说回来了,你凭什么逼她相信你?”云菩反问,“她有得选?她挑别人那岂不是天大的把柄交托给你,就此生死凭你手。”

金墨只是讥讽道,“信任才能合作,既然不信任我,又凭什么和我共事?”

“你信任她吗?”她仅需要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能让金墨怒不可遏的甩袖而去,“你何曾有过一刻,一秒,一瞬,一刹那,看得起她?没有你的默许,谁敢当面说她是中州贡女?这就是你对合作同伴的态度,既然你的看不起那么明显,你怎么要求她信任你?”

金墨的地位始终都是一个唯心的玄学,时而她,权势滔天,时而她当年也是个受气包,鬼知道嘴巴里说的哪一种是真的。

“我的默许?”金墨气冲冲地骂道,“我当年到底何德何能,有哪种能力,我要是那般只手遮天,你还会出生?这玫瑰椅轮得到你爹?你清醒点,我自己还时不时被人当着面骂中州女人从中州带来的野种。”

“那或许是你别的事情上做的太出格了。”她说,“人就是这样,有过肌肤之亲,这辈子就再也不会看得起你,这才当着你的面,对你说三道四。”

她觉得其实这里的人们只是将伴侣或情侣理想化了,自小她所接受的教育告诉她,人或许有尊卑之分,地位云泥之别,但在床榻之间,至少在那一晚,应当是平等的。

可人又怎么能当真跳脱出世俗的框子?

只是金墨这一路数虽然登不得大雅之堂,也称不上管用,可在别的地方上过于成功了,金墨的那些同伴对金墨的微妙态度是瞧不起那是真的瞧不起,只要金墨仍有尊位,家事一概不管,但她要是敢动金墨,即刻你死我活,点兵来见——就金墨的德性,无论亲卫和京兆戍卫,她恐怕根本找不到一个没有跟金墨在一起过的人。

不过这不妨碍她讽刺金墨。

金墨的脸面一下子挂不住了,终于想起傻在一边的乌云珠,厉声道,“去传旨!”

乌云珠眨巴着眼睛,说完,一转身就钻进了净室,“呃,我,我去去就来。”

金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骂了两句出去静静。

屋子里一安静下来,素言就推开门,脑袋钻出来往外看。

“真可恶。”她轻轻说道。

“你打我。”娜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去是留,只好又呜咽上了。

“我对你们比金墨待她的那些手下好多了。”茉奇雅垂下眼睫,她声音放的很轻,“每场仗结束,她都会克扣一些你娘应得的份额,左都督应该的抽成是二十万两银,但金墨只给她十五万,每个人,多少她都克扣过。我也可以像她对你娘那样的控制你们,那种事对我来说也容易的很……”说着,她凑上前来,挨得很近很近,在耳边叹过一口气,极轻的发出一声低泣,这时娜娜才记起,似乎这才是她原本的声线,任何的一种无意义的语气词都让人想入非非,面红耳赤——平时那种声调已经是刻意努力纠正过的结果。

她知道茉奇雅是故意的,极其可恶的拿她举例,可她很不争气,她确实对小茉会有些反应,下意识想抱。

茉奇雅一把就揪着她的衣领把她甩到了一边。

说实话,她推搡人的姿势都是从金墨那里遗传的。

“我对你们已经很好了,最起码,我很尊重你们。”云菩很沮丧,“为什么你仍然要这么做呢?”

每当她对当一个正经皇帝这件事燃起一丝希望时,总会发生点破事让她擦亮眼,看清自己的草台班子都是怎样的一群垃圾。

素言挨着她坐下——这种行径搁哪个朝代这也是要杀头的僭越大罪,从侧面环抱住她,好长一会儿不吭声,只是低着头。

娜娜就看着小茉——破防,珠珠的这个词还是贴切的。

素言好半天终于说了句场面话,“因为人都是需要陪伴的啊,封赏不过是虚数罢了,以万两记的时候,多一点少一点,差的不大。”

小茉一下子就崩溃了;这点可能随了承平娘娘,否则不会金墨和她都非常一致的有这个特点,上一秒还是假模假样端庄清贵的君主,下一秒生气、甩脸子和发脾气。

只是小茉被太后娘娘改良了下,她说话声音小,不会像金墨似的大喊大叫,但她不高兴的时候也很明显。

“可恶,你们活该遇到金墨。”小茉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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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你了。”竹庭牵着云梦泽,前段时间连日下雨,她犯过一阵子病,最近天晴了,她感觉有好了些,有力气出去走一走,陪小孩子玩一会儿,顺便溜溜女儿的宠物马。

云梦泽是一匹很罕见的大宛马,是一个长得可漂亮的孩子,个头特别高,通身雪白。

“这里不比新郑。”她拍了拍云梦泽的脖子,柔声说,“日子很艰苦。”

她记不清云菩当时是怎么说小云的了,只记得有一匹马很乖,有一匹很讨厌,至于这些马儿都叫什么,她那会儿在生病,可能没在意女儿叽叽喳喳的说了些什么。

这导致她看着小云,沉思这个小家伙是淘气的还是坏蛋。

“殿下,”成芙跟在公主身后,“没有殿下,我早已削鼻去耳,被夫家锁进高楼,只能教养子侄,一生不得再离开房门一步。”

至今想起往事,她仍会打个寒噤。

她十三岁出阁,十五岁丧夫,这么多年过去,夫君的模样早已记不得了,但她记得丈夫过世的那一日,家中公婆都变了一幅模样,父母也如为地狱恶鬼附身,狰狞着面孔,要她守节,匕首与白绫送到她的面前,是公主突然出现,带她入了宫。

“不要那么想。”公主像从前一样,揉了揉她的发心,“我把你带出来,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不枉你我相识一场,你若是这么心重,我就不高兴了。”

“是,殿下。”她低下头。

“唉,你呀。”公主拿了把干草去喂那匹白马,结果这小马性格有点像主人,温柔的贴贴公主的手,但一扭头,就是不吃。

她有些失笑,仓皇掩盖住笑意。

“有什么心事吗?”公主正常的时候越是敏锐,越让她心痛,仿佛一把刀,将她剜心去骨。

她迟疑片刻,将前几日的事情如实道出。

“你怎么想?”竹庭听罢,沉思片刻。

“听凭殿下差遣。”成芙这个人极重礼数,规矩的让人心疼,不过,她迟疑须臾,说了心里话。“我不知道殿下心里怎么看待她,殿下是我的主人,如果殿下认为她是殿下的孩子,那她就是少主,若殿下不认为她是殿下的孩子,那她只是敌国之君。”

“你认可她的做法吗?”竹庭换了把苜蓿,这个小家伙还挺有趣,只吃苜蓿叶子。“她是不是我的孩子不重要,我怎么看待她也不重要,你真正应该问自己的是,你认可她的想法、认可她的做法吗?”

“殿下……”成芙咬着唇。

“我说的是实话。”她抬起眼,“血缘来自何方,她是谁,这都不重要。”

花花的女儿垂头丧气的从营中横穿而过,别看花花只是清秀的小家碧玉模样,她的女儿却应了大名,出挑的明晃晃若一束光,人群里灼灼般的耀眼,就算在新郑,也是百花中的姚黄魏紫,无人出其左。

连成芙都忍不住回头看,每次都久久移不开视线,不好意思的说上一句,“娜娜小姐很讨人喜欢。”说完和每个人一样,迟疑,又想问,最后觉得不合适,遮遮掩掩地说,“娜娜小姐当真是……而不是领养的?”

确实许多人都有这样的疑问,说来的确是很惭愧,这边许多将领的孩子都是从江淮一带捡的弃婴,每个人家里的女儿都是健康聪明又漂亮,而且花花长得确实……她要是个男人,和男人比,绝对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王谢子弟大抵如此,可漂亮女孩子太多了,就一点都显不出来,只能说五官端正,没什么硬伤。

“她父亲是当时最有名的红官人,名满天下。”竹庭解释道,“林将军一掷千金给赎了身,”说着,她避开了成芙的视线,“但也亲手杀了他。”

说完她招招手,“娜娜。”

“娘娘。”娜娜耷拉着脑袋。

太后娘娘在某一些时候还算待见她,不会把她当小宫女一样呼来喝去,也不会总皱着眉头愁云惨淡的看着她——之所以称之为某些时候是因为阿娘及金墨姨认为这样的太后娘娘是正常的,清醒的,小茉认为是轻度的发疯,简称,略疯。

她倾向于相信阿娘,但小茉确实论水平又比阿娘好些,为了尊重小茉的意见,她只能称这样的太后娘娘为某些时候的太后娘娘。

“怎么了,”太后娘娘干了一件会让小茉抓狂的事,她把云梦泽和小松花栓一起了。

娜娜看看侧躺在草垛上的小松花,心想,完蛋了。

“哦,”不过她嘴里还是应付着太后娘娘,“和你的棉花糖小兔子打架了,哈哈。”

真的,她觉得太后娘娘对小茉这个人有巨大的误解,除了模样外,小茉跟棉花糖和小兔子这些温暖柔软又可爱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丁点的相似。

“不要打架嘛。”太后娘娘转过头,疑惑地看着跟小松花一起躺在草垛上的云梦泽,“它……”

“不要带小松花认识新朋友了。”娜娜更难过了,“看在不管你信的哪路神佛的份上,小松花比伤风感冒还可怕。”

小松花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小马,虽然也是响当当的大宛马,可它睡觉要躺草垛,吃饭只吃每个月下来的最新的那一茬草,只要草干一点,它就会绝食,另外,在冬天它睡觉要盖棉被,马厩里要生暖炉,要求可多了,而且马儿肯定有自己的语言,因为有一次阿娘不小心把小松花跟她的战马们关一起了,结果第二天起来,所有马儿都在草垛上躺的整整齐齐,气的阿娘扬言要把小松花做成水煮肉片。

但所有马里,只有小松花能在负重下轻轻松松跑赢川滇马——它是个懒蛋,从不会尽全力,所以阿娘觉得它很奇怪,才忍无可忍下把它送给了小茉,而不是煮了做成肉干吃。

太后娘娘哪懂什么战马和家马的区别,她只会拍着手摇头笑,“小白,起床了。”

“微臣告退。”娜娜想溜。

结果刚走了两步,太后娘娘又追上来逮住她,“你们怎么打架了?”

太后娘娘对小茉是什么人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她欺负你了?”

她就冲太后娘娘发了会儿牢骚。

每当她说小茉坏话时,小茉会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天知道她偷听了多久。

“对,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娜娜心虚道。

小茉沉着张脸,也不说个话。

“那要不这样好啦,”太后娘娘捉住小茉,“让天意来决定吧,给她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要是她选中了有毒那杯,娜娜你就认命,若是选中了没有毒的那杯,你就要愿赌服输。”

“我为什么要赌?”小茉仰起脸看着太后娘娘。

“谁让你们打架呢。”太后娘娘是个好人,冲她眨了下眼,说,“公平点好啦,我会去准备酒。”

娜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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